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昏黑,在這個白天裏,黃誌見到了劉備、張飛、趙雲,見識了鐵血的虎豹騎與殘暴的青州兵,知道了糜夫人投井的原因。雖然這些未必是真實的曆史,但他依然有種身臨其境觀看了一部跌宕起伏的大片的感覺,何況這部大片仍在繼續。


    這部停不下來的“大片”讓黃誌有些頭疼,以至於他都無法確認自己是否真的身處夢境。口渴了,身邊沒有水,就算是有口井在院子裏,井底也隻有糜夫人的屍體而沒有水;肚子也餓了,可是包袱裏的烙餅實在難吃。以前黃誌總以為早餐車賣的東西夠難吃的,沒想到這時候古人的夥食更差。


    院子外已經漸漸變得安靜,不過時不時有幾匹戰馬奔馳而過,估計都是曹軍的。若是放在下午的事情發生之前,黃誌還敢大膽地走出去看看虎豹騎的雄姿,但此時他不得不擔心是否會倒黴地遇到青州兵了。


    還好除了下午那撥青州兵,似乎曹軍對於這座躲不了多少人的小院落沒有多少興趣。他們更在意的是和劉備搶時間,爭奪江陵的控製權。所以黃誌一直沒有被打擾,直到下半夜。


    下半夜來臨,黃誌卻怎麽也睡不著,隻得坐在院子裏看星星。“睡不著才說明這裏是夢境吧,不過古時的星星真亮啊!”自從大學畢業後,黃誌一直生活在現代都市中,城市夜晚的燈火映紅了天空,就連最亮的幾顆星都變得黯淡無光。說是搞什麽夜景工程,其實就是浪費電浪費資源,還整天鼓吹什麽環保節能、低碳生活,這就是自相矛盾的城市。


    一串頻率不怎麽高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頗象催眠的鼓點,差點讓黃誌睡了過去。等他驚覺那馬蹄聲竟進了院落時,已經回避不及。就著星光,他隱約看見一個黑乎乎的影子,應該是一匹黑馬,騎士東倒西歪地趴在馬背上,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麽威脅。


    黃誌正考慮是否靠近些看看,就見那騎士跌下馬來,躺在地上不動了。他這才壯著膽,提著一柄樸刀,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待到將半死不活的騎士繳械之後,才敢將對方搖醒。


    “你是哪裏人?”騎士虛弱的聲音倒還聽的清楚。


    相比於文縐縐的趙雲和糜夫人,黃誌注意到底層的平民和士兵說話更偏向白話一些。不過他還是下意識地把自己變成了古人,“吾乃荊湘人士,為大軍所擾,暫避於此。”這麽說話可以避免因為不懂當地方言而露出破綻。


    “如此說來,先生非曹軍之人,某有一事相求,先生能否相助?”騎士不得不陪著黃誌一起轉文。


    “且說來聽聽。”正閑得無聊,黃誌不介意找點事做。


    見黃誌沒有一口回絕,那騎士麵露喜色,“我乃玄德公帳下探馬,自平原起便相隨。今曰作為先驅往江陵,卻見江陵城已為曹軍所據,故趕回欲通知主公轉往夏口。不料途中遇襲,此時身負重傷,又是尋不著主公下落,怕是要誤了大事。”


    聽著對方口中熟悉的一個個地名,建安十三年長阪坡一戰的態勢躍然腦海之中,按照曆史進程,此刻劉備應該到了漢津與關羽水軍會合。由於江陵已被曹艸占據,劉備接下來應當前往夏口與劉琦會合。


    若是不答應幫忙,劉備是否會自投羅網去給曹艸送菜?抑或依然按照曆史進程去往夏口?黃誌很是好奇。不過想到諸葛亮此時已經在跟著劉備混,恐怕這個探馬的消息是否傳到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不過眼見這名騎士傷勢頗重,背上一支箭插進了肺部,不住地咳血,臉色灰白得不誠仁樣,顯然是活不成了,黃誌想想也就答應了,就當是安慰一下對方也好。


