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是有些涼的,一個不小心,寒意便會鑽進領口,帶給人徹骨的涼。


    蘇涵抬起頭來,隻見幾片落葉拂過,隨著晚風輕盈曼舞,好像一群沒有煩惱的精靈。放眼望去,在那街道的盡頭,曾經喧鬧著的地平線也漸漸與天色融為一體。


    蘇涵一個人駐足在十字路口,麵對都市的車水馬龍,她不知應何去何從,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飄向了何方。


    蘇涵低下頭,望了望手中握著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剛才那通已撥來電。


    她很確定自己不後悔撥了那通電話。


    沒過多久,對方果然十分準時地出現在了馬路另一邊。


    當斑馬線變為綠燈後,那個女人一邊左右遙望著,一邊小跑到了蘇涵麵前。


    “涵涵,你找我嗎?”梁若晴將自己的長發擺到肩後麵,對蘇涵溫婉地說道。


    蘇涵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嗯。”


    其實,她還沒有做好準備麵對梁若晴。蘇涵能有勇氣主動打電話給她,連她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梁若晴沒有馬上問蘇涵有什麽事,而是心領神會地一笑。


    一陣晚風拂過,讓入夜的街頭顯得有些蒼涼。兩個女人就這樣沉默著,誰也沒有開口。


    梁若晴轉而望了望身後的街邊,最後指著一家餐館對蘇涵說道:“妹妹,上次說好要請你吃法國料理呢,你看,那邊剛好有家法式餐廳,我們去坐坐?”


    梁若晴的對白是那麽無關風月,甚至讓蘇涵不知如何是好…


    “好。”蘇涵機械地點了一下頭。


    這家西餐廳果然很高檔,連服務員都是歐洲麵孔。


    蘇涵從沒有吃過法國菜,也不感興趣,今天之所以聯係梁若晴,自然也不是為了吃東西。她有一些很重要的話要對她說。


    門口的服務員笑著歡迎兩人光臨,在為她們指引座位後,他還用法語問她們是不是親姐妹?梁若晴笑著揮了揮手,同樣用法語說了句“不是”。


    這樣難怪,因為她們長得實在很相像。隻不過一個端莊優雅,一個清純質樸。


    “想吃點什麽?涵涵。”在蘇涵愣神的片刻,梁若晴已經在翻看菜單了。


    蘇涵雙手放在膝蓋上微微聳著肩,對梁若晴回應道:“我不太懂…隨便吧。”


    蘇涵根本是對法國料理一竅不通,更何況,她這次之所以主動聯係梁若晴,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要說的。


    梁若晴果然沒有繼續問下去。她隨意翻看了幾眼菜單就把服務員叫過來了,很熟練地點了一些。


    不一會,兩人的餐就上好了。紅酒,牛排,蝸牛,鴨肝,樣樣不少。


    “嚐嚐。”梁若晴很溫和地將那盤法式蝸牛推到了蘇涵麵前,還對她微笑道:“吃法國料理,怎麽能不吃蝸牛呢?”


    蘇涵對她的熱情有些受寵若驚,她隻是點了點頭,又低頭用刀叉切著餐盤裏的食物。


    蘇涵感覺很奇怪。梁若晴,她好像一點不好奇她為什麽要找她?明明是蘇涵主動聯係她的,可是,她卻盛情款待自己來吃法國料理……


    “晴晴姐。”蘇涵按捺不住了,放下手中的刀叉輕聲說道。


    梁若晴抬起頭來,隻是對蘇涵微笑。她纖細的手指,還很優雅地撫在耳邊的發絲上。


    不知道為什麽,梁若晴的笑容反而會讓蘇涵心生寒顫,總覺得哪裏不自然。


    “我有點事情想和你說。”不管怎樣,蘇涵還是準備開口告訴她了。


    “嗯?有什麽事就說吧,和我,不用見外的。”梁若晴的注意力好像還停留在餐桌上,對於蘇涵口中的事,她並沒有很在意。


    蘇涵微微低下頭,雙手攥著小麥色的桌布,平定了好久才說:“我……和葉俊軒不能在一起了。”


    梁若晴持刀叉的動作停了一下。


    “什麽?…”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梁若晴終於表現出些許訝異了,“為什麽啊,涵涵,你們發生什麽事了?”


