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倒使李仁孝愕然語塞,他認定在宋朝蒸蒸日上之際,本就不該發動這場不得人心的戰爭,便宜絲毫沒有占到,反而引來宋軍在延邊陳兵數十萬,一場大戰即將爆發,當真是沒吃到羊肉還惹了一身『騷』。


    李乾順長長一歎,靠在床背上,無神地眼眶中閃過一道激奮地光芒,慢悠悠地道:“你們總以為朕不應該發動這場戰爭,卻不知真的心思!觀當今天下局勢,南朝雖然盡喪兩河,但女真人亦是血氣喪盡,幾次南征失利之後,已經無複有南下之力,而王澤主持南朝政務,短短十年,國力迅猛上升,大有超越前朝之勢頭。其以扶持武人的政策,使南朝軍威複振,我朝邊地壓力倍於曆代先皇,幾次小規模試探,得出南軍實力遠遠超過政和年間。你們不要以為王澤力主南北議和,便說他是安逸內事,以朕之見,王澤不過是與女真人曲尾求蛇,一旦時機成熟,他必然是最堅決北上的人,他的目標不僅僅是收複失地這麽簡單,而是燕雲、靈夏或許還有。。。。。”


    一陣咳嗽後,李乾順又望著一臉詫異的李仁孝,急促地道:“自南朝修建雲澗城,朕便明白這是他們為日後圖謀西事,而預先下的一個棋子,南朝若是北伐,斷不能『亂』了側翼,正所謂圖金必先謀夏,穩定了側翼之後,才能和女真人決一高下。今日興兵亦非奪取區區雲澗城,而是在於打『亂』南朝部署,朕不打雲澗城,南朝亦會發兵西進,不過是等候一個時機而已。朕以為,趁著朕還在時攻打雲澗城,早早引發戰事,順便拉女真人趕這趟渾水,使南朝顧此失彼,從而徹底攪『亂』陝西六路,斷了他們西取靈夏的念頭。卻不曾想到兀術聲勢不小,十餘萬大軍卻久久徘徊不前,而王澤竟然以委以武人全權,自己坐鎮汴梁,真是沒想到這一招啊!如今朕病情越發沉重,自知難有康健之日,這副擔子,恐怕要你接過去了——”


    李仁孝驚懼不已,他沒想到李乾順堅決地發動對宋朝的戰爭,竟然有如此深遠的考慮,這一切可以說在為自己鋪路,盡管這段路鋪的並不坦『蕩』,但畢竟是一片心意。


    “父皇。。。。。。。”


    “可惜你生『性』荏弱,這副擔子太重了,南朝在邊地集結數十萬重兵,其意圖昭然若揭,恐非你能所禦。”


    李乾順無奈之下,哀然而歎,他憐惜地看了看愛子,他這三個兒子,李仁禮自幼聰慧,最中他意,可惜時逢『亂』世,年紀太小,選擇他恐怕事與願違,非但不能固國本,反而引起兄弟之間的爭鬥。李仁忠武藝高強,通曉軍事,但『性』情急躁,意氣用事,非可托大寶之人,獨李仁孝雖深受儒學佛老熏陶,『性』情荏弱,但做為守成君主還是可堪的,重要的是他是嫡長子,繼承皇位乃順理成章、名正言順,不會引起朝野太大的變故,宋朝很難利用夏國內部矛盾得利。


    “父皇不過是偶感小恙,來日病愈,定能率群僚,踏平橫山。”李仁孝忍不住俯身遇地,痛哭流涕。


    “平身吧——”李乾順有感於這個兒子的孝道,亦是傷感不已,他何嚐不想多挺些時日,也好為兒子的太平江山,掃除最大的威脅。


    李仁孝在李乾順再三催促下,這才起身,拭淚道:“父皇且歇息,兒臣告退。”


    “不用,朕還有話要說。”李乾順輕輕閉目,有些疲憊地道:“其實朕並不是擔憂南朝與北麵女真人,而是國內這些人。”


    李仁孝默然頷首,他明白李乾順所指,亦知何人不服於他。亡國之君往往不是敗亡在異族之手,而是禍起蕭牆,從而導致國破家亡,宋軍雖數十萬大軍,氣勢洶洶,但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皇族與官僚貴族之間的權力鬥爭,會讓宋軍有機可乘。


    “不能相信女真人,更不能寄希望於南人,隻能靠你自己。”李乾順的語氣變的冷冰冰地,更像一位帝王在訓斥,他拖著沉重地嗓音道:“察哥素有謀略,但為人貪婪,這樣還好,此人沒有大誌,正可為你所用。斡道衝乃老臣,衷心可嘉、勤於國事,也可當為大用,其餘各位老臣亦可斟酌用之。。。。。”


