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時值正午時分,天『色』還灰蒙蒙地,很冷、風也不小,一望無際的荒野沙地中,一條簡易的小路上,一支運輸車隊頂著寒風,冒著習習的沙霧在艱難地行進。


    這是一支連綿數裏的轉運隊伍,兩車並排而行,各車都有轉運民夫和押送鄉軍軍卒,在車隊的前後還有為數不多的輕裝馬軍部隊,他們是負責這一路段地轉運防護。由於整條轉運道路被分成許多防衛區,由一些馬軍營和步車軍營輪流護送,一些馬軍將吏已經有些開始抱怨轉運車隊行進速度,整整三四天了,才行進不足百裏,簡直就是蝸牛在爬,要不是已經快要接近下一站,有另一波友軍來接防,他們簡直受不了這種折磨了罵開了。


    慕源的臉上掛著陰鬱、煩躁,騎在馬上一言不發行進在隊伍前麵,由於宋軍戰損不小,缺少中低等將校,除了從後方火速補充將校外,還又傷愈著中簡拔任用。他自從傷勢稍愈可以上馬行路,便被召回軍中,卻不再擔任前方軍職,而是被調到都司輜重轉運護衛部隊,仍舊擔任營指揮使。但他眼看著昔日同僚們在前方廝殺立功,不斷地得到升遷,自己卻在後麵整日裏守著轉運線過日子,無聊透頂地執行機械式的差遣,心情變的很差、很壞。


    他身後的親兵明白自己的指揮為何如此,也不幹招惹他,隻能小心翼翼地跟隨,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挨了鞭子,那樣可就吃虧吃大了。


    “大人,明日就進入何指揮的轄區。。。。。”親兵有意無意地說了句,冷不防看到慕源眉頭緊蹙,心下咯噔一下,下麵的恭維話被嚇硬生生咽了回去,暗自告誡自己還是少說點話為妙。


    慕源沉沉哼了一聲,道:“越是到最後越得小心,不要忘了教訓。”


    親兵冷不防打了個冷戰,就是不到十天前,一支轉運隊遭到夏軍馬隊的突然襲擊,時機恰恰是護送隊伍即將到達交界地點,將吏們精神最鬆懈的時候。他是親眼看到過激戰後的場麵,當時他隨慕源趕赴出事地點,戰鬥已經結束,道路上全是被焚毀的轉運車與戰死者的屍體,整個戰鬥場麵簡直是慘不忍睹。


    這些日子雖然風平浪靜,卻讓人感到有點太安靜了,安靜的不可思議,夏軍縱然新敗、元氣大傷,但他們仍然擁有一支強大的馬軍,斷不會放鬆對宋軍轉運線的襲擾,實際上已經開始在襲擾了,隻不過這些日子太平靜了,宋軍好幾支轉運隊安全地抵達目的地,連一次戰鬥也沒有發生,讓人感到有些不安的欣慰。


    慕源不願再多話,身子隨著戰馬行走而輕輕晃動,身子上的傷還有些隱隱作痛,畢竟是傷到了骨頭,幸好在後方的將吏不需要裝備沉重的鐵甲,一身輕便的紙甲讓他稍感輕鬆。由於西北地區天氣幹燥少雨,宋軍的很多部隊都裝備了大量的紙甲,這種高質量的紙甲防禦刀箭比一般的鐵甲還要優良,很多將吏在上官沒有特別要求的情況下,寧願穿輕便的紙甲也不願穿沉重的鐵甲,而且紙甲穿著方便,不需要專門在裏麵穿上厚麻衣,在野外頗為爽快。而當他下意識地極目南眺時,卻見偏西南沙霧漫漫地天際,好像又比其他方向濃重了一些,盡管不太醒目,但以他久居西羌的經驗,第一個反應就是有一支規模不大的馬隊在近處,根據塵煙判斷,這支正在向轉運道路而來。


    “不對,大夥戒備西南方向——”慕源在觀察一會後,根據這股沙塵變化,他再一次斷定這是一支正在向轉運隊馳來,這麽快的速度,這個方向,肯定不會是宋軍馬隊。


    數百名禁軍騎兵集結在車隊南麵,很多馬軍將吏拿出了弓弩,少部分人拉開了鋼臂弩,上了弩箭,護衛轉運隊的鄉軍將吏被各部將校召集起來,路上的轉運車紛紛停下,鄉軍們紛紛開弓搭箭、列成隊形,豎起大牌準備作戰。


    慕源策馬在馬隊的最前麵,凝視南麵,當一隊馬軍呈一線隊形快速向車隊馳來時,他嘴角抹過興奮地笑,提起嗓門喊道:“是西李逆賊,弟兄們準備——”


    來著正是夏軍遊騎,他們有近千人之多,看著也來越近的旗號,慕源認出了這支打著蒼狼旗號的馬隊,是橫山‘山訛’羌兵中的一支精銳,就是他們幾乎全殲了宋軍一支轉運隊,造成了數千石糧草和數百鄉軍、民夫被殺的慘劇。這是一支戰鬥力相當強悍的部隊,盡管沒有擒生軍的番號,但戰鬥力比擒生軍馬軍有過而無不及,他心中暗自戒備,不敢稍有大意,以他這三百馬軍加上千餘名鄉軍的實力,恐怕無法與這群山訛真真地打上一仗,至於那些民夫根本不用指望,看來今日是凶多吉少!


