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當罔氏看到李仁孝的第一眼,臉『色』就沉了下來,猶豫一下還是跟著他進了殿中,在他的對麵坐了下來,一言不發,一張秀麗的臉蛋上掛著冷冰冰的寒霜,一雙流水般地眸子流出的盡是深深地寂落。


    李仁孝亦是感覺罔氏有些不對勁,畢竟他做賊心虛,不敢正視罔氏的目光,二人沉默了半響,他才開口道:“這麽晚了,皇後來這裏有何事?”


    罔氏依然是冷若冰霜,她冷冷地看了李仁孝一眼,似笑非笑地反問道:“這麽晚了,陛下做什麽去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李仁孝被罔氏問中了虧心事,不禁心中猛烈跳動,緊張地道:“朕。。。。朕隻是。。。隻是感到有些沉悶,隨——隨便出去走走。”


    “原來如此,怪不得臣妾來時宮人都不知陛下前往何處!” 罔氏的目光中充滿了諷刺意味,她臉蛋上的笑也變的怪怪的。


    李仁孝臉『色』微赫,幸虧殿中燭光不甚太亮,才沒有被發覺,但他從罔氏這句不鹹不淡的話中,已經聽出了別樣的異味,饒是他剛剛偷食就被罔氏含蓄地點了一下,臉麵上發窘,卻又無法說出口,這種滋味當真難受。


    “陛下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是不是連日來『操』勞過甚,身子不舒服。”


    罔氏看似關心倍致的溫存言語,在李仁孝耳中仿佛是銳利的刀子在活剮他一般難受,但嘴上還是得應承著道:“這幾日來國事太多,許多不得不親自過問。。。。。。”


    罔氏淡然一笑,秀美的眸子中傳出一抹真摯的光芒,柔聲道:“大夏正值多事之秋,陛下乃臣民期望的青天子,斷不可過分『操』勞、傷了身子,臣妾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李仁孝不敢麵對罔氏那雙真誠的秀眸,他稍稍垂首、寂寂地道:“但願如皇後所言,大夏能渡過此劫難,但是還是朕太無能了,不能禦敵於國門之外,以至於國事如今日之不堪,南朝已經打到了大河沿岸,眼看著國都就要橫遭兵禍。”


    “陛下又何須自責,南朝亡我之心久矣!” 罔氏意味深長地看著李仁孝,深深吸了口氣,接著道:“臣妾說句犯忌的話,國事有今日局麵,多是父皇失策,方才變的成今日難以收拾。”


    “皇後怎麽這樣說?”盡管李仁孝有此一問,但他並不認為罔氏妄言,他明白罔氏的意思,這場戰爭的雖說不可避免,但如果李乾順不是在重病之中,執意要發動對雲澗城的戰役,或許宋朝還沒有借口入侵,若夏軍不是在雲澗城下損兵折將,空靡大量錢財,導致許多地方的兵力不足,宋軍也不可能這麽輕易從容地在邊地集結大軍進行征伐。十餘萬夏軍在雲澗城附近灰飛煙滅,直接導致軍力的大衰,可以說很多地方不是宋軍打下來的,而是主力被調走,形成不了對宋軍的有力牽製,守臣手中又無兵可戰,很多人選擇了投降,隻不過他不能明說今日局麵的責任在他的父皇而已。


    “自大夏開國以來南朝如芒在背,無一日不想忘我,但曆代先王並沒有給南朝多少可乘之機。當年父皇在與南朝徽聖皇帝角逐的時候,大夏就已經處於下風,所幸峰回路轉,女真人滅契丹後南下,天祝大夏國運不絕,父皇趁著南朝西軍逐步東進的大好良機,逐一收複橫山後當與南朝、北朝和好,取中庸之道在兩大國之間得以立國。區區雲澗小城正是南朝投下的一顆棋子,做為進攻的據點太弱,不足以應付大事,看來他們就是要激怒父皇,從而找到出兵的借口。” 此時殿內就他夫妻二人,罔氏侃侃而談,言語中毫無顧忌。


    李仁孝沒有厭恨更沒有痛斥罔氏的無理,反而驚訝於她出乎意料的見解,盡管這些多是事後之言,但對於一個深宮中的女人來說,能意識到這些,已經實屬難能可貴了。他不禁讚歎道:“沒想到、沒想到皇後竟然有這等遠見!當真是巾幗不忘須眉”


    罔氏風淡雲輕地道:“不過是『婦』人淺顯見識而已,上不了大台麵,陛下過譽了!”


    “皇後無須自謙,可惜皇後是女人,不然當可入殿為相,為我大夏決斷天下事。。。。。”李仁孝亦是有感而發,到了這個時候,他發覺黨項族的人才實在是越發凋零,有真才實學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罔氏隻是淡淡一笑,並不置可否,隻是溫聲道:“陛下時下是應當以國事為重,臣妾雖身居內宮,卻也多少了解外麵情形,咱們黨項人的形勢可真的不太妙了,這時候南朝在南京為陛下建的府邸恐怕已經完工了!”


    “此話怎講?”李仁孝臉『色』大變,一雙眼睛直直地瞪著罔氏,有些『迷』茫又有些惱怒,對於一個帝王來說,最後一句話絕對是一個莫大的羞辱。


    罔氏毫不避諱李仁孝『射』來的怒光,若有所思道:“陛下以為任得敬此人與曲端相比,孰高孰低?”


