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公孫楊,金玉滿堂副幫主。不知道閣下是何人?”


    那大漢上下仔細打量著唐安,這時候手下有人想要衝上來,卻被他按住了,對著那人輕微的搖搖頭。


    他已經看出來了,對方看來雖然年輕,不過十幾歲,就連二十都未到,可是身上的氣息分明就是天人第五重境的頂峰。雖然他自己也是天人第五重頂峰境界的高手,可是他卻沒有必勝的把握戰勝唐安。


    為了一個小女賊和同樣等級的高手對戰,是極為不值得的。


    到了他們這個境界,生死往往隻是一瞬間的事。有時候,還是不要太衝動的好。況且對方這麽年輕就到了這種境界,不是大門派的核心內門弟子,也肯定是哪個大家族悉心培養出來的子弟。要是死在這裏,被人查出來是自己做的,也是一件麻煩事。


    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才能真正闖蕩江湖。而他公孫楊,他有了家,有了妻子兒女,卻是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快意恩仇,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了。


    死,他不怕。可是,他真的死不起。


    他很快就想通了,但是心中還有些不舒服。他想妥協,但是卻不能不顧自己的麵子。不過,隻要對方拿出足夠的實力,那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閣下若想我們放過她,也並不是不可以。隻要閣下在我們兄弟麵前露一手功夫,讓我們兄弟幾人開開眼界。我們兄弟幾人滿意了,自然就不會再為難這個女娃了。”


    唐安聽到這裏,心中一笑。若是我的手段不如你們,怕是你們連我都不放過了吧?


    當即,他的臉色便沉了下來,對著一邊的少女打了個手勢。那女孩一愣,起初還有些不可置信,“她替我出頭,還讓我先跑?”


    可待看到唐安的臉色已經開始發冷了,手中的長劍泛著寒光也慢慢出鞘了,她即使在發愣,也該明白過來了。


    頓時,她便飛一般的開始往林子裏跑。


    見那女孩逃走了,後顧之憂已除,唐安頓時長劍一挑,劍鋒指向眾人,朗聲道:“哪個上來受劍?”


    唐安拔出了劍,他的劍極為普通,是江湖上最常見的青鋼劍,不過十兩紋銀就能叫陳家鋪子的鐵匠打上一把。他握著的劍柄也是用最為普通的杉木做成的,沒有精美的雕花,就算有,也早已經在他的掌中磨平了。


    初夏的中午,本是林中最悶熱的時候,此刻那馬背上的十幾騎士,卻忽然感覺到脊背一涼,冷汗已經滲了出來。隻因那劍光實在是太寒,在偶爾從那樹葉縫隙中飄忽而下的陽光裏,更是被反襯的更加寒冷。


    “我從沒殺過人,也不喜歡殺人。你們為何要逼我?我讓你們放過她,是給她一個機會,但是何嚐不是在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為何不珍惜?”


    唐安舉著劍,也如平常在山中修煉一般平穩,絲毫不因為自己即將要做的事而興奮。因為殺人,本就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可是,這世道卻逼得你不得不殺人。


    若是唐安不殺他們,讓他們回去,自然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他是一個極為討厭麻煩的人,若是沒有意外,他也絕不主動去惹麻煩。


    “好膽量!”公孫楊大喝一聲,先前的顧慮也全都拋諸腦後。既然對方率先動手,那麽即使在這裏殺了他,對方的師門長輩也沒什麽話好說。江湖人,隻要一個充分的理由堵住悠悠眾口便夠了!


    而且,他身邊有十餘人,殺唐安一人,綽綽有餘了。


    “既然你找死,我公孫楊便滿足你!”


    “動手!”


    “咣——”


    十餘騎士,刀劍齊齊出鞘,對準了唐安。馬匹搖動,慢慢對唐安形成了合圍之勢。


    而就在這時,唐安的劍忽然一動,對準了他們其中一人。那人頓時如芒刺在身,感到渾身不自在,隻覺得那劍光實在是太紮眼了,他不禁低下頭去,不敢直視。


    劍光隻一閃,緊跟著,那人的喉間便多了一條血絲,血絲極細,若是不仔細看,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周圍幾人隻覺得眼前一陣恍惚,唐安的人影一閃,立馬又回到了馬上。


    他們沒有看到唐安出劍的模樣,隻有那為首的騎士看到了一點點影子。隻憑這一點影子,他已知道唐安剛才做了什麽。


    唐安回到馬背上,劍卻不再指人,劍尖垂下,那上麵還殘留著一滴紅色的鮮血,此刻鮮血正沿著劍刃,慢慢滑行,最終無聲的滴落。


    唐安還在馬上,劍也還在他手裏,每個人都瞧見了這柄劍,他這個人。


    而那騎士也還坐在馬上,隻是眼裏早已經無神,隻留下了深深的恐懼還有不可置信。


    他剛才看到了他一輩子都不想看到的東西——死亡!


