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高平身為侍衛大軍都指揮使,殿前司五大帥之一,當然不能降階前去迎接。


    封元仰首挺胸,大步走入帥帳,當先行軍禮,稱:“下將權判參軍**封元見過曲帥。”


    這一舉動,頗為圓滑,既沒有樞參參軍們的高傲態度,又不亢不卑地表明自己的特殊身份,下麵怎樣,就要看曲端怎樣接這一招了。


    高平亦是斜眼看著曲端,不知他如何接招。


    曲端臉『色』微微一變,旋即展『露』笑容,溫聲道:“封參軍一路辛苦,請入座,不知此來何事?”


    明知故問,然又無可厚非,王宣調走後,詔諭處置司並沒有告知西侍軍朝廷會再派樞參參軍前來,封元在下首坐定後,卻淡淡一笑,從容道:“下將自被意外除提舉行軍房,亦未被告知行止,當日北上,到長安時蒙唐相公召見與王太尉交代,方才稍知一二。”


    曲端點了點頭,封元應對得體,讓他無法尋懈可乘,不由地笑道:“既然如此,封參軍就將息些時日,熟悉一下軍務再說!”


    豈料封元昂聲道:“謝曲帥抬愛,下將自長安得唐相公與王太尉麵諭,自感職責重大,不敢有稍許懈怠。一路之上,每在驛館投宿後,便細細觀看樞參與西侍軍計劃,盡量了解軍情,今大軍須叟便發,下將以為還是先了解戰況為宜,曲帥乃西軍主帥、優勢軍中前輩,當能教誨下將一二。”


    棉裏帶針,即尊稱曲端、又絕不順從於他,且態度異常堅決,卻說的曲端不能心生惱怒。高平饒有興致地笑了,他很樂意看到前後兩任樞參參軍與曲端不對戶。


    此時曲端倒是對封元的『性』情頗為讚賞,感到封元雖然在軍務上絕不下於王宣的矜持,但他做事委婉的方式,卻讓人不能不為之讚賞,說實在的,對封元的印象目前來說是很好。


    “這樣也好,哦——以封參軍之見,大軍是先解雲澗城之圍還是直接向韋州進發?”


    高平眨了眨眼睛,暗自樂不能支,這也正是中路大軍尚未進軍的一個重要原因之一,不過曲端與他已經算計好了,中路十六萬大軍將在後日準時開拔,而他的殿前司大軍將接替雲騎侍衛大軍支援雲澗城,在這個時候,區區一個步曲侍衛大軍,能利用一座雲澗城拖住夏軍二十萬大軍,等於拖住夏軍三分之一兵力,本身就不亞於三路大軍中任何一路。


    而殿前司所要做的就是,給與雲澗城守軍以期望,讓他們堅守下去,死死拖著夏軍。高平會尋找機會,在夏軍戰力消耗的差不多的時候,親率三支精銳的軍司,一鼓作氣殲滅這支夏軍的主力,既然曲端有意想問,後麵定然精彩,不看白不看。


    “下將才疏學淺,不當之處,望曲帥指教。”封元看了眼上坐的曲端,似笑非笑地道:“朝廷意圖在於收複靈夏,雲澗城以數萬人拖住西李二十萬大軍,正可為曲帥所用,夏軍積聚雲澗城無法及時回防,曲帥大軍正可**,徑取韋州、直搗靈州,成就諾大功業。至於雲澗城,下將但從軍十年,豈能比曲帥乃陝西大將,其中取舍曲帥定然成竹在胸。”


    曲端淡淡一笑,未置可否,心中卻暗自告誡自己不能小看了封元,其滿口未說一個放棄雲澗城的字,但又句句在說放棄雲澗城,此等機智,非與王宣輩可欺。


    “封參軍所言極是,不知參軍有何妙策助我。”語氣中少了些威嚴,多了點溫和。


    高平滿不在乎地道:“李乾順真是老糊塗了,二十萬大軍投入絕地,一打就是將近半年,難道他真的不知兵家絕境,我看西李叛逆百年,已經是人才凋零。而我大軍正可乘虛而入,韋州、鹽州以西關防形同虛設,若無差池,西帥大軍在靈州以東不會遇到太大的抵抗。”


    靈州便是夏國的西平府,設有翔慶軍,是興慶東南重要的軍事重鎮,而宋朝文武官員根本就不把夏當作國看待,無論公開還是私下,都稱之為西李,其州縣都稱呼原有郡縣名稱。


    封元心中亦是暗自慶幸不已,若不是王宣的矜持,自己豈能有如此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恐怕這個時候,還在捧日第一軍中處理日常軍務打發日子。縱然曲端高傲、高平自負,但他所要做的是在堅持樞參參軍權限的同事,最大限度地讓曲端接納自己,在這次伐夏之戰中建功立業,也不負來到西北喝風吞沙。


