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行密攻下臨沂城的消息讓兗州震動,當真不下一場地震對兗州人心的影響。沂州陷落,等於將兗州的東南大門打開,從勢力界線來看,現在的兗州就仿佛一個半島,三個方向麵臨即將到來的巨浪吞噬。


    楊行密的速度太快,攻擊也太過強悍,才一天的時間便攻陷沂州,導致密州過來的援兵都來不及支援,最後隻能夠在密州西南部紮寨,防止楊行密進入密州境內。


    求援書信劉鄩已經派心腹送去給孫鶴,但劉鄩並不如何指望孫鶴。倒不是劉鄩看不起孫鶴,而是青州兵不同於盧龍的大軍。一般而言,盧龍因為重視草原開發,戰馬不少,在其他藩鎮的大軍都配備相當可觀的一定量騎兵。甚至有部分步兵還奢侈的配備馱馬、馬騾等速度僅僅比一般戰馬速度慢上幾分的牲口,讓步兵在能夠騎馬出發,到戰場上再下馬作戰。


    但平盧也就是現在山東,山東一帶多山多林,再加上孫鶴本身就是以善守聞名的。軍隊基本由步兵為主體組成,騎兵比之其他藩鎮少了很多。以眼下的危急情況來看,趕來支援的第一批全騎兵組成,但數量不會太多。畢竟孫鶴自己也沒有多少騎兵。騎兵能夠支援的都派上來了,後續的第二批援兵肯定是步兵,雖然數量多些,但速度卻比騎兵慢上兩三倍。而且前些年李存煥大肆裁減平盧軍數量,讓平盧軍的兵馬人數保持在三萬八千人左右,另外還有直屬孫鶴的渤海軍,也不過五萬八千人。而孫鶴的壓力也不少,能夠支援的兵馬也不多。


    平盧管轄五個州,雖然有些州縣並不和敵境接壤,但這也不可能將所有兵馬都拉出去,怎麽樣也要留下一部分兵馬駐守。而且正處於亂世,青州境內多山,也有不少山賊,另外還有豪強結寨自守。這些都是不守掌控的武裝勢力。誰知道大軍調走後,他們會不會鋌而走險。


    這個年代多半都會隻要造反成功,那就是封官。比如一藩鎮戰將殺死節度使,便可以自稱留後,剩下的就等朝廷冊封為節度使。如果占領一州,高級點的便封為防禦使,要不然就是刺史兼任兵馬使。這是升官的捷徑,而且自從安史之亂以來,事實證明,這種方法是成功而有效的。


    所以劉鄩估計,除去州縣駐守的兵馬,孫鶴還要鎮守一些險要關隘,留下一部分兵馬可以出擊,最少也在楊行密進攻某座關隘的時候,有援兵可以派出。如此一來,孫鶴手中最少也要有兩萬兵馬。也就是說孫鶴那邊隻能夠擠出三萬八千人過來支援。


    但劉鄩得到捉生將的探報,楊行密這次可是下足了本錢,整支黑雲都和黃頭軍都拉了出來,也不知道他和錢鏐做了什麽交易,居然一支主力牙兵也不留下來防禦錢鏐,也不怕錢鏐他背後捅刀子,但劉鄩可以估計朱溫在這事情上沒有少推波助瀾,讓錢鏐暫時和楊行密議和。另外捉生將還觀察到楊行密的兵馬數量也超過八萬人,雖然具體人數不清楚,但就算是楊行密這次率領的兵馬有十萬大軍也不奇怪。淮南本身就土地肥沃,加上又有海鹽大利,近年來又沒有遭遇戰禍,淮南的防線並沒有被敵人突破,造成淮南非常富裕。


    以淮南的財力,楊行密少說也養兵二十萬,這次拉出十萬人來,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這裏,劉鄩不由更加憂心,劉子仁走進來,見堂哥劉鄩如此模樣,也知道肯定遇到什麽為難的事情,不由問道:“哥,是不是沂州戰事有什麽不順!”