    他脖子上還沒有血流下,但是剛才那一條紅色的細線卻已經開始糊了開來,就像墨汁滴在宣紙上,暈染出來的無規則的線條。


    公孫楊坐在馬上,拳頭捏的咯咯作響,也不知道是因為氣憤還是恐懼。


    就在這時,突然一陣“哢哢”的嘶吼聲,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


    隻見剛剛還好好的騎士,突然雙手拚命的捂著脖子,他臉上每一根肌肉也都在跳動,他的鼻孔跟著也漸漸擴張,張大了嘴,伸出了舌頭,似乎是在貪婪呼吸。


    他想再聞一遍這人間的味道!


    突然,他的眼珠子猛地凸了出來,掙紮也停止了,他無力的從馬上掉落下去,跌在地上,撲騰了兩下,卻是不動了。


    他死了。


    “啊!”伴隨著一聲驚恐的大叫。


    所有馬上的騎士都把手中的刀劍指向唐安,但誰都不敢刺出。


    他們每個人臉上的汗都在不停地往下流,手也在不停地顫抖,隻因他們確實看到了死亡。


    原來這死亡,離自己是如此之近。


    死是令人恐懼的。在唐安那一劍之後,每個人的心頭都沉甸甸的,似乎自己已經被死亡的陰霾所籠罩了,怎麽也掙紮不出去了。


    “動手,殺了他!”


    不知道誰在這時候吼了一句,所有的人就像是被困在籠中的獅子終於找到了出口,一下子將心中的恐懼發下出來。


    林中,頓時一陣刀光劍影。


    殺戮,總難免伴隨著有人倒下。而不多一會兒,林中也隻剩下了最後的兩人。


    一人是唐安,他的肩膀上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滲滿了整個肩膀,月白色的衣袍,更是被染成了一片紅色,血幹了,又繼而轉成黑色。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眼睛卻仍舊有神。


    隻要一個人的眼睛還有神,心不死,他就算置身死地,也總有辦法會活下去的。


    而他對麵的公孫楊雖然沒有任何傷痕,臉色卻是一片灰敗,就連眼神也充滿了絕望。他剛才與自己手下的十四個騎士聯手攻擊唐安,占盡優勢之下,仍舊沒有殺死唐安。


    本來他是有機會殺掉唐安的,就在唐安被其中三人纏住的瞬間,他本有機會一拳擊中唐安的後背,讓他身受重傷,可是那一刻,他卻分明看到了唐安轉過來看向自己的眼眸。


    唐安在笑自己,那是一種從心底裏的蔑視,瞧不起。


    他以為唐安看穿了他的打算,正等著他,好讓他有機會上當。


    他怕死,因為隻要他一死,群龍無首,他的手下當然就成了讓人隨意宰殺的羔羊。因此他不能死,他不能冒險,他退卻了。


    可是就在那時,卻有另一騎士憑著姓命不要,在唐安的肩膀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刀。於是,公孫楊終於明白,他錯過了最好的機會,也錯過了唯一的機會。


    “你殺光了他們,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惹了多大的麻煩?我的師傅,我的師兄,他們會替我……”


    公孫楊話沒說完,便被唐安一劍刺進了喉嚨裏,他剩下的半句話隻能卡在喉嚨裏。


    他的指節發出“咯咯”的響聲,手胡亂的在半空裏虛抓著什麽,就像是要抓住這活下去的生機一般。


    唐安把劍一抽,頓時一陣鮮血便從公孫楊的喉嚨裏激射出來,飛濺在半空,又滴落到地上,最後滲進了泥土裏。


    “你本來並不是沒有機會,我也並不比你強多少,隻是,你自己放棄了。當你開始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時,那時,你就已經死了。這個世界,誰都靠不住的,唯一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唐安慢慢的把劍插進了劍鞘裏,他的劍更寒了,也更冷了,當然,也比從前更快了。


    殺氣本就是從不斷的殺戮中培養出來的。或許隻有不斷的殺人,才能讓一個人真正走進高手的殿堂。


    因為那高手之路,本就是用累累白骨堆積起來的。


    【叮~恭喜宿主,戰勝強敵,獲得補氣丹一枚,可快速服下,恢複體力。】


    唐安將這補氣丹的藥效注入手中的普通丹藥中,一口吞進了肚子裏。瞬間,剛剛消耗掉的內氣就補滿了。


    低頭看了一眼肩膀上的傷口,唐安忍著痛,將衣衫撕扯開,然後從馬背上的包裹裏摸出一瓶金創藥,灑在傷口處,血頓時止住了。他又從腰間撕下一片布料,用嘴巴幫忙著,給自己包紮起來。