    接過騎士那表明身份用的腰牌,眼見他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又陪了一會兒,黃誌眼睜睜地看到又一條生命消散在自己眼前。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在死人堆裏待了大半天,一股強烈的惡心感覺突然湧上,讓他將胃裏本就沒有多少的東西徹底吐了個幹淨。


    黃誌突然很想離開這個院子,不僅僅是因為這裏隻有一地的死人,更是因為他無法再這麽幹耗下去。無論所處的是否夢境,總是在這處院子裏待著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他必須找點事情來做。


    按《三國演義》所述,長阪坡戰完,後麵暫時就沒有什麽戰鬥了。此時去漢津,應該還算是安全,“那麽就去幫他送信吧,也算了卻死者一番心願。”


    他牽過一直靜靜守護在主人身邊的那匹戰馬,便往院落外麵走去。還好黃誌是個鄉下孩子,小時候騎過驢,總算是和騎馬差不了多少,辛苦了一番後便適應了。


    走出院落,麵對著山拗口一南一北兩個方向,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去漢津的路,黃誌有些傻眼。此時再回那個院落已是不太可能,他可是再也不願意去為那幾具屍體守夜。不過他也不是笨人,往北肯定是不行的,那裏是曹艸的地盤,那目前隻有往南走。至於再往後怎麽走,隻有見機行事了,根據《三國演義》所述,至少也要先過了長阪坡才對。


    順著大道一直往南,滿山滿穀都是劉備部隊丟棄的輜重和屍體,雖然看了難受,但無疑為黃誌指明了前行的道路,直到長阪橋為止。


    “張飛這個莽夫!”望著被拆斷的長阪橋,黃誌罵罵咧咧。張飛拆橋露了怯,讓曹艸知道長阪橋後的林中沒有伏兵,也讓黃誌不得不繞道走更多本就不熟悉的路。


    不過不認識路對於打算遊戲夢境黃誌來說,反而是件有趣的事情。古時可沒有什麽衛星導航或者gps定位,卻自有一套探路的方式,他決定按照書中字裏行間所透露出來的辦法來“走自己的路,管他別人有沒有路走”。


    首先是下馬看看河水的流向,然後溯流而上,在上遊河道較寬較淺的地方過河。還別說,這方法確實實用,因為黃誌發現自己渡河的地方有大量的馬蹄印,說明曹軍也是這麽幹的。“看來我並不是那麽無用,若是真的穿越來古時,應該也能算是人才。”這無疑給了黃誌極大的信心。


    不管黃誌能否成為三國時代的人才,在走回正道之後,他遇上了麻煩。長阪橋之後的樹林裏,張飛不曾安排埋伏,曹艸卻安排了探馬。當黃誌策馬經過時,林間奔出兩騎,大喝道,“來者何人,速速報出番號!”


    “番號?我現在算是劉備陣營了,連自己這邊的番號都沒搞清楚,又怎能知道曹營的番號。”三十六計,黃誌選擇了走為上。


    穿過樹林,前方出現了岔道,一路往南,一路向東。幾乎是不假思索,黃誌便一扯馬韁,左拐向東而去。


    很顯然,在長阪坡被曹軍追上之後,在諸葛亮的建議下,劉備自知繼續南下江陵必然難逃全軍覆沒的結局,於是改道往東去漢津與率水軍從襄樊南下的關羽會合。此時劉備已經沒有了十萬民眾的拖累,甚至連步卒也所剩無幾,一起搭上船,反而提高了機動力,無論是往夏口與公子劉琦會合,或者繼續往江陵都更加方便。


    對於一個把《三國演義》反複閱讀了四遍以上的人來說,這是基本的常識。不過,除此之外,黃誌卻沒有如何甩掉身後兩條尾巴的軍事常識,隻能策馬加鞭,一路狂奔。


    若是按照武俠小說中常常提及的逢林莫入,他應該策馬入林,對方便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追進去。可是以他半吊子的騎術,怕是不用曹軍追殺,自己便能一頭撞死在某棵樹下。


    就這麽沒頭沒腦地一路往東跑,也不知過了多久,黃誌突然聽到一種銳器劃過空氣的破風聲。而且這個聲音近在身後,他不由得汗毛倒豎,本能地伏低身體。反應還是慢了一拍,黃誌隻覺得背後傳來火辣辣的感覺,應該是受了傷。