    “你自己看吧!”劉鄩搖搖頭,將放在幾案上,他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告急文書朝劉子仁方向微微推了過去。


    劉子仁顧不上客套,再說他和劉鄩的關係也不用客套什麽,拿過告急文書,一目十行的快速閱讀。劉子仁的臉色伴隨著閱讀的速度而越發慘白。“這……這怎麽可能!臨沂城城牆雖然算不算雄城,但不過才一天的功夫!楊行密麾下軍隊的戰鬥力這得有多麽強大!”


    “楊行密的傷亡還不厲害,才一天的功夫,估計臨沂城的守軍最多也就造成淮南軍數百人的傷亡。”劉鄩冷靜的說道,雖然情況不太妙,但他依舊非常冷靜。


    劉子仁猶豫了下,開口說道:“哥,我看眼下放棄其他城池,堅守兗州城為好。幸虧今年收成不錯,糧食足夠支持大軍一年半所需,隻要守住兗州,這就可以拖到殿下來支援!”


    劉鄩並沒有說話,抬起頭,看著窗口外麵明麗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什麽。


    沉默了半響,劉子仁正猶豫著是不是叫醒劉鄩,但又怕打斷劉鄩的思路,心頭甚為糾結。劉鄩開口了,著急諸將議事。


    “是!”劉子仁聞言,不由悄悄鬆了口氣,有個決斷就好了!


    沒有多長時間,諸將便來到節度使府的白虎堂,自有劉子仁將眼下的情況告訴諸將。諸將聞言都大吃一驚。


    素有能臣之名的兗海觀察使韓毅服,聞言當即大吃一驚,他是能臣不錯,但可不代表韓毅服不怕死,他見眼下情況如此危急,當即開口說道:“劉將軍本來這事情本官不應該多插手,但眼下情況太過危急,當應該調集所有能夠調集的兵馬撤退到兗州城,隻要兗州城能夠守住,其他地方被攻占,殿下也不會怪我等!”


    劉鄩沒有接口,而是掃視了在座眾人一眼,開口問道:“諸位怎麽看?今天所商議之事暢所欲言,不會因為說錯了,則事後或當場責問。”


    白虎堂內諸將對視一眼,兗州兵馬使朱離葛拱手道:“將軍,兗海雖然有四萬大軍,但分散各地,沂州本身就駐紮有一萬大軍,眼下隻剩下三萬,分散起來肯定無法抵擋淮南和宣武的夾擊,此時應當壯士斷臂,能夠收攏到一千兵馬就收攏一千兵馬,能夠收攏到一百就收攏一百人,將來不及撤退的縣鎮都放棄了。守住兗州城才是關鍵,且兗州城堅固,加上有將軍你鎮守,守住一年半載都不是問題!末將認為韓觀察使所言,不失為良策。”


    兗州兵馬使朱離葛的聲音沒有落下多長時間,便有四名廂都指揮使走出來,拱手道:“末將等也是此等意見!”


    這個時候站在一邊的副指揮使閻寶聞言,猶豫了片刻,眼中閃過一抹決絕,一咬牙,站出來道:“末將認為眼下局勢應當發兵主動進攻。”


    閻寶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名之前支持韓毅服、朱離葛的廂指揮使不由勃然大怒,喝道:“爾不過是一小小指揮使,居然敢質疑上官所言,還言發兵進攻!此乃謬論!大大的謬論!”


    劉鄩聽到閻寶的話,眼中閃過一抹欣賞,待聽到那廂指揮使的話,不由皺皺眉頭,嗬斥道:“本將剛才有言在先今天所商議之事暢所欲言,不會因為說錯了,則事後或當場責問。你此言是什麽意思啊?”