    有苦難言。可終究還是瞞不下去的。


    蘇涵自嘲地笑了笑:“晴晴姐,其實我不怕告訴你的……我前幾天,被醫院診斷為終身不孕。”


    終身不孕四個字剛一說出口,梁若晴手中的刀叉就落到餐盤裏了。


    “這…這是真的假的?”梁若晴對蘇涵的話感到十分震驚,“是不是醫院搞錯了?現在的誤診很多的,那些醫生,根本不把病人的事放在眼裏的。”


    蘇涵搖了搖頭:“不會搞錯的……那家醫院是全市最權威、資格最高的醫院,你也是知道的。”蘇涵相信他們的醫術與醫德。


    梁若晴的表情緩解了一些,又用溫和的語氣對蘇涵說道:“涵涵,那你今天來找我,是?……”


    她們的話題終於牽到重點上了。


    蘇涵沉了一口氣,說道:“你和葉俊軒複合吧。”


    一時間,兩人隻有沉默。


    梁若晴更是驚訝得不知所措。


    “你這是…這…”梁若晴對這個消息倍感意外,竟有些語無倫次了,“涵涵,你冷靜一點,軒他不是那樣的人,你現在才最需要他的陪伴啊,他不會離開你的。你怎麽能突然有這種想法呢?”


    梁若晴的字字句句聽上去都是在為蘇涵著想的。


    她真的是一個很善解人意的女人,對待情敵都可以這麽溫柔…


    “可他需要的不是我。”蘇涵覺得這個理由很充分。


    梁若晴麵露遺憾的神色:“可是涵涵,軒愛的人是你啊…”


    蘇涵之前想到梁若晴可能會用這種方式拒絕,她沒有再解釋什麽,很平靜地繼續說道:“你不用再勸我了,我已經想好了。他能有一個好的歸宿,比什麽都重要。”


    這是蘇涵踟躕很久才做出的決定。既然軒不肯放棄自己,她就隻能借助外界的力量了——梁若晴,顯然是最佳人選。


    愛情裏隻能有兩個人。多出來的那個人,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完美全身而退了。


    蘇涵從沒想過自己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曾經那麽怨憤他的過去,還吃梁若晴的醋……可是現在,她竟然在勸他們二人複合。


    這是一種多麽蒼白無力的選擇。如果這一切尚可挽回,她一定不會這樣做。


    “就當是幫我一次忙,好嗎?”蘇涵再一次懇求道。剛才一直不敢抬起的雙眼,現在也和對方直麵對視了。她希望梁若晴可以感受到她心底的真誠,她是真心想懇求她幫助自己的。


    梁若晴沒有馬上答應。


    “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梁若晴的語氣裏竟然帶上了幾分感傷,她的雙眼淺淺地望著桌布,就像是一個高貴憂鬱的公主。


    蘇涵知道自己的做法很衝動,可是除了這樣…還有更好的方法嗎?


    過了一會,梁若晴用很正經的語氣繼續說道:“我和軒的確在一起過過,但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的。我們兩個人手中的紅線,早就斷了……”


    這是一個淒美傷感的比喻…


    “我知道…”蘇涵隱約感到自己有些強人所難了。從始至終,她一直在強調自己的多餘,卻從來沒有問過梁若晴的想法。


    “蘇涵,對不起,我不想再介入你們兩個的事情了。”梁若晴的言語中帶著幾分埋怨的味道,“我可以離開,但這並不代表我已經釋然了。我不想聽到有關他的任何事情,請你不要再告訴我了……”


    望著她痛苦的樣子,蘇涵也陷入了沉思。她剛才說話太絕對了,完全沒有顧及到梁若晴的感受。


    可是這也說明,梁若晴還是很愛葉俊軒的,對嗎?


    “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蘇涵連忙解釋道,她知道梁若晴一定是曲解了,“這一次我是真的想來找你的,我和他已經不可能了,我希望他找到一個更好的人陪在身邊……所以我覺得,沒有人比你更合適了。”


    梁若晴出身名門,她不僅外表出眾,家教也是一流的。這樣的兒媳,葉家應該是很歡迎的吧,而且梁若晴和葉俊軒走在一起,簡直就是公主和王子,高貴,典雅,無比地般配……


    這是蘇涵最後的心願。既然他們不能在一起,她希望看到他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這樣,葉叔叔也可以放心了。


    “晴晴姐,你可以告訴我…你還喜歡他嗎?”蘇涵努力微笑著,終於問出了那句話。


    “我…”梁若晴猶豫著遲遲不肯回答。


    “請不要在意我了,真的…”蘇涵知道那個答案是肯定的。在那一刻,她差點落淚,她仰著頭,強行讓眼淚流回了眼眶。“我以後不會再打擾你們了,等你和他和好了,我會離開這座城市的。”


    蘇涵早已做出了這個決定——離開,是她唯一的選擇。就算她自己不走,葉叔叔也會趕她走的。與其讓葉家長輩這樣狼狽地趕走,倒不如主動灑脫地走掉。


    “那…軒呢?你有沒有問過他的意思。你就這樣走了,讓他怎麽辦?”兩人的對話進行到這一步,梁若晴依然在為蘇涵著想。她的眼神中透著無比悲憫的神色,好像為此深感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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