    李仁孝詫異地聽著,他明白這是李乾順的臨終遺囑,聽著不覺心中酸楚,畢竟這個時候,李乾順是在為自己的兒子做最後的囑托。


    “任敬得可否擔當大用?”李仁孝考慮再三,主動說出自己的打算。


    “任敬得?”李乾順稍稍沉『吟』,麵『色』極為複雜,半響才斷然道:“此人絕不可留在興慶,就讓他在地方領兵吧!不過,還是要防備蕭合達一二,任敬得倒是合適人選。”


    李仁孝默默地點了點頭,此言正合他心意,他也認為這幾年做為契丹人的蕭合達不太安分,整個夏州諸軍中級以上將官都成了契丹人。


    “王澤——南朝的王澤決不是善輩,實乃我黨項勁敵,相信兀術亦是心中明白。”李乾順失落地道:“本想了卻一段心事,不想卻被此人順水推舟,如今。。。。如今隻能背水一戰,希望能拿下雲澗城,動搖關中,斷了南朝西顧的念頭,兀術觀兵河陽,牧馬京西,必然是觀望勝敗,我勝他南下攻宋,我敗他兵出京西奪我河曲。。。。。。。。。”


    說著,李乾順竟然昏昏然地睡去,漸漸發出鼾聲。


    李仁孝見李乾順睡去,此時他心中比任何時候都清晰但前朝內局勢,如無意外,他將是整個國家最高決斷人,但他在皇帝大行之日前,必須要牢牢控製內廷,關鍵一個是皇後任氏,一個就是掌握衛戍軍的察哥。


    荏弱不等不猶豫寡斷,當天晚上,他便破例悄悄易裝去了一趟晉王府邸,與察哥詳談了一個時辰,才悄悄回到東宮,走的時候自然留下了一輛封閉嚴嚴實實的馬車和幾個大箱子。當然還有哪位皇後任氏主持的內廷,這是他最放心的地方,但他還是準備了萬全之策,相信東宮通向大內的道路會隨時為他敞開。


    夏國朝廷即將進入新一輪地權利角逐之際,邊境地區氣氛已經到了令人不能忍受地地步,在雲澗城的血雨腥風之中,夏軍已經處於進退不能的地步,戰死者已經過萬,李良輔多次要求撤軍,而上書終究是毫無回應,反而是不斷地傳來樞密院督促盡快拿下雲澗城的檄文。


    但李良輔毫不妥協,再次上書堅決要求退兵,並言辭犀利地言明,強攻雲澗城乃視國家於兒戲,乃一時意氣之爭,如大軍久懸堅城之下,必有亡國之虞。


    夏國朝廷頓時大嘩,紛紛上書彈劾李良輔擁兵自重、目無君上,更有甚者要求臨陣換將,將李良輔拿回興慶問罪,以晉王察哥代帥出征。宮中卻一片令人擔憂的寂靜,沒有傳出半點聲音。正當李良輔第二道請求退兵的折子送入宮中第二天,斡道衝匆匆忙忙地入宮陛見,引出了一道不為夏國臣民所指的夜談。


    “那些禦史言官目光短淺,不足以謀國事,李良輔乃國之大將,受陛下重用,盡心國事,雖不甘重兵陷於非戰之地,但豈能有不臣之心。況且軍中還有各州都統,亦非他能隨意控製,此等人言論實不足采信。”斡道衝語氣中充滿了憤慨,但他的口氣中也隱隱透『露』出不認同進攻雲澗城的意味。


    夏國雖然被宋稱之為蠻夷小國,但自開國以來,便仿照宋朝官製禮儀,製定了一整套的體製,雖然大量保持了黨項族特『色』,但京朝官製度卻與宋朝基本相仿,幾乎到了在興慶府國都設置開封府的地步。斡道衝身為國相,之士差遣與宋朝的宰相一般無二,雖然地位崇高,但仍受禦史大夫的牽製,少不了被禦史們彈劾,這也算是借題發揮,宣泄心中惡氣。


    李乾順的精神稍稍好了一些,目光中有了少許生氣,他有意識地動了動半躺在**的身子,淡淡地笑道:“李良輔乃軍司大將,朕自然是明白其為人,雖然又時『毛』躁擅殺,但仍然是一個可以信任的帥臣。”


    他當然沒有糊塗到任憑幾個禦史言官的彈劾,就立即拿下領兵出征的大將,如今國內能征慣戰的大將的確是鳳『毛』麟角了,李良輔做為還算是良將的武人,是不能輕易處置,何況大軍在外臨陣易將是兵家大忌,任何稍有明智的君王,都不會幹這種傻事。


    “陛下,臣亦以為應當從雲澗城撤軍。”斡道衝憂心重重地低聲道:“王澤素有百變狡狐之稱,內政外事似乎無所不通,他敢在女真重兵壓迫之下,決然起兵,可見此人膽魄。臣知陛下起兵之意,然即使攻破雲澗城,又有何用?二十萬大軍是繼續進軍,還是應付宋軍的反攻,請陛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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