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岩簽字畫押之後,嶽肅讓他退到一邊站著,行文書辦將供詞呈上,嶽肅大略看了一下,放到一邊,跟著說道:“米之煥,現在該你了。”


    總兵米之煥和先前的三位一樣,心裏緊張的要死,七上八下的,生怕嶽肅點到自己的名字,不過他也知道,這是遲早的。


    現在終於點到自己名字了,米之煥硬著頭皮,走到中間,躬身施禮,“末將在……”


    “你今天跑到張家口來做什麽呀?”嶽肅心平氣和地問道。


    “末將……”這話米之煥實在不好回答,若是狡辯,估計馬上就要被揭穿,猶豫片刻,覺得還是實話實說的,畢竟前麵三位也都招了,自己不招,也是沒用。不說別的,但就克扣軍餉這一罪名,也夠自己死得了。田秀的軍餉,從燕京運來的時候,是先到自己手上,自己從中扣掉兩成,不僅是張家口的,其他地方也是一樣。而自己直屬的兵馬,也照樣是吃空額,克扣軍餉,隻是沒有僅發四成,比較人姓化地發了五成。還有受賄就不比說了,晉商們不可能隻給督撫上供,總兵也得孝敬,每年送的銀子也是不少。


    “末將是今早收到範永鬥送來的信,說他們的貨被吳大人給扣了,讓我過來幫忙。平曰裏末將沒少收他們的孝敬,也怕他們翻船之後,拉末將墊背,所以隻能趕來。”米之煥如實說道。


    “你倒是誠實。好吧,把你的罪行都說一下吧。”嶽肅淡然地說道。


    “是,大人……”米之煥也不敢隱瞞,當下將自己這些年收受了多少賄賂,吃空額、克扣軍餉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幾年了,他撈的銀子也有上百萬兩。不過總兵和總督不同,總督第一是文官,第二算是政治核心裏的人物,幾乎不用去行賄什麽高官,甚至還有京官要巴結宣大總督。這都是你來我往的,京裏的官員,有那門生故吏被調到宣府治下的三撫三鎮,不都要找宣大總督照應,大家麵子上來往,就省下金錢上的來往了。而總兵是武將,明朝以文治武,武將稍微有點事,就得遭到彈劾,哪怕沒事,也不招人待見。所以,花錢的地方比較多,哪年不得給京師大員送禮,撈來的銀子,豈敢揣入自己的腰包。這上百萬兩銀子,能有一半,都走門路送到了京官手裏。至於自己都給誰行賄了,米之煥也毫不隱瞞,兵部的官員,上上下下都得打點,戶部的三大堂官也要孝敬,畢竟銀子要從戶部撥下來,豈能不分點,都察院的官員,也得表示表示,省的他們上本彈劾自己,內閣的官員,總少不得冰敬、碳敬,這麽多人加在一起,能少花了麽。這些都是不成文潛規則,誰都知道,甚至嶽大人也知道。


    米之煥把收過誰的錢,給誰送過禮,都交待的明明白白。京官裏麵,有無黨派的,有齊楚浙三黨的,也有嶽黨的。


    說完之後,嶽肅讓他簽字畫押,走過正常手續,才叫他到一邊站著。接下來,嶽肅又看向宣府監軍肖鳳忠。


    “肖公公。”


    “啊……嶽大人……”肖鳳忠站在原地,微微躬身,應了一聲。作為宣府的監軍,已經可以說是大太監了,以他的身份,也不用出列說話。


    看到肖鳳忠顯得還算鎮定,甚至沒有向其他四個一樣,走出來回話,嶽肅隻是不動聲色說道:“肖公公,前麵幾人的回答供狀你也聽到了,你有什麽要說呀?”


    “回大人的話,咱家無話可說。大人若想讓咱家招供,咱家當然也不敢隱瞞,唯有實話實說。”肖鳳忠說道。到了這個時候,他也知道,狡辯、抵賴沒有用處,和嶽大人耍狠,更是自取其辱。若想保命,或許隻有一個法子,那就是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或許自己才能有一線生機。自己帶不出多少人來,最多隻有自己的幹爹,內官監的掌印太監張迢瑞。但就拉出張迢瑞來,其實也不算什麽,充其量算是一把稻草,不過肖鳳忠相信,稻草會越來越多,火也會越燒越大。因為剛剛米之煥招供的時候,已經牽出不少人來,自己再牽出一個,等會那幫晉商還能牽出一大幫,看你嶽肅最後怎麽收場。


