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存中,你覺得擺鍾能在短期內完成嗎?”王澤在研究院的機械研製所內,手中拿著一個精鋼圈廓,神『色』凝重地望著一張大桌子上擺放的零零碎碎的金屬零件,數十名學子在從行在欽天監請來的兩名工師的指導下,正在各自的位置潛心研究各個部件。


    王澤將弟子們以特長分為幾撥,有以聶諾為首的研製化學物件,以高闞為首的研製農作物,而已年僅二十一歲,精通物理的弟子鄺力,帶著十餘名愛好物理學的師弟們與格物院選調的數十名學子,共同集中精力研製擺鍾等齒輪機械。


    對於年僅二十餘歲的弟子們開始研製一些後世工業文明時期的發明,卻是有些勉為其難,其中有許多理論連王澤也拿捏不準,隻能生生地記下來,讓弟子們自己靠天分去參詳。有時他禁不住會自問自己是不是在拔苗助長,違反了科技需要不斷的理論與實踐的積累。讓他沒想到的是,在他不完全得理論指導下,聶諾等人竟然將硝化甘油研製成功,這不僅使他大受鼓舞,而且使他們師兄弟之間形成了一種壓力,迫使各個群體加緊研製自己的課題。


    王澤不止一次地自問自己是不是在科學上說得太多了——在科學上,自己遠遠不是一個合格的啟蒙者,充其量不過是一個不完善理論的承載者。


    以王澤的理解,他做為師長、又是朝廷的重臣,一言一行對科技的發展軌道,都有舉足輕重的作用。若是一不留神說錯了話,那就會使這些研究人員,甚至後來的研究人員走上許多彎路,甚至是貽害後世的死胡同。太深入在自己力所不能及的領域或是催『逼』甚急,必然會是這個領域蒙受極大的損害。


    他的責任就是鼓勵當世的研究人員,去根據他們所有的理論與實踐,不斷地去思維、去『摸』索、去發明創造,根據他們的才智來自由自在地、沒有禁錮地去想像,讓這些年輕人在不斷總結經驗下,逐步成熟起來,把每一個成熟的理論變成具有社會效益『性』質的成果,為新的發明儲備基礎知識與人才,而不是對發明者指手劃腳。


    王澤還是選擇了在絕大多數技術細節上的沉默,盡管他有時候在有極大把握的情況下,還是忍不住『插』上幾句,如在鋼鐵中加入適當的鋅,可以長時間防止生鏽,關於這一點,已經在學子們與老工匠的共同努力下,達到了可惜的成果。


    但在大多數情況下,他還是忍住了這種難以忍受的滋味,並且不時的告誡自己,要相信這些研究者與熟練的工匠,隻需要不斷的鼓勵他們,為他們提供資金與生活保障,為他們創造展『露』自我的機會。不斷告訴自己,他的責任就是利用自己的權力與金錢,把這些研究成果與經驗轉化成工業生產的動力。


    當王澤望著鄺力熬紅的眼睛時,知道他又熬了幾個通宵,心中自然是不忍,又道:“存中,勞逸結合,不可將身子熬垮,身子骨這可是立身處世的本錢啊!”


    鄺力感激地望了王澤一眼,道:“恩師寬心,弟子每日夜裏也睡上兩個多時辰,午間準照恩師叫道,小歇一番,精力自不必說。隻是、隻是這擺鍾須得精煉鋼鐵,杭州製鐵煉鋼又達不到標準。。。。。不過,擺鍾大體已然完成,所需隻是一些細微環節尚須改進。”


    王澤點了點頭,深以為然地道:“你說的不錯,煉鐵製作合金製法應當改進,不能什麽都用木頭代替,公輸般的本事,咱們可是沒有的。”


    鄺力被王澤的幽默逗的笑了,道:“恩師說的是,弟子們卻是沒有木鳥飛上三日的本事。”


    “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十二地支,就按十二個時辰製作,暫時不要細分正副,待研製成功後再在十二時辰下分為二十四個小時辰,這樣或許會進度快些。還有些細致地方,暫無法參詳便取巧法,用他物暫代。。。。”王澤無奈中隻好放棄原先要求的將擺鍾細分為二十四小時的製法,現在看來學子們還達不到他的要求,與其徒增難度不如先易後難、循序漸進來的穩妥。


    “恩師說的是正理。”鄺力有感而發道:“弟子亦是以為精細物件並非朝夕可達理想程度,弟子們幾年來的窮思苦想,卻往往糾結在瑣碎細節上,若是盡善盡美物盡全功,不知要到何年月!”


    “如此說來,以現有條件可以成功製成擺鍾。”王澤感到鄺力話中有話,禁不住心中暗自激動。“是不是可以在短期內,製出十二時辰擺鍾?”