    眼見前麵的路還算好走,黃誌抱著馬脖子,勉力回頭看去,當場嚇掉半條命。隻見那兩騎已經緊貼身後,各拿一把馬刀向他砍來。黃誌兩腿一夾馬腹,那戰馬倒也通人姓,立刻發力前衝,愣是又拉開了一小段距離,救回了主人小命。


    不過路遙知馬力,這匹馬今天跑的路遠比對方那兩騎多得多,偶爾爆發一下還勉強可以,要長時間保持較高速度卻是不可能。不過眨眼工夫,馬速便又慢了下來,而彼此拉開的距離也不過兩個馬身。


    曹軍虎豹騎見黃誌跑不快,也不著急了,仗著自己的馬匹剛休息了大半夜,便是保持著勻速追趕,也能再次慢慢地追近。


    眼見追兵一邊揮舞著馬刀一邊恐嚇,距離越來越近,黃誌靈光一閃。演義中不是常有人用一招回馬槍麽,雖然他不會,但卻能變招。原先在糜夫人投井而死的院落裏,趙雲一口氣殺了五名青州兵,也留下了五柄樸刀。反正黃誌是不會刀法的,所以幹脆就拿了兩把,左右各一,用來裝裝樣子。


    此時他突然回頭,甩出其中一把,卻因為牽扯了背後的傷口,頓時疼得呲牙咧嘴,準頭也不行了。黃誌正要哀歎,卻見背後已是亂作一團。


    雖然他的“回馬刀”沒什麽準頭,但奈何兩騎靠得夠近,目標足夠大,輕輕鬆鬆便擊中其中一騎。雖然沒能傷到馬上騎士,卻讓那戰馬腳下拌蒜,摔了個人仰馬翻。另一個騎士雖然未被擊中,卻也嚇了一跳,不由得降低速度,一是看看同伴傷得是否嚴重,二是怕自己也遭暗算。


    待到這名虎豹騎發現同伴傷勢無礙,隻是戰馬受了點傷一時無法再跑,而且前麵那鬼鬼祟祟的家夥竟然連武器都失了,立刻快馬加鞭又追了上來。


    黃誌也沒能跑開多遠,雖然他是還有體力,無奈身下戰馬早已奔波一天,此時怎也快不起來。相比之下,那虎豹騎在林中休息了半夜,反而是更有氣力。好不容易拉出兩百米開外的距離,眼見又被一點一點拉近。


    “漢津還有多遠?”別說胯下戰馬,這一陣的狂奔,黃誌都有些吃不消了。


    剛才因為緊張,沒覺得背後傷勢有多重,現在把對方距離拉開,一時姓命無憂,揪緊的心放鬆下來,反而深切地感覺到痛。此時先別說是否會被追上,若是不能早些抵達漢津,光是傷口出血,也能把黃誌給耗死。


    跑出約莫十裏地之後,兩人又到了首尾相接的距離,按照演義中所述,若身後追的是關張之輩,黃誌該被“一刀斬於馬下”了。還好這虎豹騎素質沒有那麽高,在目標有心閃躲之下,揮刀砍了幾次,愣是沒能砍中黃誌,這才讓他有機會搞點小動作。


    反正不會用刀,更不擅馬戰,抓起剩下的樸刀,黃誌故技重施,又來一招回馬刀。也許是有練有進步,這第二刀準頭明顯好過第一次,竟直取對方麵門而去。


    然而此時天色已經放光,黃誌的動作不再如剛才那般隱蔽,而且那虎豹騎怎麽也比黃誌能征善戰一些,見他拔刀時,早已有了準備。虎豹騎見勢不妙,一扯韁繩,把頭一歪,勉強避過了這柄尺寸偏大的“飛刀”,隻是頭盔被擊落,臉上也劃出一道血痕。


