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排山倒海的痙攣在蘇涵的身體裏蔓延開,侵蝕著她靈魂的每一個角落。不知持續了多久,那份痛苦才漸漸隱去。


    蘇涵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了,她羸弱地回應道:“我沒事…”


    “還說沒事?”季小雅依然放心不下,雙手還緊緊拉著蘇涵的手臂,關切地望著她,“涵涵你還懷著孕,快先坐下。”


    在季小雅的攙扶下,蘇涵重新坐了下來。她覺得好累,頭很暈,心裏也是說不出的難過。


    這個孩子怎麽辦,軒還會喜歡他嗎?他還說要和她一起看著孩子長大,現在,她根本不知怎麽麵對孩子的爸爸。


    都是因為麵前的這個男人,這個叫季景陽的男人。是他毀了她的一切,她自從出生之日起就注定要受到他的羈絆。


    “你們回去吧。”季景陽依然沒有抬起頭,很黯淡地說了一句。


    他隻是不希望蘇涵因為他的事受到傷害。如果那樣,他寧願這兩位女兒不要來看望他。


    蘇涵狠狠地瞥了季景陽一眼:“你以為我願意來?要不是小雅姐拉我,我才不……”


    “涵涵。”季小雅拉住了蘇涵,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蘇涵的眼光遊離了一下,剛才呼之欲出的話又咽了回去。算了,事已至此,爭執是沒用的,尤其是和這種人。


    ……


    當吳冰趕到警察局的時候,他看到蘇涵和季小雅已經坐在狄星烈的辦公桌前了。兩個姑娘眼圈紅紅的,一看就是剛哭過一場。


    她們應該已經探視過了,看到父親扣著手銬坐在隔離窗另一邊,那種滋味肯定不好受。


    狄星烈對吳冰做了個手勢,示意讓他也進來。吳冰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走了進去。


    “狄警官,這個案子是不是搞錯了?”季小雅的情緒已經平靜很多了,她顫抖著聲音問道,“我爸爸他不會殺人的,絕對不會,一定是你們搞錯了。”


    狄星烈很理解家屬此時的心情,可是一切事宜都要按規矩來辦,現在查出季景陽是嫌疑犯,警方必須將他緝拿歸案。


    狄星烈放下水杯,對季小雅說:“季小姐,我非常能理解您現在的心情。但這是我們的工作,請你配合。”


    他說得真輕鬆!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被扣押,她要怎麽保持冷靜?難道她應該乖乖在家裏坐著才叫冷靜?


    “小雅姐,算了。”蘇涵小聲安慰了季小雅一句。比起季小雅對季景陽的袒護,蘇涵倒是顯得有些淡漠。


    蘇涵在心裏嘲笑自己,原來她那麽不關心那個男人的死活,他被拘留了,她首先擔心的是葉俊軒,而不是季景陽。


    她真的冷漠到了這種程度麽?如果季景陽被判故意殺人罪,很有可能是無期徒刑或死刑,她就這麽不關心自己父親的生死?


    那可是她的父親,她的親生父親。蘇涵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怕,原來她是這種人。


    吳冰也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他拍了拍季小雅的胳膊,沉穩地勸道:“你和蘇涵先冷靜點,案子還在調查中,沒有下最終定論。”


    吳冰之所以見過葉俊軒之後即刻趕到警察局,就是怕蘇涵姐妹倆出什麽事。季小雅關心父親的情況,蘇涵擔心這件事對葉家的影響,她們雖然擔心的事不同,但最終目的是一樣的,就是不希望這件事是真的。


    “還在調查為什麽要抓人?”季小雅再也控製不住積壓已久的情緒了,她衝動地站了起來,直愣愣地瞪著狄星烈質問道,“你們這些警察……我爸爸不會殺人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季小雅一直很相信父親,父親是這世界上最偉岸的男人,他沉穩、成熟,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低智商的事情來的。就算季恒集團經濟危機,那季家也至少算是個小康家庭,犯不著為了那點錢弄出人命。


    狄星烈壓了壓手,意思是讓季小雅冷靜點。家屬這樣失控的情景他見多了:“請您尊重警察的工作。”


    警察這份工作原本就是與人結仇的,無論是嫌疑犯或是被害者家屬,他們都是情緒不穩定的可憐人,由於他們滿腔的怒火無處宣泄,往往就會遷怒到刑警身上。作為刑警,首要的要求就是心理素質,如果沒有一顆強大的內心,那幹脆去當保安算了。


    季小雅似是冷靜了一點,又直愣愣地坐了下來。她沒有再和狄星烈對視,她討厭這個男人,滿嘴官腔,總是說些不痛不癢的東西。


    “一切要靠證據說話。”這是狄星烈最想告訴兩人的話。在法律麵前是不講人情的,不會因為她們是嫌疑犯的女兒而通融什麽,隻要證據直指了那個人,那麽他就必須入網。


    季小雅哼笑一聲,很不屑地說:“證據?你們查到證據了?”


