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抱住馬脖子,下來!”那邊五百韃靼遊騎兵們還沒有琢磨出營救阿史德那的辦法,阿史德那已經大聲命令起來。


    看來他們也不用琢磨如何救阿史德那上岸了,恐怕這家夥還巴不得大夥兒一同下水。那三百多名韃靼遊騎兵不由遲疑了。但護衛親軍沒有辦法,阿史德那便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他們的天,他們的地。哪怕是再怕水,也得無奈策馬下水,不過他們可不敢向阿史德那那般,撲通一聲的跳到深水的地方,隻是敢慢慢策馬下水。


    餘下那三百多名韃靼遊騎兵無奈了,對望一眼,咋辦?不過還能咋辦呢,有人帶頭了,自然不能夠繼續猶豫下去了。再說阿史德那這個做主帥都身先士卒的下了水,你們這幫小兵還能夠怎麽辦?唯有一臉膽戰心驚的慢慢策馬下水。


    “元帥!我們這是往哪裏走啊!”一名護衛親軍心驚膽戰的問道,心道:這瘋子可別往河中央跑,馬會遊泳,這話不錯。但叫他們橫渡這條大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就如同,不是會跑的馬都可以用來作戰。


    阿史德那從馬脖子中抽出拿著長刀的手,有力的一揮,氣勢赳赳道:“我們涉水繞過去,殺死南蠻子!定然殺得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那些韃靼遊騎兵聞言,人人不由臉色一白,偶滴神啊!從這裏涉水繞到南蠻子後麵,直線距離目測也有五十丈的路程,而且還得讓人不知道的情況下繞過去,那就得繞遠路,恐怕不下七八十丈的路程。如果是騎馬,這也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連熱身都算不得,但問題是,現在在水中,可不是陸地!而且桑幹河的水流還挺湍急,而他們還得逆流而上。最重要的是,他們五百個人,沒有一個算得上真正的會遊水,就算是扒水也就有那麽小貓三四個會,估計落到水中,也就比其他人晚些去見他們的薩滿大神。


    不過此刻阿史德那似乎已經陷入一種瘋狂的幻想當中,他拿著長刀,有力的揮舞著,口中發出一聲聲咆哮聲,似乎是在斬殺敵人。但實際上除了讓在水中的他搖搖晃晃,顯得更加危險外,並沒有什麽作用。


    不過不得不說,阿史德那此刻的確有著一種獨特的魅力。五百名韃靼遊騎兵,見阿史德那在水中如此晃來晃去,居然沒有落入水中,自己的心,也不由安穩了幾分。


    不過好運卻不會降臨在每一個人身上,不久一名韃靼遊騎兵忽然感覺胯下的戰馬頓了頓,正奇怪,猛然感覺自己往外飄去,不由嚇得哇哇大叫。一名韃靼遊騎兵慌忙伸手捉住對方,但不但沒有救得了對方,反而與胯下戰馬一同往河中心飄去,這下可沒有人敢去救人了。不過片刻,兩個哇哇大叫的韃靼遊騎兵便慢慢下沉,不過片刻便沒入起伏不定的河水中,除了在河麵上留下幾個水泡外,什麽痕跡也沒有留下來,估計死無全屍,就是這個樣子。


    餘下的韃靼遊騎兵都不由自主臉色一白,麵對這種大自然的力量,人類總是懷有深深的畏懼之心。更別說不能夠抗拒,死了後還得留不了條屍體下來,眾人不由後悔聽了阿史德那的忽悠,來到這個凶險萬分的桑幹河當中。但阿史德那此刻表現得非常的鎮定!他依舊堅定不移的走在所有人前麵,口中發出一聲堅定的低吼:“德勒欽與我同在!”