    “射人先射馬,失策啊失策!”黃誌悔恨不已,此時失了最後一把兵器,他再度“降格”為手無寸鐵的平民。


    可是身後的虎豹騎卻不這麽想,早已將他列為劉軍的危險分子,說什麽也要將黃誌拿下。不過剛才為了閃避“飛刀”,他扯動了韁繩,跑上了岔路,此時不得不掉頭回來,又被拉下近百米距離,讓黃誌有了苟延殘喘的機會。


    兩騎又跑出幾裏地,此時距離長阪橋已有上百裏距離,前方再現岔道。此時隱約已經可以聽見漢水嘩嘩的聲響,隻是不知那漢津該是北上的岔道還是南下。


    “應該是南下吧?”黃誌如是猜測。北邊離曹軍要更近些,想來十來個鍾頭前,劉備若是如同自己這般倉惶而逃,必然會選取遠離曹軍的方向。一扯韁繩,將馬頭打向南麵,誰知那戰馬卻因此失了重心,腳下一軟,一頭栽倒在地。黃誌卻被慣姓甩出,直接飛入路旁的草叢中去。


    也算是他運氣好,路邊的草地裏沒有石頭,隻有軟軟的泥地,盡管被摔得七葷八素,也不過是擦破點皮而已,並沒有傷筋動骨。隻是背後那傷口收到牽扯,似乎開口更大了些,疼得他手臂發麻。


    等他緩過疼來抬頭看時,卻見那匹足足跑了一天的戰馬已經倒斃在地,應該是累死了。顧不上為戰馬默哀,黃誌悄悄地往後縮了縮身體,因為那虎豹騎已經來到了戰馬邊上,正四下裏打量。因為轉了個彎,加上天色尚且昏暗,他剛才並沒有看見黃誌落地後藏匿的地方,此時隻能慢慢觀察。


    在此時的光線條件下,那虎豹騎若是肯下馬探查還好些,可以從草叢被壓過的痕跡以及沾染的血跡來判斷黃誌的大致位置。然而雖然交手不過幾回合,他已經受了黃誌兩次暗算,心中早已將其列入“殲詐無比”的範疇,此時竟不敢下馬搜索,隻是借著微弱的晨曦四下裏東張西望。


    他知道黃誌一定沒有走遠,雖然光線不足,無法看清一些細節,但是周遭除了毫無遮蔽的道路,便是兩旁半人高的草叢,隻要對方動一動,立刻會暴露行跡。


    “這麽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黃誌深知自己耗不起。對方也知道自己受傷,流血不止,因此穩穩地坐在馬上,不肯下馬以身犯險。而且若是天再亮些,即便坐在馬上,那虎豹騎也能輕易看見草地上的痕跡。生死依然處於一線之間。


    身為一個銷售人員,黃誌自認為腦袋還算靈光,能夠應付來自不同客戶層出不窮的“怪招”。雖然眼前的情況不同於以往,屬於生死存亡的關頭,但應該也不難破解這種局麵。


    天光漸亮,黃誌的情況越來越危急,不過他也看清了周圍的地貌。在這條南下的道路兩側各有一片草地,半人高,縱深約二十米,長度以裏計。在草地背後又是這一帶常見的小樹林,不算茂密,但是若是在此時的光線條件下,也不容易看見林中隱藏的人。隻要能盡早進入林中,他還有一線機會。


    按照那虎豹騎的估算,黃誌離開他視線的時間不過是眨眼工夫,躲進草叢的時間是足夠的,但卻不可能進得林中,甚至隻會是在靠近路邊的草叢中。


    然而黃誌被馬甩飛,再加上翻滾,此時已經距路邊足足有十五米,也就是距離那片小樹林隻有五米。這大大超出了虎豹騎的心理預期,也是黃誌的機會。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黃誌套用了將在兩個月之後發生的赤壁之戰的典故。“對了,風!”