    不過這樣包紮,當然不會盡如人意。而就在這時,剛剛那個離開的女孩又出現了。


    她默默地走到唐安身邊,然後替他仔細的包紮起來。


    期間,她不說話,也不去看地上的十幾具屍體,就連那羊脂白玉佛,她也不曾去看一眼。


    她的眼裏,隻剩下了唐安肩膀上的傷口。


    包紮完了,唐安上馬自顧往左邊的那條小道開始走,她什麽也不說,卻是默默跟在後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就連鳥兒也回家了,林中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隻留下一陣窸窸窣窣,是鬆鼠在磨牙的聲響。


    唐安騎著馬,注意力卻一直放在跟在他身後的小女孩上,他無數次的對自己說,她總會停下來的,因為她有自己的路要走。而這條路,其實並不適合她。


    可是天已經暗了,黑夜裏在林中趕路是極為危險的,不僅容易被野獸伏擊,也更容易中獵人布下的對付野獸的陷阱。所以,唐安正在找一個適合過夜的地方。


    可是那女孩依舊不離不棄的跟著唐安。終於,唐安停了下來。


    他歎了一口氣,慢慢打轉過馬頭,道:“為什麽要跟著我?那些追你的人都死了,你也該回家了。”


    那小女孩隻是笑笑也不說話。她笑的時候,眼眸也像月牙一般可愛,露出嘴邊上的小酒窩,看起來很甜。


    她從懷裏摸了一會兒,卻是摸出了一個白色的小瓶子。小瓶子非常普通,紅色的布片卡在塞子處,上麵還有一絲灰白色的粉末。


    可是唐安看了卻不由得一愣。


    那不是我包裹裏的金創藥嗎?她什麽時候……是了,一定是她趁著替我包裹傷口的時候拿走的。可是她又是怎麽做到的?我怎麽什麽都沒發現?


    那個女孩看到唐安的驚訝表情,卻是笑的更開心了,“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厲害啊?我還能做到更厲害的。”她似乎很是得意自己能從唐安的手裏偷到東西,眼角裏閃耀著興奮的光芒。


    “為了感謝你把我從那些壞人手裏救出來,本姑娘決定負責治好你肩膀上的傷口!”她說著,還得意的搖搖了手裏的金創藥。


    唐安搖搖頭:“我殺那些人,並不是為你殺的。他們是兗州【金玉滿堂】的人,惡貫滿盈,早就該死了。而且,我不殺他們,死的就是我。”


    那小女孩卻不管這些:“我不管。反正我隻知道你救了我,要是你不救我,或許我就被他們抓走了,斷了手腳,或許,還要被賣到……”


    她是個少女,記院這兩個字,她始終還是說不出口。


    “我妙妙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我欠了你這麽大的一個人情,就一定要還!本來我想把那玉佛送給你的,我看得出你也很喜歡那尊玉佛。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會收偷來的東西。”


    唐安已經聽明白了,反問道:“所以,你就要跟著我?”


    那小姑娘點點頭:“自然。”


    見她執著,唐安也無所謂:“隨你吧。”


    唐安說完,打轉著馬頭,也不管那個小女孩怎麽樣,徑直往前行去。


    誰知道那小姑娘忽然腳下一蹬,整個人拔地而起,頓時猶一隻綠色的蝴蝶一般,翩然飛向唐安,她的腳在空中虛點了兩下,身子折疊回來,又起伏了兩下,卻是直接落在了唐安的馬背上。


    唐安回過頭來瞪了一眼,哪知她卻是做了一個鬼臉,哈哈笑出聲來。


    “我的輕功不錯吧。就憑這輕功,我想我一定能幫你一個大忙的。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死纏著你的。等我幫了你一個忙之後,還清了欠你的人情,我一定會離開的。”


    唐安不理她,他這個人對於其他任何接近他的人都很敏感,他確定這個女孩沒有對他產生惡意,那就夠了。


    他知道,等到她厭倦了,自然就會離開自己的。


    少女的心姓,不都是喜新厭舊的嗎?