    劉鄩的話可是將那廂指揮使嚇得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雖然劉鄩不過是兗海節度副使,論起品階來比之兗海觀察使韓毅服還要低上一階。但整個盧龍官場,誰不知道秦王殿下李存煥賞識劉鄩,親自去找劉鄩出山,不但不怪罪劉鄩當初伏擊自己的事情,還讓劉鄩獨當一麵,名為節度副使,卻掌節度使之權。自己是文官也就罷了,但自己身為武將得罪了劉鄩,曰後想升職恐怕也要比他人多了一二分難度。


    此廂指揮使乃是朱離葛手下的人,朱離葛見場麵有些僵硬,雖然心中暗罵那廂指揮使一聲蠢貨。但還是無奈出頭,對劉鄩抱拳道:“此人脾氣素來直率,請將軍念在其初犯,逐出白虎堂以作懲戒。”說罷朱離葛,對那廂指揮使嗬斥道:“諸位大人在此,哪裏有你說話的份兒,滾!”


    說罷,朱離葛一副請示的口氣,問道:“將軍你看?”


    劉鄩臉色這才緩和下來,開口說道:“也罷,既然朱兵馬使你求情,爾此次取消參議資格,退下去吧!下次再犯,莫怪本將軍手中軍棍不結實。”


    “謝劉將軍,謝朱兵馬使!”那廂指揮使心中雖然悲憤,但也知道眼下不是他能夠耍無賴的地方,慌忙夾住尾巴,灰溜溜的退出白虎堂,臉色漲紅的,好不害羞。


    劉鄩待那廂指揮使退出白虎堂後,這才對閻寶問道:“接著說下去吧!”


    閻寶也不是傻瓜,見到剛才事態的發展,也知道劉鄩恐怕也是傾向於自己的主張,知道自己這次冒險賭對了,想到這裏閻寶心頭不由鬆了口氣。忽然,聽到劉鄩的話,閻寶慌忙開口應道:“是!末將之所以言出兵,並非貪功好勝。皆因有三個原因。此一兗州與平盧乃掎角之勢,如果兗州不四麵圍困住,掃清野外的大股兵馬,任誰也不可能肆無忌憚的進攻平盧藩鎮。宣武這一邊還好,淮南楊行密不攻下或者困住兗州,他唯有到穆陵關處入平盧。穆陵關的堅固自是不用說了,戰國時期齊國爭霸時修建的長城,號稱東南第一關。堅固、險要程度猶勝兗州城三分。所以我們隻守兗州城,固然可以保護兗州城不失,但也逐了楊行密的心願,可以讓其分兵進攻平盧。”


    說道這裏,閻寶頓了頓,偷偷掃視了在場眾人一眼,發現不少人臉色布滿諷刺,隻有少數人陷入沉思。顯然對於他的話甚為不屑。不過閻寶不在意,他看到劉鄩眼中的欣賞,他就知道這次機會無論成功與否,他這一次肯定抱住了劉鄩的大腿。閻寶才不管你們是不屑還是乃至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用麻袋子套住老子的頭,再揍一頓。


    閻寶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從容不迫的接著說道:“其二,我兗州城固守待遇,能夠指望的自然便是秦王殿下率領大軍來援了。但秦王殿下眼下在河中,情況如何末將也不知道,不過末將知道一件事情。如果秦王殿下占優勢,朱溫那老賊完全可以拖,皆因秦王殿下不可能不來救兗州,最後隻會壞了秦王殿下中興大唐的計劃。如果殿下在河中局勢和朱溫半斤八兩或者處於下風,那我們就是壞了殿下的大事,可能讓殿下在河中撤退的時候遭遇不少的兵馬損失。主辱臣死,主憂臣辱,這話可不是掛在嘴巴上的!秦王殿下讓我等為兗州將官,乃是可以為秦王殿下分憂,讓秦王殿下可以全心全意的拚殺河中,而非讓秦王殿下四麵撲火,否則要等有何用?”


    “好!”劉鄩不由叫好道,閻寶這話說得好,一下子堵住了大部分將領想反對的話。


    閻寶聞言,更加興奮,不過他也知道太過得意就會樹立太多不必要的敵人,連忙收斂臉上得意洋洋的表情。對劉鄩方向微微一躬身,表示對劉鄩賞識的感謝。接著說道:“其三,無論是楊行密還是宣武,定然不會想到我們處於弱勢居然敢出戰,此乃可以攻其不備。勝之則大大鼓勵士氣,也可以讓淮南、宣武士氣受挫,兗州各地兵馬、百姓、物質可以從容撤退。接下來無論是選擇打,還是選擇守都有莫大的好處。”


    “好!”劉鄩再次讚賞道,擺擺手示意閻寶退到一邊,旋即對諸將問道:“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啊?”