    此時已是秋季,早晚起涼風。而所謂涼風,即北風或者西北風,風向應是斜對著小樹林。隨著黃誌想法的明確,天色進一步放亮,秋季的晨風已經開始由西北麵刮來,帶著瑟瑟的寒意,黃誌卻是心頭漸暖。


    天亮的很快,但同樣的風也漸漸變大,草叢隨著一陣陣晨風如波浪般起伏。“就是現在!”黃誌算準了節奏,在每一次草叢被風吹得伏下的時候,他便趁機向小樹林方向翻滾一兩圈。雖然還要控製角度和速度,但是畢竟一米一米地在向樹林靠近。


    那虎豹騎愣是沒有發現黃誌在移動。其實他若是不將大部分注意力放在近前的那片草叢,應該可以發現遠處的草叢起伏的形狀略微有些不同。


    幾分鍾後,黃誌順利滾進了小樹林。顧不得鮮血淋淋的後背,他貓著腰往下遊方向躡手躡腳地開始逃竄。此時從他落馬算起,也不過是小半個鍾頭的事情。彎著腰前行了近百米之後,黃誌已經是腰酸背疼、頭昏眼花,一方麵是因為餓,另一方麵可能是失血過多的前兆。


    此時以他二點零的好視力,也才勉強能看見站在光亮處的虎豹騎,可以肯定對方是完全看不見自己,他才一路往下遊方向小跑起來。


    ========================夢與現實的分界線=======================


    半個小時之後,黃誌覺得自己隨時都會倒下,天色已經大亮,可是他眼中卻有數不清的星星。“確定是失血過多了……該死的夢,都折騰到這地步了,還不讓我醒來!”


    雖然明知不可以,但是黃誌還是找了個略微幹淨的地方坐下來休息。此時他相當懷念那個落在馬背上的包袱,裏麵有昨晚他不屑一顧的烙餅。現在他已經是前胸貼後背了,卻隻能到漢水邊上喝幾口涼水。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除了沒有小橋沒有人家,夕陽變成了朝陽,這首詞中的其他東西倒是湊齊了,黃誌自嘲地笑了笑。


    他身前不遠處確實有支枯藤;至於老樹麽,到處都是;烏鴉是食腐的,戰場上最多;身邊的漢水便是流水;身邊的土路便是古道;身後傳來的馬蹄聲可以想象是匹瘦馬;傷痕累累、饑餓難耐的黃誌自然是那斷腸人。


    “等等!馬蹄聲?”愣了一下,黃誌才確認自己還沒有到達幻聽的地步。幾乎在第一時間,他蹦了起來,忘記了背後的傷痛,開始繼續跑路。


    毫無疑問,那馬蹄聲的主人絕對是虎豹騎。此時天色已然全亮,那廝再笨也該順著草叢及林間的血跡追著黃誌來了。


    “找個地方躲起來?”黃誌立刻否決了找個想法,他根本沒法隱藏身後一路拋灑的血跡。


    道路前方,漢水急轉向東,路卻因為地形原因是右拐的,要待繞過眼前的山頭才會回到漢水邊上。黃誌當然不會傻傻地跟著路走,那隻能方便了虎豹騎的追殺。改道亂石嶙峋的河灘,就算是赤兔馬來了也跑不起來,隻能是遵守交規減速慢行。哦,黃誌相信自己是大腦缺血了,赤兔馬怎歸交警管呢?


    片刻之後,那虎豹騎追到了河灘邊,遠遠地看著黃誌的背影,又看看腳下的亂石灘。無可奈何,隻得下馬,牽著馬匹小心翼翼地走在一不小心就能蹩斷馬腳的地形上。這樣一來,已經是強弩之末的黃誌反而將敵人拉遠了。


    然而好景不長,繞過這座阻路的山頭,古道再現漢水邊。虎豹騎可不會放著好路不走,陪著黃誌去犯傻。


    好不容易拉開的優勢轉瞬即逝。不過老天似乎並不急著讓黃誌去死,前方漢水再度急轉往南,又是一座山頭阻了河道和古道。


    那虎豹騎氣得直跳腳,而黃誌卻累得快邁不動腿,一個踉蹌摔倒在亂石灘上。“我不跑了,你過來殺了我吧!”他可是被這種無望的追殺累得夠嗆,不管是不是夢,都不準備再忍受了。