    唐安不說話,那個女孩卻是一刻都閑不住,像一隻喜鵲一樣。


    “喂,我已經告訴你我叫妙妙了,你卻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麽呢?這樣太不公平了。你必須告訴我,你叫什麽。不然,我就連晚上睡覺都不讓你睡安穩。”


    唐安仍舊不理她,她一個人便在那裏自言自語:“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輕功很好?不要羨慕我,因為全天下像我這麽優秀的女孩實在太少了。偷偷告訴你,師父說我的資質根骨乃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少有。要不是我師父隻教了我兩年就不知道死哪去了,今天我也絕對不會這麽狼狽。你真當那些笨蛋能追上我嗎?要不是姑奶奶我內功差,跑一會兒就沒力氣了,他們就算花一輩子也追不上我!”


    “喂喂,你不要不說話啊。你是不是睡著了?可惡,你這樣很沒有禮貌知不知道?在美麗的妙妙小姐講話的時候,你怎麽可以睡著呢?你先別睡,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師傅是誰,我的輕功又叫什麽名字呢?”


    說著,她便伸出手來,使勁搖晃起了唐安。


    這是一個很親昵的動作,唐安也絕沒有想到她會那麽大膽。


    隻是那一瞬間,他分明感覺到自己的心底流淌過一絲奇怪的感覺。


    不是厭惡,好像是一絲竊喜。


    有一個美麗可愛的女孩對自己做親昵的動作,這不是前世自己夢寐以求的嗎?可是,現在為何卻感覺到那麽怪異?


    我變了嗎?


    我變了!


    人總是在發生變化的,等到自己也覺得自己變了,那變化又該有多大?


    唐安的心忽然變得很亂,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如果是以前,他絕對不會隨意就殺了剛才那幾個人的。即使那些人是無惡不作的山匪強盜,也不會。


    可是,剛剛他明明殺了。


    直到現在回想起來,他才覺得那究竟是多麽的不可思議!


    “不管了。殺人,總比被殺好!”


    …………


    天已經很黑了,唐安從馬背上的包裹裏摸出來最後的兩個饅頭,遞給妙妙一個,便自顧坐到了一棵大樹下,背靠著休息起來。妙妙就蹲坐在他旁邊,雙手托著自己的小臉,就那麽笑嘻嘻的看著唐安幹嚼著饅頭。


    過了一會兒,妙妙忽然開口道:“天氣那麽熱,又吃這樣幹的饅頭,你一定很渴。”


    唐安把最後半個饅頭也塞進嘴裏,硬塞下肚子,嘴裏分泌的唾液幹了,他就更加幹燥了。


    “你說的不錯。我確實很渴,但是水已經喝完了。我不熟悉這片林子,還是不要亂走的好。不然,惹出的麻煩,絕對會比口渴要嚴重的多。”


    妙妙聽了,哦了一聲,隨後卻忽然想起了什麽,對著唐安道:“你在這裏等等,我很快就回來。”


    說著,她輕身一縱,便如蝴蝶一般飄走了。她的輕功自然是極好的,就連唐安也認為自己光比輕功是絕對比不過她的。內功好,不代表輕功就一定好。


    妙妙的內功修為,唐安一眼就能看出來,不過是剛剛進入天人第四重。不過,以她的年紀來算,應該說已經是很不錯的了。他不知道妙妙的輕功是怎麽練出來的,如果他知道,他一定就不會奇怪了。當一個人輕功能決定他自己的姓命時,他就永遠也不會覺得自己輕功有多好。


    唐安隻是小憩了一會兒,周身運轉內功也才行了一個周天,妙妙就回來了。她還帶回來好幾個青色的果子,看來並沒有成熟。


    她獻寶似的將那些青色的果實遞到唐安麵前:“這是我剛剛路過的時候看到的,我剛才吃了一個,雖然有點酸,但是味道還不錯。你流了很多血,一定口渴了吧。”


    唐安接過,沒有吃,卻是看著對妙妙,說道:“以後不要隨便吃野生的東西,要是有毒,怎麽辦?你的父母沒有教過你嗎?”


    妙妙聽到這話,原本閃亮的眼眸忽然黯淡了一下,就連額頭上的玉蝴蝶也變得沒有生氣了。


    她默默的放下青色的小果,然後孤孤單單的走到另一棵樹下,抱著肩膀,蜷縮著開始睡覺。


    唐安知道,自己剛才的話一定讓她想起了某些傷心,卻又刻骨銘心的東西。


    夜晚的林中,不比白天的悶熱,甚至有一些冷,畢竟現在也才初夏,溫度並沒有高的怕人。唐安沒有睡覺,自從修煉內功開始以後,他就極少會花時間去睡覺。因為那不僅浪費時間,而且效果也不好。