    “各車注意、不要遠離轉運車,用弓箭『射』死他們。。。。。。。。。。”慕源看到了鄉軍將吏看到氣勢洶洶的夏軍,一些人麵如土『色』、戰戰發抖,手中的兵仗都有些拿不穩了,更是擔心不已。好在輜重轉運車也有一定程度的防禦能力,鄉軍們雖裝備簡陋,但隻要不遠離大車,還是能夠有效對付小規模的馬隊衝擊的。


    但是,很多鄉軍將吏都是第一次見到敵人凶猛地撲來,他們雖然在本鄉裏接受軍事訓練,但畢竟沒有真正上過戰場,等候敵人進攻是令百戰沙場的老兵也為之難熬的,他們更是難以忍受的,不少人心理上難以承受這種驚秫的煎熬,有人違反了臨陣無令不得高聲喧嘩的軍法,更多人的褲襠都是濕濕的。


    眼看夏軍進入了鋼臂弩的『射』程,在慕源一聲令下,數十支鋼臂弩發『射』出致命的弩箭,可惜的是鋼臂弩雖然強勁有力,但太少了,形成不了對敵人覆蓋『性』的『射』擊,一次齊『射』後,僅僅『射』倒了不到十名騎兵,其他的馬軍騎士仍就在快速衝擊。照這樣這下去,夏軍很快就能夠衝到他們麵前,隨即而來的就是一場前途位卜的慘烈戰鬥。


    當宋軍正在緊張萬分地等待夏軍『逼』近的時刻,卻不想夏軍馬隊中一聲嘹亮的號角聲,令慕源詫異地是原本氣勢洶洶的夏軍馬隊,忽然開始轉向西麵,這一轉向的動作完成相當幹脆利索,絲毫沒有拖泥帶水,整個馬隊伴隨著漫天的塵埃漸漸遠去。


    慕源不解這是何意,原本宋軍轉運隊伍全部的人加起來不過三千人而已,以近千馬軍完全可以重創宋軍,怎麽突然轉向放棄這次進攻,他『摸』不清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莫說是他在胡思『亂』想,整支隊伍算是鬆了口氣,總算是不用動武送走了瘟神,總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人人都在心中暗自慶幸不已。


    “是咱們的馬隊到了。。。。。”


    隨著一聲聲歡呼的傳來,慕源轉首看到北麵沙塵滾滾,一支馬軍正在疾馳而來,依稀可見是飛塵中點點紅雲,那是宋軍禁軍的服飾,看來是是巡哨的馬隊及時趕到!


    慕源重重地舒了口氣,整個人繃緊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下來,由於方才過於激動,此時感到自己身上又在隱隱作痛,不禁暗罵這傷為何好的這麽慢,要真的打起仗來可怎麽辦?


    “今日好險啊——”親兵在他身後低低地偶語。


    慕源一怔,這才意識到今日真的是躲過一劫,以三百馬軍和千餘鄉軍豈能是精悍山訛的對手,再說他傷勢並沒有痊愈,戰場搏殺真是生死難料,想想不禁額頭滴汗。


    正如遠去的夏軍馬隊隊列中一名低等武官問道:“來的不過是幾百東朝馬軍,監軍撤的太快了吧?”


    一名三四十歲的夏軍將校,一麵策馬而行,一麵沉著臉道:“我們是襲擾南朝糧道,並不是與他們硬碰硬,難道為一隊區區糧車,要損失幾百族人不成?”


    慕源的好運並不代表其他人能有,更不能保證他每次都會有驚無險,在又一次的護送軍械的任務中,遭遇數百夏軍騎兵的夜襲,慕源率兵死戰,好在這一次押送軍械的鄉軍都是經過戰火曆練的環慶鄉軍,夏軍留下百具屍體無功而遁。但僅僅不到半個月,宋軍的轉運通道上遭到四十多次襲擊,大半轉到了夜間,規模雖然不大,但仍舊給物資造成了很大損失。


    期間宋軍仍然向夏軍發動一次規模較大的進攻,鄭恩的蕃落侍衛大軍第二軍指揮使,黨項大族慕郕在劉延亮的臨陣節製下,在清亭城大破夏軍兩萬人,斬夏將吳奴兒,使西壽保泰軍司竭盡全力西調的兵力土崩瓦解,剩下卓囉和南軍司數萬人苦苦支撐。而幕鬱率本族簽發熟羌精壯鄉軍六千人,短短十餘天內連拔龍州五城,單騎直入州城,曉以厲害、迫使夏國龍州慕氏守臣率軍歸降,得到了陝西宣撫司和歡慶路經略製置司的褒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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