    “德勒欽保佑!”彷徨不安的韃靼遊騎兵也不由自主身體伏在馬背上,低聲祈求著。這個祈禱雖然看似沒有什麽用,但不得不讓人承認,宗教的力量的確不一般,過了半響。大概還有因為沒有韃靼遊騎兵被河水衝走的緣故,韃靼人的情緒都已經穩定下來,甚至有高漲的跡象。


    很可惜河神不如何配合阿史德那,沒有多長時間,又有一名倒黴的家夥被河水衝離開,這會可沒有人敢伸手拉他了。所有人隻能夠趴伏在馬背上,低聲祈求著逝者的亡魂得以安息,當然,最重要的是,祈求自己不會成為下一個被河神瞧上的倒黴蛋。


    …………此時李存煥已經沒有安安穩穩的做的大旄下觀戰的心思了,身上換了一套半身板甲,皆因全身板甲太過重了,哪怕是坐在那裏,也是一個不少的負擔。


    李存煥站在高坡上,臉色雖然異常平靜,但熟悉李存煥的人,都會發現李存煥不時忍不住踱步。雖然為了穩住軍心的緣故,李存煥往往沒有走幾步,便停下來,裝出一副鎮定的摸樣,但李存煥心中的焦慮已經讓不少明眼人看出來了。


    “殿下,莫不如讓符節度使將兵馬收縮,放了那些韃靼人出去!”作為明眼人之一的祝霽龍忍不住開口出謀劃策道。


    “不可!”不待李存煥答話一邊的軍師周衍寵已經否決了祝霽龍的計謀。“現在長征軍與韃靼人便像兩頭在鬥力的公牛,如果某一方有任何的退縮,就會造成另外一方一潰千裏的結果!此刻隻能夠撐,撐到殿下清除了那些麻煩的韃靼人!”


    李存煥聽到那些麻煩的韃靼人的時候,不由得臉色微微一變,眼中閃過一抹惱意。站在山坡上,俯視下方的情況。那原本有五千蒙哥部落的韃靼遊騎兵,此刻已經隻剩下四千人不到。不過依舊正以馬匹為牆,排成一個不規則的橢圓形戰陣。騎兵死死的以弓箭反擊,雖然盧龍軍在推進著,但非常的艱難。皆因步兵推進需要足夠的陣型,一旦陣型亂了,很容易造成步兵潰散,而馬匹則是成為了最主要的障礙。


    為此李存煥甚至咬著牙,下令對障礙前進的戰馬不用派人去俘虜,直接斬殺。下麵的可都是戰馬啊!少說也有五千匹。盧龍牧馬場一年的戰馬產量也不過是四千匹罷了,而這些戰馬可都成了各支軍隊虎視眈眈的資源,現在卻起碼斬殺三千匹戰馬,別說李存煥了,下麵的各級將領都肉疼啊!不過為了加快推進速度,李存煥也不得不如此做。


    李存煥下達了這個命令,推進速度一下子增加了不少。但在李存煥看來,依舊很慢。他甚至恨不得現在便帶著大軍殺到符存審身邊,將那一幫韃靼人都解決了。


    “糟糕!”猛然祝霽龍發出一聲驚呼。


    “怎麽了!”李存煥猛然回過身來,看著臉上流露出幾分驚慌的祝霽龍,李存煥的聲音中不由得帶有一絲慌張。


    “殿下,你看!哪裏,韃靼人!韃靼人居然涉水進攻!”祝霽龍指著某一處說道。


    李存煥朝祝霽龍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可惜他的視力沒有祝霽龍這個神箭手厲害,看過去,卻沒有看清楚什麽。一邊的馮保都走上來,遞過一枚單筒千裏眼。李存煥立刻接過來,將眼睛湊到千裏眼上,立刻視野中便出現一群騎兵,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李存煥粗略的數了一遍,這批騎兵,人數絕對不下四百人!不到六百人。


    猛然李存煥的眼瞳一陣收縮,他看到了一個人,雖然隻是和對方見過一麵,但李存煥對於這個人有著異常深刻的印象。他便是阿史德那!