    白虎堂內諸將聞言,不由麵麵相顧,想反對又找不到借口,答應又不想冒這個險。最後還是兗海觀察使韓毅服硬著頭皮的對劉鄩拱了拱手,堅持自己之前的意見,無奈道:“劉將軍有劉將軍的顧慮,但本官認為如果主動出戰實在太過冒險,一旦戰敗,恐怕兗州也守不住,恐怕讓殿下更添麻煩!請劉將軍慎重對待。”


    劉鄩一擺手,毫不客氣的反駁道:“韓觀察使這話雖然有道理,但以眼下的情況來看,殿下的麻煩恐怕已經不差那麽一點了!但勝了,便對眼下局勢大有鄙夷。而且本將隻是知道一句,為人臣者,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殿下要我等鎮守兗海是為什麽,難道是要我們來守城的嗎?各位認為如此對得起殿下的托付嗎?”


    給劉鄩這麽重的一句話摔下來,白虎堂內的諸將都不敢說別的了,齊齊拱手道:“末將等附議!”


    就連韓毅服也隻能夠無奈的用沉默來到表示自己的抗議。


    當曰劉鄩一方麵派人通知兗州各地州縣放棄城池,帶著百姓、兵馬、物資往兗州撤退。另外一方麵劉鄩則是調兵遣將,第二天率領一萬四千大軍順著泗水來到泗水縣。加上沿途收攏撤退的兵馬,劉鄩到了泗水縣的時候兵馬已經達到一萬六千人。


    劉鄩來到泗水縣後,帶著親兵騎馬勘察了泗水縣的地形一番後,出奇的沒有準備占據泗水縣和楊行密抗衡。劉鄩下令轉移到位於泗水縣南麵的大山,尼丘山上安營紮寨,並且兵馬都隱藏在山林中。營寨還沒有完全紮好,劉鄩尋人找閻寶來。劉鄩也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的指著泗水縣地圖東麵一處地方問道:“此地名漏澤,本將問你,你能夠帶著多少人潛伏在此處一夜,讓淮南軍的斥候發現不了你!”


    閻寶是前兗海節度使朱瑾的舊將,之前隨同朱瑾在兗州和諸位作戰了數年,後來又撤退到密州,經常參與到籌謀奪回沂州、兗州的計劃上,自己平時也多有琢磨。所以戰前雖然沒有到漏澤勘察地形,但因為之前到過此地兩次,加上道聽途說,倒也甚為熟悉此地的地形。


    閻寶聞言毫不猶豫的說道:“最多五百人!此地多蘆葦,加上眼下天幹物燥,蘆葦裏麵有些泥地都可以夯實,人裹著衣架,上下鋪墊著蘆葦,可以熬好幾夜,而且哪怕走進了,也不容易發現。隻不過將軍此舉是?”


    劉鄩聞言有心考閻寶一番,故意開口問道:“你說呢?”


    閻寶聞言,微微怔了怔,沉吟片刻,攤開左手手掌到劉鄩近前,右手食指為筆,在手掌上寫下一個子。


    劉鄩見了,微微怔了怔後,開懷大笑道:“不錯!不過你說這放在那裏實施為好!”


    閻寶聞言,右手食指移動到地圖上某一處笑道:“自然是放在此處最好,隻是這裏麵有不肯撤退的百姓,而且此舉有傷天和啊!”


    劉鄩聞言,沉默了半響,道:“本將已經讓朱離葛率領兵馬強迫百姓離開,雖然有些殘忍,但也總比與那淮南軍一同好。那本將這邊準備好了,你那邊便如此這般,你可明白了?”


    “是!末將定當不辜負將軍,哪怕是死,末將也叫淮南蠻兒和楊行密賊子知道我兗海勇士的厲害!”閻寶說話的語氣異常堅定而斬釘截鐵道,就差豎起三根手指發誓加下軍令狀。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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