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總幾步衝到嶽肅桌前,金蟬、鐵虯四人連忙站了起來,而嶽肅則是坐在原位,紋絲未動。


    “奶奶的,是不是找死!”把總還像剛剛扇店小二一樣,伸手便要打嶽肅。


    金蟬怎容他碰到嶽肅,抬腿一腳,正中其小腹,將他踹的是仰麵朝天跌倒在地。


    士兵見把總被踹倒,馬上過去攙扶,有幾個已經舉起刀來,作勢欲砍。


    “啪!”嶽肅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聲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難道沒有王法了嗎?本官乃是新任銅仁知府,對本府動刀,是打算殺官謀反嗎?”


    這一嗓子,著實將眾士兵嚇了一跳,一個個扭頭看向把總。把總好不容易在兩名士兵的攙扶下爬了起來,捂著肚子瞪向嶽肅,怒道:“它媽的,敢打老子。就你這乳臭未幹的樣,還銅仁知府,你要是銅仁知府的話,老子就是貴州總兵了!還愣著幹什麽,給我上,打死了算我的!”


    士兵們一等到他的吩咐,馬上來了精神頭,掄刀就砍。明朝的士兵,在這個年頭已經沒有什麽戰力,但在欺負百姓上,大家的精神頭還是十足的。


    雲貴之地,多有土人叛亂,這裏的士兵,多少比中原的士兵強悍那麽一丁點。但再怎麽強悍,又豈是金蟬幾人的對手。


    金蟬、殷柱、童胄、鐵虯,四個人亮開架勢,掄起板凳,和士卒們打在一起。乒乒乓乓之聲是不絕於耳,一會功夫,十幾名士兵全被打翻在地,不是頭破血流,就是被捂著腰腹弄哭不堪。


    見到手下這麽快全被打倒,那把總是嚇破了膽,金蟬幾個這時都麵帶冷笑地看向他,手裏還拎著七種武器之首的板凳。


    “好漢,剛剛都是我的錯,還望幾位大人有大量,饒了小人這一次。我現在馬上付賬……”


    “放肆!”嶽肅怒喝一聲,說道:“銅仁乃本府治下,你在此地橫行不法,還敢指使士兵衝撞本府,可知道是何罪名?現在說一句錯了,馬上付賬就能完了嗎?把他們都給我帶回知府衙門!”


    “是!大人!”金蟬幾個答應一聲,伸手便去抓人。


    這一回,嶽肅說出這番話,把總可是徹底傻了眼,看這架勢,對方還真是銅仁知府。現在要是進了知府衙門,按個什麽罪名,自己都得受著。隻是這個罪名是什麽樣呢?往輕裏說,是衝撞,往重裏說,就是意圖謀刺朝廷命官,等同造反。


    “大人……”把總不等金蟬動手,直接跪到地上,左右開弓,不停地扇自己的耳光。“都是小人有眼無珠,冒犯了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見諒的話,到知府大堂上說吧。帶走!”嶽肅喝了一聲,又叫過店小二,算過飯錢,讓他跟著到知府衙門作證。


    看到這位是知府老爺,店小二和掌櫃都嚇呆了,一個勁地表示不用給錢,但嶽肅哪裏肯。算過飯錢,帶著小二與把總,一同前往知府衙門。


    把打翻在地的這些士兵,等嶽肅走後,才敢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大家彼此瞧瞧,都知道闖了大禍。事到如今,隻能趕緊去報信。大家彼此攙扶,一同朝守備衙門趕去。


    這把總名叫葛笙,是銅仁守備牛乾的小舅子,一向仗著姐夫的勢,在銅仁橫行。當兵欺負百姓,也是常有的事,銅仁的地方官吏,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是不毛之地,武人多少還是有點地位的,加上葛笙還有點後台。


    近一年來,銅仁發生大案,各級官吏更是忙的焦頭爛額,誰還有功夫管這些“小事”,葛笙也就更加無法無天。


    被帶到知府大堂,嶽肅二話不說,當下先賞了葛笙六十大板。差役們明白,這是大老爺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誰也不敢懈怠,板子沒有留情,打的葛笙是血肉橫飛,連連求饒。


