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魏光這樁案子,如果按作和段展鵬的爭產案來定斷,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按照所列出的證據,都會判段展鵬勝訴。


    但這不是單純的爭產案,後麵隱含的可是潑天大案,斷出賭坊不是魏光的,那就要審他在魏廣微一案中,做偽證了。


    在嶽肅一聲令下之後,差役上前將魏光架住,因為不是小來小去的打板子,這火鏈重刑,起碼要等大人再發號一次施令。


    被差役架住,魏光馬上慌了,急的大聲叫道:“大人……冤枉、冤枉……”


    周應秋也擔心魏光熬刑不過,招了實話,連忙說道:“大人,魏光和段展鵬的案子,現在尚未水落石出,一上來就動用如此重刑,是不是有些……於法不合……”


    “與法合不合,那是本部堂說的算,本部堂現在說合,那就合!”嶽肅說完,伸手一指階下的火鏈,大聲喝道:“把他給我架上來!”


    “是!”嶽肅二次發令,差役哪敢猶豫,架著魏光上前兩步,架在火鏈之上,腿對著火鏈,猛然向下按去。


    “啊……”


    “嗤……”


    皮肉燒焦的聲音與魏光的慘叫聲立刻充斥於大堂之內,尤其是那慘叫聲,簡直慎人無比,在場的差役倒還好些,那些三法司的文官們,一個個後背全都滲出冷汗。


    緊跟著,魏光“嘎”地一聲,暈死過去。


    “大人,人犯昏過去了。”


    “用冷水潑醒!”


    差役將水取來,往魏光頭上一潑,不一刻功夫,魏光悠悠醒來。剛一睜眼,便“嗷”地一聲痛呼,“疼死我也!”


    能不疼麽?三條火鏈並在一處,相隔不過五公分,這跪在上麵,哪怕是鐵打鋼鑄,也能給燙化了。現在兩條腿上,各有三條血痕,靠近的人都能看清,那已是血肉斑斑,還散發出焦糊的味道。


    段展鵬距離魏光最近,看到這一幕,心中是暗自慶幸,還好受刑的不是自己,要是自己的話,估計自己一生幹的那些缺德事都能給抖了出來。


    魏光也算是養尊處優的人,這輩子也沒遭過這樣的罪啊,如此刑法,段展鵬這等在江湖上打過滾的漢子都自認受不了,更何況是他。剛剛那四十板子下來,他就有些熬不住了,要不是知道招認之後,一切都沒了,就早說了。


    現在嚐受如此酷刑,連活的心思都快沒有了,恨不得立時就死去。嶽肅高坐在上,沉著臉說道:“魏光,本部堂現在再問你一遍,你是招還是不招,要是繼續熬刑不招的話,本部堂這邊刑法,可以挨樣給你過上一遍。”


    嶽肅說的嚴厲,魏光當然也知道,‘嶽閻王’是那種說得出就能做得到的主。


    但凡貪利之人,就沒有視死如歸的,魏光現在看的明白,自己要是不說,非得被活活折磨死,要是招了,按照律例,較同案犯減一等量刑,也達不到死罪。畢竟魏廣微是當朝次輔,除了造反之類的重罪之外,斷不會掉腦袋。


    他猶豫一下,經過一番取舍,終於說道:“回大人的話,小民原招。”


    “哼!”嶽肅冷哼一聲,說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受那皮肉之苦,說吧。”


    “大金賭坊卻是是段展鵬的產業,我為求給伯父脫罪,私下找到段家,靠威逼利誘,讓他答應,上堂之時,說大金賭坊是我的產業,並私改賬簿……”


    魏光當下將自己如何收買段展鵬的事,一五一十講述了一遍。但這家夥也不傻,與魏忠賢私通的那一段,是壓根就沒敢提。可以說,那天晚上,他帶去找段展鵬的人,就是魏公公借給他的東廠番子,否則的話,哪有那麽容易找到那麽多買賣鋪戶答應他們的要求。


    不過這一點,即便魏光不說,嶽肅也能想到,但他沒有過於追問。這等事,即便追問出來,也是無用,魏忠賢又客氏撐腰,隻要不是造反,估計任何罪名,都不能將魏公公扳倒。而且,就算有口供,魏忠賢也能輕易的辯駁幹淨,自己何必多此一舉,搞不好,還讓皇上以為,自己是借機整人。


    在魏光講完之後,嶽肅再次問道:“本部堂再來問你,徐昌、魏朝北他們昨曰所做的供詞,是真是假?依本部堂來看,他們的賬冊,應該和你的是一起造的吧?”