    鄺力稍稍猶豫,旋即斷然道:“弟子雖不敢肯定,但若不計鍾座大小,可選中其他材料替代,在欽天監兩位工師的指導下勉強可以製成。”


    “過不幾日,為師那同宗王行升會來觀看擺鍾,到時自然有大批財力物力支持你們的研究。”王澤得到了鄺力的保證,抑著心中的狂喜,每畝含笑看著鄺力,不由其它多想,又說道:“那就趕製一座大鍾,不用吝惜工本,所須用度由書院全部度支。”


    “多謝恩師——”鄺力亦是大喜,平日裏雖說他們的經費充裕,但畢竟不可能沒有限度的花錢,如擺鍾中一些機件要求,鋼鐵達不到,需要用貴重金屬代替,這都不是小數目,所以還是要努力研製出替代物品,盡量減少任意的開支。


    王澤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但他轉念一想,其實在很多的研究之上,製成成品的瓶頸還是難在鋼鐵的工藝之上,如果鋼鐵的工藝上去了,技術含量高了,許多紙麵上或是木質模型,都會轉化成可以換取大量金錢的商品,於是又道:“看來鋼臂弩研製的進度延緩,也是由於具有韌『性』的精鋼這一道難關了!”


    鄺力亦是參與鋼臂弩研製的人員之一,他對王澤的斷言深以為然,點頭道:“是——鋼臂弩研製倒不是難事,不過是把竹木複合弓臂,改為鋼製弓臂,其中包括弓弦以金屬小把攪動齒輪拉動業已解決,唯獨鋼的彈力太弱,反倒不如山桑木製成的神臂弓弩臂,幾次試『射』四百步,多是在連續發『射』百矢後弓臂曲折甚至折斷,僥幸幾次也達不到恩師規定的四百步。即便是成功,這鋼的代價太大,一副鋼臂弩所費相當於三張以上的神臂弓,軍中無法大量配置。”


    “能做到這一步也難為你們了!”王澤滿意地笑了,現在世上的鋼鐵,都是將熟鐵條屈曲地盤繞著,把生鐵塊嵌在盤繞著的熟鐵條之間,用泥把爐密封起來燒煉,待煉成後再加鍛打,將它們鍛煉在一起,稱為“團鋼”,也叫“灌鋼”。這其實是假鋼,靠的是生鐵的硬度,再煉二三次,生鐵就煉熟了,就成了軟鐵了。


    鐵中的鋼,就像麵中的筋,軟麵不斷淘洗,麵筋才顯現出來。煉鋼是一樣的道理,用精鐵,鍛煉百多次,每鍛煉一次後,稱重都會輕一些,直到鍛煉到重量不再減了,就是純鋼了,再怎麼煉重量也不會減了。鋼是鐵中精純的部份,顏『色』乾淨明朗,打磨光後,顯青黑『色』,和一般的鐵很不同。也有的鐵煉光了也不見鋼,這取決於鐵的產地。這不是什麽秘密,而是幾十年前沈括在《夢溪筆談》中就已經提到的,王澤喜愛軍事,《夢溪筆談》中的張頁看過多次。不過,這種鋼要達到王澤要求的成為弓弩鋼,還是需要進一步提煉與降低鋼的成本才可以,好在王澤不僅是關注,而是已經開始在做了,也可以說這個時代已經初步具備了進一步提煉精鋼的物資條件。


    “不知那邊煉鋼的進度怎麽樣了?不過鋼臂弩與神臂弓之間的零件已經可以互換使用。”鄺力小聲地嘀咕一聲,他雖然隻負責鋼臂弩上的新式上矢機械,但沒有何時得鋼臂,還是不能製成鋼臂弩,隻能應用到神臂弓的上矢改進中。


    “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王澤感慨不已,就在幾天前,他上書建議軍器監所屬弓箭院與其他器械製造院坊實行標準化生產,標準化模具由鳳凰山研究院與軍器監共同完成。在附奏中他詳細構說了弓弩在戰時必須要可以零件互換,以最大限度的合理使用資源,杜絕戰場上大量的浪費,節省軍費開支。且各院坊加強『操』作管理,器械上必須刻上監工官吏與工匠姓名,不合格器械視多少與危害加以量刑治罪。


    一些事情做起來就是相互矛盾,居都堂執政,不能臨事把握東南細務,居杭州又不能控製朝中細務,軍器標準化的奏議還不知什麽時候可以議下來。想到朝廷的議事製度,王澤氣就不打一出來,好好的事情偏偏要商議許多時日,費時誤事。


    不過,好在他也明白這種宰執群議製有它先進『性』的一麵,所以也就硬生生忍了下來,自己先小範圍地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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