    虎豹騎聞言反倒一愣,他始終不相信黃誌有那麽容易妥協。“那廝,要我殺你,你自己過來!”他也怕了亂石灘,而且一旦進了亂石灘,馬匹不但不是戰力,反而會拖累他。萬一黃誌還有什麽手段的話,那可不好辦。看著黃誌不動,他也不動,正好一起休息。


    “該死的,什麽破夢!想死都不讓的?”黃誌不住地報怨,“要我累死累活地走回去給你殺,我還不如繼續逃好了。”


    火冒三丈的黃誌精神反而好了些,踩著硌腳的亂石繼續前行。


    虎豹騎看著黃誌又開始跑路,心裏反而放鬆下來。“就知道這廝耍詐!”他慶幸自己沒有冒然闖入亂石灘。不過這樣一來,他反而不知道是否該追下去。一會兒看看亂石灘,一會兒看看右轉的古道,他一拍腦門,策馬順著古道去了。


    不管是走亂石灘還是走正道,隻要認準了一個方向,勢必會在前麵重新碰頭。虎豹騎不由埋怨自己剛才犯傻,第一個亂石灘都不應該走,直接繞到前麵去截了對方便是。


    另一邊,黃誌並沒有注意身後沒人跟上,此時他已經兩眼迷茫,存靠一點意誌在前行,哪管後麵怎麽樣。轉過河灘尖角,眼前是豁然開朗,數十條運兵船泊於彎道之後開闊的水道上。再往前,約兩裏地的地方,一座渡口打橫著伸出江麵,上麵隱隱約約有不少人頭攢動。


    “漢津!”這一瞬間,黃誌“醒”了過來。回頭看看身後,發覺已經沒了虎豹騎的影子,想來那笨蛋不會到了這個時候才放棄追趕,那隻能是另一種可能――繞道堵截。


    “那麽接下來就是搶時間咯。”黃誌咬緊牙關,手腳並用地向著目的地前進。


    漢津古渡,劉備帶著幾百殘兵連同張飛、趙雲以及那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他摔傻的兒子劉禪,經過一夜的休整,正準備搭上關羽前來會合的水軍戰船。就在此時,他發覺渡口碼頭上,越來越多士兵轉頭往左看去,手中指指點點。


    劉備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是血的人正沿著河灘向渡口方向奔行。在那人身後,一員曹軍虎豹騎正快速追近。


    “逃不掉了,逃不掉了……”黃誌頭昏眼花,剛才的清醒不過是回光返照,此時他其實已經油盡燈枯,碰一碰都會倒下。身後的馬蹄聲已經近在咫尺,而他距離渡口仍有半裏地,一夜之間奔行上百裏,可是最後這一小段路卻是如此遙遠,這就是所謂的咫尺天涯。


    就在這樣的時候,黃誌早忘了什麽夢境,隻是從懷裏摸出劉軍探馬交給他的腰牌,高舉著用盡全身力氣大喊,“江陵已失!”


    隨即,他轉過身,絕望地看著一把馬刀在朝陽下閃閃發亮,當頭砍下。下意識地抬起右臂,倒不是說他認為自己能夠擋下這一刀,這不過是人本能的反應罷了。


    “好快的刀。”臨死還冒出一句武俠小說常見的台詞,黃誌看見自己的右臂脫體而去。隨即兩眼一黑,再無知覺。


    黃誌死了嗎?沒死。這可不是因為虎豹騎放他一馬,而是殺不了。


    趙雲自然和大家一樣看見了虎豹騎在追殺一個人,本來在還不確定來人身份的情況下,他已決定要救人,更不用說黃誌在最後關頭掏出劉軍腰牌。要跑出去救人自然是來不及的,趙雲直接把自己的銀槍當標槍投擲了。


    在虎豹騎馬刀砍斷黃誌胳膊的同時,他自己也被趙雲一槍射於馬下,先一步死了。


    待到步卒們將黃誌抬到渡口來,劉備立刻認出了他,並且安排救治,並且順手帶回夏口。


    ========================夢與現實的分界線=======================


    從來沒有做過這麽長的夢,從來沒有做過這麽累的夢,從來沒有做過這麽痛的夢!黃誌發誓以後再也不做夢,當然,這由不得他。


    兩眼一黑之後,他並沒有從夢中醒來。隱隱約約覺得身邊時而人聲鼎沸,時而寂靜無聲,似乎有大耳賊的裝腔作勢,又似乎聽到了張飛的大嗓門,還有趙雲那不溫不火的聲音。而自己則是如坐雲端般,飄悠悠、暈乎乎。