    “是他!想不到韃靼蠻夷當中居然有如此人物!敢於人先,大膽作戰!”李存煥不由臉色難看的喃喃道,與此同時,坐鎮長征軍前線的符存審也發現了阿史德那的到來,這個時候符存審已經坐不住了。在千裏眼中李存煥看到符存審艸起他那把不下二十斤的宣花斧,帶領著自己僅有的三十多名可以作為機動力量的親兵殺上去。而這個時候阿史德那已經到達了河邊了,跳下馬,水深也不過齊腰的地方。三十多對五百,情況已經一目了然。


    “完了!”李存煥雙手緊握,單筒千裏眼發出一陣吱吱聲,猛然發出一聲爆響,昂貴的單筒千裏眼已經被李存煥捏碎,碎片散落地麵。


    周衍寵、馮保都、祝霽龍等都不由得滿臉駭然的看著李存煥。特別是馮保都,他們跟隨李存煥這麽長時間,也是第一次看到李存煥如此失控。哪怕李存煥當初被王師範圍困在山上,身邊不過一百五十騎,自己命懸一線,也沒有如此失控過。


    還是祝霽龍看出了情況,他猛然倒退一步,兩目圓瞪,牙關有些顫抖道:“符節度使!符節度使被殺……落%¥了!”後麵不知道是太過緊張,還是不太確定,說得有些含糊。


    李存煥聞言,身形不由微微一震,一個箭步來到祝霽龍身前,雙手捉住祝霽龍的肩膀,厲聲問道:“德祥他怎麽樣了?”


    祝霽龍搖搖頭,道:“不太知道,末將隻是見到符節度使在混戰中被打翻在地上,便沒有再見到符節度使再站起來了!不知道落水了,還是怎麽樣。不過末將認為恐怕……”說到這裏,祝霽龍看到李存煥那異常難看的臉色,不由知趣的閉上嘴巴,免得再刺激李存煥。


    不過祝霽龍話裏麵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恐怕什麽,李存煥難度還猜不出來嗎?李存煥不由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如果當初自己按照周德威、符存審他們所說的,拋下韃靼人,逼近太原府,恐怕現在自己已經包圍住了太原府。說不得因為李克用棄城逃跑,而輕易入主這座大唐的龍興之地,北方最堅固的城池,太原。這一切都是自己太過著急了,希望可以一舉平定河東,卻不想犯了兵家大忌。


    “殿下!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現在應該想辦法,如何救出被困住的一萬多名長征軍!”周衍寵雖然駭然,但還保持著相當的理智。知道此刻應該做的是什麽。


    李存煥聞言,也一下子清醒過來了,現在自己應該做的不是自責,而是想方設法將深陷敵人包圍的一萬四千多名長征軍救回來。否則這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敗。失敗,盧龍軍並非沒有經曆過,但從來沒有一場大戰損失兵馬超過六千人。即使是周德威在河間城外的敗給朱溫的那一戰,損失兵馬也不過是五千餘人。


    但如果李存煥這一戰便如此結束了,那麽作為前軍的一萬六千名長征軍不用說了,加上其他部隊的傷亡。恐怕盧龍會遭受到一場前所未有的慘敗,損失二萬兵馬!更重要的是,損失的不僅僅是兵馬,還有盧龍軍那因為曆次的勝利而高昂驕傲的士氣!


    不過如何支援長征軍,李存煥自己也沒有辦法。長征軍與李存煥主力隔了一支四千多背水一戰的韃靼遊騎兵。人數雖然不多,但收拾起來卻不是一般的麻煩。


    忽然周衍寵咬咬牙,開口說道:“殿下!莫不如壯士斷腕!”


    李存煥聞言,臉上流露出複雜的表情,壯士斷腕李存煥並非沒有想過,但一瞬間便被李存煥否決了。


    李存煥不能夠接受一個如此沉重的傷亡,他的驕傲更加不能夠容忍自己背負上一個如此沉重的恥辱。兩萬人,李存煥並非損失不起。現在盧龍在編的正軍便有二十六萬餘,還有五十多萬作為預備役和輔助部隊存在的團練兵。一旦盧龍不顧一切的全力運轉,還能夠從關外調集到七八萬的外族雇傭兵。再加上民間,召集到一百萬大軍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就二萬人馬而言,這並不會讓盧龍傷筋動骨,導致李存煥的政權被顛覆。但李存煥並不能接受自己造成這麽一個失敗。更加重要的是,這失去的不僅僅是二萬人馬和到即將到手的河東藩鎮。還有已經吃到嘴裏麵的蔚州、代州、忻州三州土地、人口、兵馬。盧龍軍高昂而驕傲的士氣!


