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勝捷第三軍的敗仗在北侍軍也引起了一陣『騷』動,西侍軍的塘報被王澤令處置司用加密檄文的方式,分發到侍衛大軍都指揮使的大帥行轅中,規定隻有各侍衛大軍都校召集所部統製使並軍參軍使以上將帥觀看,研究失利原因並各方麵補救策略,在規定時間內上報北侍軍都指揮司,由北侍軍都參軍使匯總。


    由於北侍軍麵對的是比夏軍更加凶悍的對手,他們對研究各部之間配合頗感興趣,畢竟知道的多些、深些,在日後和金軍馬隊作戰中沒有壞處,無論是抱著幸災樂禍還是惋惜悲歎的態度,各侍衛大軍將帥們都在潛心研究。但是失敗畢竟就是失敗,勝捷第三軍在禁軍中是有名的強悍軍司,組成這支部隊的核心是當年橫行西北的勝捷軍精銳一部,政和年間正是勝捷軍打的夏軍望風披靡,丟失了整個橫山地區。這次風水輪流轉,勝捷第三軍竟然被打的如此狼狽,全軍八千多人和配屬數千公認具有強悍戰鬥力的永興軍路邊郡鄉軍,逃脫生天者不出三千,而且半數之上是靠雲騎第二軍營救,不能不給人留下陰鬱的心結,又不能不令眾人認真對待。


    在王澤的府邸前院,李墨涵匆匆進了大門,幾乎與王安走了個對頭,急匆匆地問道:“二叔,恩師在府裏嘛?”


    王安眼睛一瞪,大聲道:“大郎,你慌張什麽,進來也不看看有沒有人。”


    “恩師可在府中,我有十萬火急塘報遞交恩師。”李墨涵平日裏與王安關係不錯,相互間開得起玩笑,但這次他卻一臉焦急顏『色』,沒有理會王安。


    王安見李墨涵麵『色』沉凝,知道他的確有緊急事務,否則不會這般焦急,連與自己打趣的麵子也不給,便道:“相公和裴公子一同出去吃飯了。”


    “吃飯——去了何處?”


    “出去時說要去吃曹婆婆肉餅。。。。。。”


    王安還沒有說完,李墨涵已經轉身匆匆離去。


    “來、來、來——隆運快吃,湯涼了就沒有風味了,我可是好多年沒有吃到正宗風味的曹婆婆肉餅了。”


    朱雀門內的曹婆婆肉餅鋪子內,人不算多,也就是五六張桌子上坐著食客,靠窗角落旁一張並不起眼的桌子邊,身穿很普通布衣的王澤與裴昌對麵而坐,一人一碗滾湯,中間的磁盤內放了五六個肉餅,王澤一麵大口地喝湯,一麵大嚼香噴噴地肉餅,嘴裏不斷地嘟囔著叫好,一副地道吃客的模樣,全然不像一位主持國策的執政,更沒有平日裏的沉穩與含蓄。


    “店家——再來一碗湯。”王澤飛快地喝完了湯,扯著嗓子斯文掃地地吆喝。


    裴昌看在眼中,不禁笑著輕聲道:“簡直是個潑皮破落戶,哪裏像一位堂堂的執政。”


    王澤暢快地嗬嗬笑道:“人生難得幾回放肆,得放肆時須放肆,不然,豈不是辜負了好時辰。”


    裴昌意味深長地看了王澤一眼,遽然間,他有些同情王澤,又有些憐憫自己,暗自懷念海上那段艱苦卻又自由自在的歡快生活,大夥一同麵對凶險莫測的大海,一同享用得之不易的淡水,有思念家鄉放聲大哭的時候,有發現新大陸放聲歡呼的時候。一切是那麽的自然質樸,人與人之間沒有任何隔閡,隻有共同的念頭——前麵還有多久是陸地!


    但是,一旦踏上了故鄉的土地,全變了,人與人之間變的似乎有了某種生疏的感覺,看不到但能感覺到的隔閡,他有些恍惚,倉促間無法明白倒底是怎麽回事?當他看到王澤方才的姿態,想到了他們年輕的時候,忽然原本模糊不清的事情變的清晰無比,這就是王澤從前所說的人『性』,是隨著時間、地點、身份的變化在不斷地發生變化的人『性』。這個時候又何嚐不是如此,在廟堂在公廳的時候,王澤能有這時候的作態和放肆嘛?


    既然王澤能徹底放下,自己為何就不能呢?