    “好,那你就自己說吧。把自己的罪行都說出來,也省的本官麻煩。”嶽肅淡淡地說道。


    “好。”肖鳳忠當下說道:“這些年咱家……”作為監軍太監,賺錢最好的法子,就是倒賣軍需物資了。受賄什麽的,那是小錢,販賣軍需物資才是大錢。肖鳳忠掌握整個宣府的軍需,調撥軍需都由他說的算,宣府也不是每個防區都有監軍的,也就張家口這等重要的地方有監軍,別的地方隻有守將,那你兵馬不夠,肖鳳忠是知道的,你實數多少,他就發多少,省下來的,他能全賣了。即便是張家口這等有監軍的地方,趙岩得了多餘的軍需,賣了銀子,起碼也得給肖鳳忠送上一半,有錢大家賺麽。在需求較大,軍需不夠的時候,肖鳳忠就要從兵仗局倒運,好像這次,肖鳳忠就是和宣府兵仗局的管事太監私通,調出的兵器和鎧甲。肖鳳忠做了這麽多年監軍太監,賺的銀子著實不少,但他也不敢自己揣進腰包,起碼三分之一要獻給自己的幹爹。他這一下子,便把宣府兵仗局的管事太監扯出來了,幹爹張迢瑞也跑不了。


    如實招了口供,嶽肅也不例外,讓肖鳳忠簽字畫押,畫押完了,口供到了嶽肅手中。


    現在剩下來沒審的還有範永鬥、田生蘭等商人,以及廖飛幾員將領。晉商是今天審案的重點,廖飛幾個和他們相比,也就是小魚小蝦,基本上也沒什麽可審的。


    嶽肅把重頭戲放在最後,先是廖飛幾人一一叫了出來,進行盤問。其實也不用怎麽問,一點到誰的名字,那人便慌了手腳,趕緊跑出來跪著,把自己的事,如實說上一遍。


    秦南鬆是第一個被點到名字的,這小子是膝行爬出來的,現在的秦南鬆,褲襠都濕了,豈敢有絲毫隱瞞。不過這位老兄的罪過,還真不怎麽打,也就是在鎮守北門的時候,收點過路費,過往的車輛,隻要給錢,也就不查了。小的商人不敢私運軍需,大的商人,好似範永鬥這樣的,借秦南鬆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去查。再有的罪行,那就是知情不舉了,田秀克扣軍餉、吃空額,這些事情張家口的將領都知道,就是沒有一個敢舉報。嶽肅其實也明白他們的苦衷,好似司馬喬禹,原先不也知道麽,同樣也不敢出頭舉報,人家田秀上麵有根,誰敢亂說就是個死,宣府巡撫和宣大總督都是人家的人,到哪舉報呀。


    廖飛、許光達、聞鐵成也是一樣,也沒貪到什麽大數的銀子,許光達也就這兩天在守城外大營的時候,賺了點,以前也就是像狗一樣,等田秀賞口湯喝。聞鐵成也是無奈巴結,關鍵時刻站到了吳思南一邊,嶽肅在後麵都聽到了。罪名撐死是個知情不舉,但也是不敢出來揭發。


    劉振友那是嚇得要死,心中後悔不已,早知嶽大人藏在後麵,自己何必妄作小人。現在倒好,估計絕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在嶽肅點頭他的名字時,他趕緊出列跪下,痛哭流涕,連連磕頭請罪,說自己不敢附逆,跟著陷害吳思南。嶽肅倒也理解他的苦衷,沒有多加為難,像問前麵幾個人一樣,錄了口供,簽字畫押之後,讓他到一邊站著。


    終於輪到審問晉商了,嶽肅表情平淡,說道:“靳良玉、王大宇,你們兩個出來。”


    靳良玉和王大宇一起出來,跪倒在地,他兩人倒是顯得從容,衝上磕了個頭,接著靳良玉就說道:“嶽大人,事情您已都知道了,我們想隱瞞,也是瞞不住的,就不自取其辱了。說句實在話,就眼前您查出來的,隻私運軍需出塞這一條,就夠我等滿門抄斬,我靳良玉哪怕千刀萬剮也不為過。但大人還有一些沒查出來的,這些事情,都牽連很大,所以靳某希望大人能夠等上兩天,或許不用兩天,隻用一天就夠,到時大人再決定,是否開審。不知大人以為如何?”


    “嗬……”嶽肅輕笑一聲,說道:“牽連很大?能有多大呀?不就是那幾個閹貨嗎?本官受先帝厚恩,托孤之重,已然決定鞠躬盡瘁、以死報效。但凡有害大明江山之事,不管他牽扯到誰,本官都會毫不留情!”


    “大人說的是,但小人還是希望大人能夠再等個一兩天,如果那時大人真的決定要審,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無半點隱瞞。”靳良玉鄭重其事地說道。


    看到靳良玉毫無畏懼,一副有恃無恐的表情,嶽肅猜想他一定有所依仗。這個依仗到底是什麽,難道來頭要比總督崔景榮還大嗎?說句實在話,嶽肅看一看,能替他們出麵的這個大人物會是誰。


    於是,嶽肅也笑了起來,說道:“好呀,那本官就等上兩天,看看你們到底有什麽殺手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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