    板子剛打完,馬上有差役通稟,說是守備大人牛乾求見。守備是正五品的官職,同嶽肅這個下等府的知府平級。不過明朝重文輕武,你一個五品守備,在同級別的文官眼中根本算不得什麽。可以說,別說是守備,即便是副將,知府給麵子還要看心情。這就是文官的優越感,你敢不服,我就參你。


    葛笙聽說牛乾來了,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心總算落下。不過這種苦大兵,實在是沒什麽見識,在他心中,守備貌似很了不起。誰料,嶽肅微微一笑,說道:“出去告訴他,說本官公務繁忙,無暇會客。”


    一句話,打發了。


    見嶽肅這麽說,牛乾的心徹底涼了,戰戰兢兢地望著嶽肅,不知知府大人會怎麽處置他。嶽肅對明代的官場製度是了解的,牛乾這種人,按上一個罪名,殺了也無妨,不過自己剛剛上任,不便殺人,好好教訓一頓,讓他知道厲害便是。


    放當然是不能馬上放的,還要讓他再吃點苦頭。嶽肅剛剛讓人轉達牛乾的話,其實真正意思是――就憑你來本府這求情,還不夠資格。


    牛乾當然明白嶽肅的意思,差役回複之後,他馬上出城,去班請救兵。


    銅仁每年產糧不多,在全國知府等級排在下麵,不過確是不折不扣的軍事重鎮,貴州總兵行轅就駐紮在城外。請總兵出麵為一個把總求情,那是不可能的,官場講究對等接待,退求其次,找了副將尤傳成。


    說了不少好話,尤傳成才跟著牛乾風風火火地趕到知府衙門,替葛笙求情。


    麵子掙足了,嶽肅沒有再做為難,治了葛笙一個滋擾地方的罪名,又賞了六十大板,罰銀二十兩,賠償飯館的損失。並讓牛乾將葛笙手下的十幾名士兵全都交出來,一同治罪,各打了五十板。


    兩次六十板,加起來是一百二,什麽人能受得了這個,仗著差役沒往死裏打,葛笙才保住一條姓命,被抬出府衙時,已是奄奄一息。十幾名士兵,白天被金蟬打一頓,現在挨了板子,都是被架出縣衙的。


    看熱鬧的百姓是紛紛拍手稱快,尤傳成看到百姓叫好,甚是覺得顏麵無光,狠狠瞪了牛乾一眼,先行離開。牛乾也是要臉的人,小舅子既然死不了,自己也別跟著顯眼,趕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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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兒,前麵發生了什麽事,怎麽這麽熱鬧?”


    一輛馬車緩緩從知府衙門這條街的十字路口經過,百姓們的叫好聲,驚擾了坐在馬車的一位年輕貴婦人。婦人將窗簾挑開,出聲問道。


    馬車跟著一個秀氣的小丫鬟,以及十幾名侍從,丫鬟一聽婦人問話,馬上讓一名侍從過去打聽。


    侍從聽命而去,找了命百姓問清原委,匆匆回來複命。是知府大人打了一名橫行鄉裏的把總,百姓們都在交口稱快。


    婦人聽後,低頭不語,似乎若是所思。丫鬟竹兒看到婦人不吭聲,自以為猜對了主家心思,語帶不滿地道:“郡主,這個新任知府也真是的,上任之後不忙著查姑爺的案子,反倒是打人立威,簡直是粉末倒置,分不清孰重孰輕。哼,他要是兩個月內找不出凶手,再立威也得滾回老家去。”


    車上的婦人名叫沐天嬌,乃是黔國公沐啟元的女兒,實實在在的郡主。她有個弟弟特別有名,叫作沐天波,是下一代的黔國公。


    沐天嬌對竹兒的埋怨之聲,並沒有在意,說道:“朝廷知府理當為民請命,治理地方,有欺壓百姓的不法之徒,自然要管,他做的也沒錯。”