    李仁孝暗自咽了口氣,口氣生硬地道:“曲端雖然號稱南朝西侍軍翹楚,但任得敬亦是一個人才,孰高孰低之評,實在有失妥當。”


    罔氏不屑地笑道:“任得敬治世非能臣,治兵非良將,不過些許小手段,陛下竟然將興慶最後一道屏障交予他手中,實非上策、實非上策!”


    李仁孝與任氏相好,更兼任得敬剪除他的心腹大患,正是對任家大用之事,在罔氏口中任得敬竟然如此不堪,令他心生不悅,當下臉『色』稍稍冷了下來,沉聲道:“皇後何出此言,任得敬雖算不上百戰名將,卻也是心思慎密、敢作敢為的能臣,縱觀朝廷大將除高澄、張鈺、李世輔寥寥數人,又有誰能堪當方麵大任?移訛不行、仁多阿寶太年輕,罔存禮不正擔負國家方麵重任嘛。”


    罔氏卻不以為然地道:“陛下,難道你真看不出來,大夏目前所麵臨的局勢?”


    “皇後這是什麽意思?”李仁孝冷冷地看著罔氏,目光越加不善。


    罔氏仿佛沒有看到李仁孝目光中逐漸增加的不友善神『色』,口吻帶著諷刺意味地道:“朝廷廟算一錯再錯,當處濮王作『亂』時,就應當細細甄別忠『奸』,不然也可留下一員好將才。”


    “皇後是在說那征末浪?可惜、可惜明珠暗投,跟隨仁忠殉葬!”李仁孝心下一動,的確——那征末浪的才能給了他很深的印象,當他聽到平『亂』後那征末浪死亡的時候,還暗自感歎一員良將錯投了門路,罔氏這個時候提起,令他又是一番感慨。


    罔氏冷冷一笑,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古來忠義之士莫不對恩主以身相報,陛下身為長生天的青天子,怎不早早讓那征末浪還了濮王人情,即位之後對外事不聞不問,以至於內『亂』紛爭,讓南朝去了大便宜。”


    李仁忠愕然,罔氏分明是在責怪於他,明裏說李乾順失策,暗裏卻在指責他登基之後種種失誤,言下之意已經不單單為那征末浪一人,而是暗之如他能早些有作為,不沉『迷』於宮中『**』『亂』,或許就不會有濮王作『亂』這場悲劇了。


    “如今宋軍已經迫近大河東岸,女真人竟然趁火打劫,高澄處處被動,張鈺力不能支,嵬立囉觀望不戰,罔存禮身陷孤城,大夏三麵一片糜爛,陛下將如何處置?”


    罔氏對國事如此了解,李仁孝並不以為意,黨項風俗中女子地位很高,往往有機會參與國事,雖然李乾順推行漢製,但黨項風俗豈是朝夕可以完全改變的。罔氏做為皇後,自然有內侍向她稟報國事,而且這些日子來與李仁孝接近也了解不少時局,做為受到很深教育的女子,她有著一般黨項女人所沒有的政治見解。


    “皇後說的不無道理,如今國事已經到了開國以來未嚐有之危境!”李仁孝不得不承認,就是察哥在奏報前方戰事的時候,其神情、口氣中也透『露』著不安的意味,可見如今局勢或許比他知道的還要壞。


    “所以臣妾才說南朝已經為陛下建好了府邸。” 罔氏說話時,那張清麗的臉頰冷冰冰的,沒有絲毫表情。


    “皇後——”李仁孝的神經明顯被刺激,臉『色』更加不好看,聲音已經是低沉的怒吼。


    “陛下——忠言逆耳!” 罔氏毫不畏懼李仁孝的顏『色』,反而迎著他的低吼,沉靜地道:“如今不是龍顏大怒的時候,還是多聽聽異說之言吧!”


    李仁孝見罔氏並不避讓他的怒火,不禁愕然,用不悅地口氣道:“那就請皇後說說異說之言,朕洗耳恭聽。”


    “陛下這是在心平氣和的聽諫言嘛?也罷——臣妾就給陛下說說夫妻之間的知心話,臣妾也就今夜幹預一次國事,明日聽憑陛下處置。” 罔氏的口吻著實冷淡,語氣中散發著一抹失落的意味,她眉目間毫無表情地道:“現在後悔前事已經完了,還是冷靜看看時下局勢,難道陛下沒有看出來南朝的用心?他們為何沒有由熙河轉道西涼府,反而在打下應理城向東北進軍,難道陛下真的不能玩味三分嗎?”


    李仁孝愕然望著罔氏,不解地道:“皇後要說什麽?”


    “原本臣妾亦是沒有看到,在罔存禮前來此行是偶爾說了他的一些看法,這些日子來,臣妾細細品讀,豁然明了原來南朝是在圍三厥一。”


    “圍三厥一?難道皇後是在說。。。。。。”李仁孝一怔、旋即一驚,似乎有點領悟到了什麽,確有把握不住要領。


    “陛下好好想一想,有些事臣妾隻能為陛下拾遺補缺,至於怎麽辦,還須陛下聖裁!” 罔氏那雙含怨的秀眸中忽然流出兩行清淚,仿佛在自言自語地道:“有時候真希望與陛下生在尋常人家,男耕女織,平平安安地討日子!”


    “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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