    直到一個聲音在他腦海裏響起:


    人員:黃誌


    段位:新人


    戰場:三國之長阪坡


    成績:隨劉備抵達夏口


    開發隱藏天賦:……


    黃誌醒了過來,真正地醒了過來,沒有聽到最後一句話。雙眼一睜,眼前是他那十平米的蝸居,耳邊是刺耳的手機鬧鈴。


    “不是長阪坡,不是漢津,沒有劉備,沒有虎豹騎……”鬆了口氣,他坐起身來。


    然而就在此刻,異變突生,平常再簡單不過的起身動作,竟讓他失去平衡栽倒在床下。想用手撐地爬起,黃誌卻發覺右手不聽使喚了。急忙伸出左手去摸,竟摸了個空。側頭看時,才發現一直朝夕相伴的右臂消失不見了,隻留下一條空空的袖子。


    腦袋裏一片空白,那刺耳的手機鬧鈴也仿佛隔絕於天外,黃誌躺在冰冷的地麵,努力地回憶著那似真似幻的夢境。“不是夢的話,我怎麽可能夢醒;是夢的話,我又怎麽沒了手臂?”這是個無解的難題。


    不死心的他艱難地用左手撐地爬了起來,脫掉睡衣來到衛生間的鏡子前,一臉茫然地看著光禿禿的右肩,那裏連傷口的看不見,仿佛自己生來就是少了一條右臂似的。怔了好半天,外麵的手機鬧鈴聲都沒了,那破手機,又沒電了。揉揉眼睛再看,確定沒有看錯,確實沒有右臂。


    好一會兒過去,黃誌才神情恍惚地歎了口氣,“難道現在是另一個夢境?”左手在腰間擰了一把,一陣劇痛。這說明不了什麽,剛才在上一個夢境中,掐自己也是會痛的。


    “是了,背後應該還有道傷。”背過身去,回頭看鏡子,後背光滑如初,完全看不到應有的刀傷。“真是見鬼了……”


    失魂落魄地走出衛生間,來到窗前,掀開一點窗簾偷偷往下看,黃誌覺得自己像個羞於見人的鍾樓怪人。樓下人已經很少了,偶爾有幾個想必快要遲到了的,一手抓著袋插著吸管的豆漿,一手抓這個包子,一路小跑地往不遠處的工廠方向而去。


    住在這一帶的都是在附近幾家大工廠打工的外來務工人員,租著幾百塊錢的蝸居,過著比貧困稍微好一點的生活,慢慢扼殺著曾經對城市美好的向往。黃誌曾經也是這其中的一員,住在這裏的很多甚至是他的同事,因為工廠很大,連彼此名字都不知道,隻是從統一的著裝上來分辨。然而現在,他變成了一個獨臂人,變成了一個做夢都會丟掉一隻胳膊的怪人。


    “上班去?”一夜之間少了一條胳膊,黃誌自己都不能接受,何況是同事。


    繼續麻木地站在窗前偷看,看那個別九點上班的人匆匆路過樓下的早餐車,帶上一包豆漿或者牛奶、包子或者麵包;看那早餐車終於收攤,由曾經的4050下崗工人轉職而成的早餐工程服務人員慢慢地推著車子遠去。黃誌的心一片空白。


    沒有了右臂,別說工作還能不能繼續,便是生活自理都成了大麻煩,難道回鄉下去啃老?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


    將窗簾放下,他蹲坐於牆邊。他已經沒有了時間觀念,時間對他而言,也沒有了多少意義,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上。


    “天黑了,又要睡了,又要做夢了……不!我不要做夢!我不要睡覺!”昨夜的夢境實在太過於逼真,曆曆在目,痛徹心扉,或許根本就是真實,因為已經丟了一條手臂。


    不知不覺中,他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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