    等到他運行了足足七個周天後,就覺得疲憊一掃而光了,就連白天消耗的內氣也都恢複了。他睜開眼睛,卻是看到旁邊的妙妙已經縮成一團了。


    他默默歎了口氣,輕手輕腳的從馬背上的包裹裏拿出一件衣衫,這是他唯一一件用來旅途換洗的衣裳。內功有成的人,身上是纖塵不染的,但是衣服卻難免會破。


    他把衣衫輕輕替妙妙披上,便又回頭去修煉了。隻要一有空,他就會開始修煉。因為他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了。


    “快十年了。或許,娘早已經等的望眼欲穿了吧。”


    …………


    天很快就亮了,妙妙還未睜開眼睛,便聞到一股特殊的味道。


    是陽光的味道。


    不是天空上的旭曰發出來的,而是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衫的味道。


    妙妙知道這一定是那個看起來冷淡的人替自己披上的。


    她美目流轉,卻是偷偷看了一眼已經修煉了一個晚上的唐安,她看著看著,心裏便感覺到暖洋洋的,眼角也彎成了一抹月牙。


    可是就在這時,唐安卻忽然睜開眼睛,轉過頭來。


    兩雙眼睛就這麽恰好在空中撞在了一起。


    妙妙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加快。跳的極快,好像裏麵有一頭小鹿正在亂撞,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一樣。


    她的臉頰也跟著慢慢浮現出了兩抹嫣紅,就像是可愛的紅蘋果一樣。


    她的雙手抓著蓋在身上的衣衫,緊緊地,還不停地揉搓著,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


    “你醒了就把衣服還給我吧。你的內功本來就差,晚上為何不抓緊時間修煉。這樣,你既不會感覺到冷熱,也能更快的突破境界。以後,遇到了想抓你的人,豈不是又多一分機會逃跑嗎?”


    妙妙縮著腦袋不說話。要是換在以前,換了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她的師父這麽說,她也一定會針鋒相對,不依不饒。可是現在,她隻是默默地把衣服塞回給唐安,低著腦袋,不時又抬頭,趁著唐安不注意,快速的偷偷瞧了他一眼。瞬即,又以更快的速度垂下腦袋,心髒雖然跳的更加厲害,可是卻隱隱有一絲竊喜。


    唐安無奈的搖搖頭,天已經亮了,他還要繼續趕路。身邊跟著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孩,對於他,或者對於妙妙,都是不方便的。


    “我的傷已經好了,你也該回家了。”


    妙妙隻搖頭,也不說話。


    唐安走一步,她也跟著走一步,總之一步也不肯落下。


    唐安心煩了,忽然轉頭大吼:“你到底想怎麽樣?”


    妙妙不知道為什麽,頓時隻覺得心頭一陣委屈,眼淚也跟著不爭氣的掉下來,她擦了一下,沒有止住,卻是更加洶湧了。


    她抬起頭盯著唐安,眼睛早已經通紅,眼淚也已經婆娑。


    她看著看著,忽然大吼,聲音已經歇斯底裏:“我沒有家!”


    “我娘死了,我爹把我賣了,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師傅,不到兩年,卻又丟下我,自己跑了!你讓我回哪裏去?我一個人,哪裏都是我的家!你走你的路,何必管我去哪裏?你去哪裏是你的事,我跟在你後頭,是我的事!我不管你要到哪裏去,你為什麽要管我跟著你?”


    她大聲的喊著,似乎要把憋在心底裏多年的所有委屈都一股腦的發泄出來。


    唐安歎了一口氣,他對於比他還要悲慘的人,總是充滿同情。何況,那還是一個如此可愛清麗的女孩。


    對於美好的事物,任何人都是無法拒絕的。男人對於漂亮的女人,也總是不好拒絕的。


    唐安走過來,手指輕輕的替妙妙擦去了眼淚,他的手是粗糙的,多年拿劍的手,總是充滿老繭,摸在臉上,那一定是極為不舒服的。妙妙也跟著哭得更厲害了。


    不過,隻有妙妙知道,他替自己擦眼淚的時候,手上的動作是多麽的溫柔。就算是那幹糙的老繭,摸在臉上,也是溫柔的如春風一般。


    “其實,我隻剩下兩個饅頭了,昨天,已經分了你一個。你若是還要跟著我,今天,我們可能就要一起餓肚子了。”


    妙妙一怔,臉上卻是開出了燦爛的花朵,就連那淚珠子也像是清晨伏在花瓣上的露珠一般清麗。


    她一邊想笑,一邊卻又哭得更大聲。


    唐安掏出懷裏的絲巾替她擦了擦,那冷淡的臉上終於也露出了一絲笑容:“我難得講一個笑話,不準再哭了。我討厭愛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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