    “也給我來一大碗——”裴昌一口氣將湯水灌了下去,把碗重重地砸在桌上,拖著粗重的長腔大聲吆喝。


    “看來隆運是和我飆上了,看看今日你能吃多少張餅。”王澤完全沉浸在祥和的氛圍中,無拘無束,與朋友之間任意調笑。


    “那今日咱們二人就比比看,我這肚皮可是潑辣,天下間沒有裝過的東西可不多了。”裴昌笑道:“恐怕你要脹破了肚皮。”


    他可沒有嚇唬王澤,十五年的海外奔波,半數之上的時間都在茫茫大海或是渺無人煙的荒島海岸上,有時數日不得食,在尋到島嶼陸地時,上岸或有人煙之地,用金銀貨物換取吃喝,沒有人煙的地方,帶上刀槍弓箭,自取野味,往往是瘋狂地飽食一頓,艱苦,但食量越發大了許多,王澤豈能是他的對手。


    二人放開量一陣大吃,期間還不斷地奚落對方,到了第七個餅時,王澤實在是吃不下去了,反倒被撐的幹嘔不已,裴昌卻悠然自得,又要了兩個肉餅,吃的是津津有味兒。


    “真是佩服,佩服啊!”王澤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瞪著裴昌,當看到他大嘴一張一合間,幾乎半張肉餅進了肚子,不由地主地一陣反胃,幾乎要把剛才勉強吃下去的餅子吐了出來。


    “能在海上天天吃到如此美味,我可不願下船去捉那些飛禽走獸,也不捕撈海中魚蝦。”裴昌飛快地將剩餘餅子吃進肚子裏,不過他也是有點難咽。


    “天天吃著肉餅,你也不怕油膩,看來你真是被撐出了大胃腸了。”王澤笑嗬嗬地打趣,眼光隨意瞟了一旁,卻見低矮的窗戶外麵站了一個瘦弱的男孩,他身旁還有一個嬴弱瘦小的女孩子,看樣子像是兄妹,雖然髒兮兮地但細細觀看,男孩子挺英俊、女孩子也是個小美人胎子,而且是那雙眸子是非常有嫵媚流豔的光芒。


    裴昌抿了口湯,剛要說話打趣,卻見王澤的目光轉向窗外,他順著目光看去,觸到這兩個孩子,心中亦是淒然,低聲道:“德涵——”


    王澤回過頭來,無奈地苦笑道:“無論做得再多,也不可避免有許多孤苦流離的孩童!真的是很無奈,哎——”


    “好多了!你做的已經不錯了——”裴昌說罷,轉首高聲招呼道:“店家,把外麵的那兩個孩子帶進來,再上兩碗湯,十張肉餅。”


    跑堂的本不樂意兩個髒兮兮地小孩子進來,以免影響了客人的食欲,猶豫著不去,


    裴昌見他不動,從懷中『摸』出一張五貫的交鈔放在桌上,道:“還不快去。”


    跑堂見錢,而且是一張麵值五貫的大鈔,眼都眯成一條線,但他還是偷眼看了看掌櫃,得到掌櫃低頭後,方才道:“二位客官稍後,小的這就去。”


    “人心不古啊!”裴昌自嘲地笑道。


    不多時,跑堂領著兩個孩子進來,道:“好生侍候二位客官,不要『亂』跑。”


    王澤揮了揮手讓跑堂下去端湯上餅,柔聲道:“小朋友——來、坐下。”


    裴昌一怔,他還是第一次聽人說‘小朋友’這三個字,感到頗為新鮮,饒有興致地看了眼王澤。


    兩個孩子顯然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客官,都有些怯生生地不敢應諾,但兩碗熱騰騰地肉湯和香噴噴地肉餅,對他們來說實在太有誘『惑』力了,他們實在是餓壞了。


    “來啊——吃。”


    王澤話聲方落,女孩子明顯撐不住了,上去搶了兩張肉餅大嚼,男孩子稍稍猶豫後也一手一個餅子大吃起來。


    “坐下、坐下慢慢吃。”王澤和顏悅『色』地道:“不要噎著。。。。。。。”


    二個孩子風卷殘雲,把桌上的熱湯和肉餅一掃而光,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吃相,王澤眼眶一酸,險些掉下了淚水,饒是裴昌這般曆經萬裏磨練的錚錚鐵漢,此時亦是雙目發紅,不忍去看。


    “你們是誰家的孩子,怎麽流落到街頭?”王澤看他們吃完,仍是意猶未盡,女孩子還在戀戀不舍地『舔』著湯碗,又叫了幾個餅子和兩碗湯後,放低了聲音問那個男孩。


    男孩子噘著餅子,含糊不清地說著,女孩子一言不發,時不時地偷眼看著王澤,她顯然已經吃飽了,仍是留戀這頓得之不易的美食,但吃相不像方才那般饑不擇食,而是文雅羞澀了許多。


    雖然男孩年紀尚小,嘴中吃著東西,說的含糊不清,但王澤終究是聽明白了,天災、也可以說是**,起因和他多少有些關聯。


    杭州王行升自從和他認了兄弟後,當然地有意無意地依仗他的權勢名頭,不要看在朝廷內他還有李綱等人牽製,如同走鋼絲般地小心,在地方上他的權勢與名望足以震懾很多守臣,使他們不能不有所顧慮。王行升正是利用這一點,幾年來與鳳凰山研究院合作,提供了大批研究經費,理所當然地得到了相當部分有利可圖的專利,來圈地設置工坊,就這樣造成了一些不可避免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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