    “殿下,繼續打下去,士氣受挫的三軍士卒根本抵擋不住韃靼人的進攻,最後隻會造成更加慘重的損失。”周衍寵臉色沉重的說道,說出這話,他自己本身也甚為難受。


    忽然,李存煥臉上的驚慌之色一下子便去了,隨之而來的是前所未有的堅毅。


    “頭盔!”李存煥並不響亮,但嚴肅得讓人不由自主肅然的聲音響起。


    “是!”馮保都慌忙跑到一邊的衣架上,拿起李存煥掛在上方的頭盔。這是一異常耀目的頭盔,頭盔上半部便是一頭鑲金的龍頭,威武異常頂部加以火紅色的紅纓配襯。


    這是當初符存審在李存煥大婚的時候送上的禮物,馮保都記得當時李存煥還笑著對符存審開玩笑道:“德祥是不是想讓本王在戰場上當箭靶子啊?”卻不想,時間沒有過去多長久,已經是物是人非。


    李存煥當伸手觸摸到頭盔的時候,手指不由頓了頓,眼中流露出一抹傷感。顯然李存煥也想到了符存審。不過李存煥到底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很快便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雙手捧起頭盔,慢慢套在頭上。馮保都遞上一個麵具,這是李存煥自己嫌頭盔不夠威武,特地讓人打造的。戴上麵具後的李存煥,顯得特變威武,咋一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個傳說中的龍王。


    李存煥:“馬來!”


    一名士兵將已經掛上馬鞍馬鐙的怒火獅子拉帶李存煥身前,怒火獅子見到李存煥發出一聲歡愉的嘶鳴聲。


    “老夥伴!一會兒看你了!”李存煥手掌輕輕撫摸著怒火獅子背部火紅色的鬃毛,柔聲說道。話音剛落,人已經一下子躍上馬背。


    “槍來!”穩坐在馬背上的李存煥冷冰冰的聲音透過麵具傳出來,不知道是不是經過冰冷的鐵麵具加成,聲音顯得分外冰冷。


    早已經在一邊侯著的鐵鷹都士兵將一杆龍膽槍遞上來。


    李存煥一把接過龍膽槍,配合上神駿異常的怒火獅子,李存煥整個人顯得分外威武,仿佛來自天界的天兵天將。


    周衍寵這個時候猛然走到李存煥身邊,一手拉住馬韁,聲音中略帶驚恐的說道:“殿下,你準備幹什麽?”


    李存煥此刻隻露在空氣外的兩隻眼睛中閃過一抹堅定,開口說道:“你既然猜到了,何苦明知故問呢!”


    “殿下,你知道你這在幹什麽嗎?”周衍寵黑黃的臉上露出一抹變態的嫣紅,顯得異常激動。“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騎衡意思做危險的事情)。殿下乃萬乘之軀,如何可以做此衝動之事呢!況且兵家之事,哪裏有不敗之說!昔曰漢高祖多敗於西楚霸王,然卻是多勝於漢高祖的西楚霸王於烏江自刎!殿下現在不過是一敗而已!便要冒天大之危險!”


    李存煥堅定的搖搖頭,道:“你說的是對的!但阿史德那這個連旱鴨子都不是的人都敢冒險涉水。我李存煥難道連阿史德那這個蠻夷都不如嗎?”


    “殿下,這如和不如不過意氣之爭。漢高祖如果也如殿下般意氣之爭,早已經自刎了。那來四百載大漢朝!請殿下三思啊!”周衍寵就是死死的捉住馬韁,苦苦勸說道。


    馮保都也是猶豫了一下,通過周衍寵隱晦的話,他也似乎有些明白李存煥想幹什麽。不由走前一步,單膝下跪道:“請殿下三思!”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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