    無中生有的事,怎麽可能有證據!這些警察就知道為所欲為,說抓人就抓人,哪有他們這樣的。


    狄星烈歎了口氣,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一摞文件夾,推到蘇涵和季小雅麵前:“你們看看,這些都是證據。”


    那一摞文件看上去沉甸甸的,蘇涵和季小雅對視片刻,誰都沒有勇氣主動翻開看。


    這些都是季景陽的罪證,證明他是這起案件幕後主使的證據。雖然丁美璐不是季景陽親手推下去的,但下黑手的那些人是他派去的,所以他才是始作俑者。


    蘇涵真的想不通,僅僅為了錢,他就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這個殺人動機未免也太牽強了。


    可是,季景陽為什麽又要自首?


    他已經承認了,丁美璐是他派人害死的,這讓她們想扭轉局麵都無力回天。


    “你們放心,這個案子我們還會繼續調查,直到水落石出為止。”狄星烈的語氣波瀾不驚,繼續安慰著兩位姑娘,“同時也希望你們冷靜一點,理智麵對事實,不要太過感性。”


    如果這真的是最終結果,警方會向法院提起公訴,季景陽也將受到應有的懲罰。


    蘇涵很久都沒有說話,她的情緒一直波動著,想說些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理智麵對事實,這是一件多麽艱難的事——當自己成為受害者的時候,什麽理智都變成了浮雲,她能冷靜地坐在這裏已經是一種理智了。


    她實在想不通,這種事為什麽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她多想和季家一點關係都沒有,她不是季景陽的女兒,也不是季家的女兒,這樣,那個男人無論做什麽也就都和她蘇涵無關了。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過去的時光無法重來,犯下的罪孽也無法救贖。


    “你們走吧,別在這裏了。”吳冰看不下去了。在警察局裏坐著對她們來說是種煎熬,與其讓這份痛苦無限循環下去,不如就此了結。不知道,也就不會痛了。


    蘇涵和季小雅一動不動,目光呆滯。


    “我和狄星烈還有公事要談。”無奈之下,吳冰隻好搬出了官方理由,他鐵麵無私地繼續說道,“你們的探視時間已經結束了,不能在警察局裏繼續逗留,走。”


    蘇涵的雙眼抽搐了一下,兩行淚落了下來。她擦拭著臉頰,顫顫巍巍地回應道:“好。”


    她知道吳冰是在關心自己,這份好意她心領了。


    見蘇涵和季小雅乖乖地離開了警察局大廳,吳冰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兩個倔強的丫頭,總算把她們安頓好了。出了這麽大的事,她們心裏一定很難過吧,不過是二十幾歲的年紀,卻要麵對人生裏這麽大的劫難,辛苦她們了。


    狄星烈看吳冰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你還挺關心她們的。”


    吳冰這才回過頭來,見狄星烈已經注視自己很久了。他自嘲地笑著:“你也是,以後多體諒她們一些吧。”


    狄星烈辦起公事來可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這點吳冰太了解了。但是這次案件涉及到蘇涵,吳冰總是忍不住多關心她一點,不想讓她受到什麽不必要的傷害。


    “吳冰,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當吳冰重新轉過頭的時候,狄星烈正凝神注視著他。狄星烈的眼神裏透著某種疑惑,像是有困惑已久的問題想問出口。


    狄星烈微微撇過頭,打量起吳冰來:“你是不是喜歡蘇涵?”


    據狄星烈這段時間的觀察,吳冰對蘇涵似乎有一種很特殊的情感。他總會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出現,他說的每一句話也都是向著蘇涵的,如果說那不是“喜歡”,狄星烈都不太相信。


    “當然不是。”吳冰立刻否認,不假思索。


    狄星烈心領神會一笑,向後一靠靠到椅背上:“好,我懂了。”


    吳冰喜歡說反話,狄星烈在高中時期就發現了。原來他真的喜歡蘇涵,陷在這樣的案件裏,吳冰大概也是很痛苦的吧。


    “也許,你可以幫她做一件事情。”狄星烈繼續延續了這個話題。他用火焰般的眼神注視著吳冰,希望傳達給他心底想說的話。


    吳冰微微眯起雙眼:“你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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