    嶽肅的話,著實令人難以回答,賬簿確實是大家夥一起找人做的,甚至不止他們一家,馮銓那些家的賬本也是在那家做的。因為賬本這個東西,需要天天記賬,四年前的賬本,即便保存的好,天天翻閱,也要有明顯的舊痕,要是拿一本嶄新的交上去,這和糊弄鬼有什麽區別。所以,大家夥專門找了家字畫行幫忙做舊。魏光要是一實說,豈不是將大家夥全都出賣了。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敢回答。


    嶽肅看的明白,笑道:“魏光啊,本部堂知道你在想些什麽,我奉勸你還是不要隱瞞,都如實招了吧。說句實在話,你即便不說,本部堂拿他們照樣有辦法。不過,在這之前,你可是要受皮肉之苦的。”


    別看嶽肅帶著笑容,但魏光也是能看出嶽大人目光不善,要是自己不說實話,估計今天起碼得被折磨個半殘。無奈之下,他咬了咬牙,說道:“確如大人所說,徐昌他們幾個的賬簿確實是與我一起造的。”


    “那本部堂再問你,這是何人所造?”


    這是魏光罪不願意回答的問題了,可又不得不回答。想要隱瞞,這和找打沒有什麽區別,因為這個東西,不能胡說八道,說出名姓,必然要被提上堂來,接受‘嶽閻王’的盤問,隨便指一個,還不得被輕易被問出來,要知道造假證據,也是要判重刑的。有心說自己做的,又怕嶽肅讓他當堂再做一次,自己哪有那個手段。


    權衡好久,魏光終於說道:“是在聚寶街的和順書畫行,請那裏的張妙手幫忙做的。”


    “算你老實!”嶽肅點點頭,說道:“讓他簽字畫押。”書辦這邊拿著錄好的證詞讓魏光畫押,嶽肅轉頭看向鐵虯,說道:“鐵虯,你現在立刻帶人前往聚寶街,將張妙手帶上堂來!”


    “屬下遵命!”


    鐵虯領命前去,沒過多久,便帶回一個中年文士。這中年文士似乎膽子不大,上堂之後,見到火鏈鋪在階下,魏光鮮血淋漓的躺在一邊,以及一旁跪著一大堆人,心中是七上八下。


    “威……武……”


    兩旁堂威一響,中年文士更是心驚,甚至忘了自己是有功名的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學生張文鐸參見大人。”


    “你有功名在身?”見中年文士自稱學生,嶽肅開口問道。


    “學生不才,萬曆四十一年秀才。”張文鐸老實地說道。


    “既然有功名在身,那暫且起來回話。”


    “多謝大人。”張文鐸緩緩站了起來。


    “你就是和順書畫行的張妙手?”嶽肅問道。


    “正是學生,妙手實不敢稱,隻是旁人送的外號罷了。”張文鐸小心滴說道。


    “妙手二字,你確實沒有資格稱。”嶽肅說著,取過大金賭坊等幾家店鋪的賬本,說道:“就這做舊的手藝,本部堂一眼便看的出來,你且認認,是不是你做的。”


    嶽肅往旁邊一遞,有差役接過,隨後送到張文鐸麵前。自己做的東西,自己怎能不認識,張文鐸戰戰兢兢地說道:“確、確是學生所做……隻是不知……這東西出了什麽問題……”


    “出什麽問題,你還好意思問本部堂。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應該知道朝廷律例,但凡偽造證物,較主犯罪減一等量刑。現在你既已承認賬本是你偽造,還有何話可說?本部堂主持刑部,掌王命旗牌,這就先革了你的功名。至於如何論罪,待結案再說!”


    聽過嶽肅的話,張文鐸嚇得差點沒哭了,連忙跪下說道:“大人啊,學生冤枉……學生也不知這是呈堂的證物,而且這些人給的價高,學生這才一時起了貪念……還望大人開恩啊……”


    “幹這行幹了多久了,除了這幾本之外,還給什麽人做過呀?”嶽肅順嘴問道。


    “學生不、小人以往也就是造兩幅字畫,糊弄一下外行,從來沒幹過偽造證物的事,也就前幾天,也不知是怎麽回事,突然有幾十號人,來找小人做賬本。因為價錢給的高,小人才接下來。而且之前,也不知道這其中有偽證,還望大人明察呀……”


    張文鐸幾乎都要哭了,自己也就是個窮秀才出身,以往靠賣字畫糊口,因為臨摹的好,被大的字畫店看上,進去專門造假,還從中學會了做舊的手藝。後來自己在京城開了家不大的字畫行,曰子漸漸好了起來,誰曾想,天上竟掉下橫禍。雖說這段曰子造假賺了不少錢,可自己也沒打算大富大貴,隻想著安安穩穩地過太平曰子。眼看進了刑部大堂,在這裏審的案子,哪有小的,較主犯罪減一等量刑,估計最輕也得落一個監禁幾年吧,搞不好還得是充軍。


    也是太過害怕,張文鐸是一點也沒隱瞞。


    誰知,嶽肅聽了這話,是眼睛一亮,當即說道:“那交上來的所有賬冊,全都拿給他看!看看其中,有多少是他做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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