    “隻是徐彥猷麵對祥佑、嘉寧、左廂神勇三大軍司,行進之間,頗為艱難。”曲端雲淡風輕地笑道:“雖說夏軍在雲澗城集中二十萬人,但這三個軍司仍然擁有強大的實力,夏州各部族剽悍非常,若無高太尉殿前司呼應,恐怕難以迅速進擊。”


    言下之意是北路大軍兵力單薄,無法應付北麵夏州等地的黨項聚集的地域,而做出三路出兵規劃與兵力部署的恰恰是由樞密都參軍司為首,集中馬步軍兩大侍衛司與北侍軍司、西侍軍司的都參軍使、行軍參軍使與各都司的隨軍都轉運司度支判官,做出的大軍征伐方案、路線已經兵力部置與糧草供應之間的均衡結果。


    封元當然能夠聽出曲端的不滿,何況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他要是再聽不出來,那可真是擺在禁軍混了十年,若是平時倒也罷了,他犯不上與西侍軍都指揮使頂牛,但兵棋推演是王澤首倡,又多次參與其中,對西李的征伐又是王澤實際決策,他不能容忍曲端暗含譏諷。當下高聲道:“曲帥說的是,徐帥以不足七萬大軍西進,所過地麵,皆是黨項生羌。然徐帥所部但為曲帥主力之側翼,並非要其竭力迎戰,殿前司三軍數萬大軍,亦是精銳驍勇之師,所行路線就在徐帥西麵,兩路大軍十餘萬,可相互支援。且北路大軍的計算乃西侍軍都參軍司所會計,取大軍行至最佳兵力配置,曲帥若認為不妥,當可稟明詔諭處置司,調整北路徐帥兵馬,以備不時之需。”


    曲端聽封元說的滴水不透,他卻是無法反駁,隻是冷笑道:“既然樞參已有定論,更兼沿河防務甚緊,還是看看再說吧!不是有高太尉的殿前司大軍嘛?封參軍出身殿前司,當知殿前司各軍乃軍中健銳,大軍之下各軍都是萬人之上,何須再調派兵馬。”


    自新軍製以來殿前司五支侍衛大軍各有五萬之眾,號稱‘天子近從’,編製龐大、甲堅器利,大軍之下都轄三個軍司,各軍司之下實編萬餘人,是禁軍中編製最大的部隊。此番出征曆練的殿前司拔隸三軍,由捧日第二軍、天武第二軍、龍衛第一軍組成,僅這三軍便有四萬將吏,外加各軍組成的提舉司其他部隊,人數達到近六萬之眾,這支部隊是一支絕對的主力。


    高平自負地笑道:“曲帥但且寬心,有殿前司兵馬援助徐帥,必然盡掃關北生羌。”


    封元淡淡一笑,但他心中卻暗自怪異,曲端平日裏自負韜略,看不大起人,但卻對高平的自負頗為親近,不僅是他感到怪異不解,這也是整個西侍軍和殿前司將帥感到怪異的地方,兩個心高氣盛、心胸狹隘的人聚到一起竟然能夠相濟,真是咄咄怪事。正在心下臆想之際,隻見曲端嗬嗬笑道:“其實亦是無須子衡費力,關北以祥佑軍司的夏州兵最是精悍,如能使夏州降伏,關北事不大矣!”


    “夏州——”封元一怔,他一時間沒有跟上曲端的思路,隨口道:“夏州都統蕭合達乃故遼舊將。。。。。”說到這裏,旋即豁然有點明白了,或許朝廷有更新一層地謀劃,想到這裏,他不禁感歎自己雖然已經算躋身接近高等武官的行列,但對於軍國大策來說還是不得而知,若非今日自己以權判行軍房身份,曲端斷不會當著他的麵顯山顯水地提到夏州,他也不會明白朝廷對夏國內部用間程度倒底有多深。


    高平顯然已經知道曲端說的倒底是什麽意思,他朗朗笑道:“就看曲帥手段了。”


    “大丈夫當在沙場之上,堂堂正正以武力、韜略搏殺,本帥可不屑職方司那些人,整日裏神神秘秘,放人與防賊無異。”曲端說話的時候神『色』頗為不屑,他的確對兵部職方司西北司不滿已久,西北司做為朝廷的特殊機構,負責對夏國的軍事、政治、經濟、民俗已經官民情報的刺探,並發展其內部間諜。這原本並沒有什麽,但因涉及軍務,曲端做為西帥,當然要全麵了解對手的情況,幾次要求西北司提供軍情,但西北司主事官員卻以其僅對職方司負責,而最緊急情報則遞交陝西宣撫司為由拒絕,把他氣的幾次發火要彈劾西北司知事,卻不知西北司知事倒底是何方神聖,彈劾也僅僅空泛地指責西北司貽誤軍機,反而引起了兵部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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