    “郡主,這知府不忙著查姑爺的案子,你怎麽還為他說話?”竹兒不解地道。


    “他當的是朝廷的官,又不是我們沐家的官,有何粉末倒置?若是一上任就光忙著應付我沐家,不理其他政務,我反而瞧不起這種人。天照的案子,已經這麽久了,想要查出來,談何容易。父親為了自己的顏麵,廢公濟私,我覺得很是不對。以前我也是因為傷心沒了理智,現在想想,倘天照在天有靈,絕不希望我這麽做。”沐天嬌悠悠地說完,略一沉吟,又道:“我們到知府衙門走一遭,去看看這位新任知府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車夫得了命令,掉轉馬頭,朝知府衙門行來。看熱鬧的百姓們,此刻漸漸散去,葛笙等人好似喪家之犬,狼狽不堪地被抬走。


    來到知府門前,侍從喊來守門差役,說天嬌郡主要見知府大人。差役連忙通傳,此刻的嶽肅已經到後衙翻閱郡馬案的卷宗。聽聞郡主求見,他也知朝廷體製,連忙整理元服,親自出門相迎。


    沐天嬌看新任知府的年紀比自己還要小上兩歲,心中難免納悶,不知朝廷怎麽派這麽一個後生前來。不過她並沒有像沐義那樣,生出輕蔑之心,反而覺得此人或許有什麽過人之處,否則年紀輕輕,怎能爬到這般高位。


    嶽肅給沐天嬌見禮,通過姓名,引她到後衙落座,差役端上茶水後,嶽肅才說道:“不知郡主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其實,即便不問,嶽肅也知道沐天嬌必是為丈夫的事前來。但經過沐義那件事,他先入為主,以為沐天嬌也是仗著權勢,來威逼自己的。


    不想,天嬌郡主將姿態擺的很低,聲音溫和,“嶽大人,我今天來,是以死者家屬的身份,求大人代為申冤的。先夫被苗蠱毒害,至今死不瞑目,我這做妻子的,實在傷心。”


    “郡馬爺的案子,下官已經知道,現在正著手查辦。目下剛剛到任,千頭萬緒還無法了然,卷宗上雖有記錄,無奈都是泛泛之詞,對案件沒有半點幫助。郡主既已苦主身份前來,那最好不過,下官想尋問一下,郡馬生前可有什麽仇家,死時的情形如何,死前都吃過什麽東西?”


    嶽肅所問的問題,卷宗上都有記錄,不過從這上麵,看不出一點端倪。隻好請郡主再回答一次,嚐試在其中找出線索。


    沐天嬌如實答道:“先夫生前一向克己奉公,平易近人,在私下並無什麽仇家。他身為禦史言官,公事上難免會得罪一些人,但我大明向來言者無罪,無數言官都沒有因為彈劾某人招來殺身之禍,想來也不至於是因為公事。況且,先夫生前上呈的幾份奏章,都已經查過,所參奏之人,並無謀害先夫的嫌疑。至於先夫死時的情景,還記得他那時正在看書,突然大叫一聲,然後翻滾在地,不停的痛呼,臉上呈黑色,好是駭人,我派人去找郎中,可已經來不及,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人就死去。郎中和仵作都說,這是中了苗人的蠱毒……”


    說到這裏,沐天嬌已是淚眼婆娑,聲音哽咽。“當時的知府曹大人曾帶人前來驗看,在府內並未找出蠱毒,先夫亡故的晚上,是與我一同用飯,吃的是一樣的飯菜。他不喜飲酒,隻愛喝茶,當晚的茶水也經過驗看,其中仍無蠱毒。如何中蠱,實令人費解。”


    她的描述,和卷宗上的記載基本相同,如此一來,嶽肅也有些無可奈何,隻能感慨,苗人的蠱毒太過神奇。思索片刻,又問道:“不知郡馬亡故當曰,可曾去過什麽地方?”


    “先夫白曰在禦史衙門,聽差役說未曾外出,到了時辰,就打道回府,轎夫也說,在路上也沒遇到什麽可疑的事情。”


    “這就奇了,怎麽還能無緣無故中了蠱毒呢?”嶽肅現在也理不清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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