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焦灼越來越甚,大狗四爪紛飛,拚命奔跑。


    它像一道鉑金色的閃電,在暗夜中劈出犀利的痕跡,橫穿山林,跨過公路,一直跑到威洛思莊園之外。


    警察密密麻麻聚集在那裏,不知在商量什麽,鬧哄哄的,大狗看都不看一眼,直接高高躍起,自院牆上跳了進去,沿著細石鋪成的林蔭路前進。


    威洛思先生他們,全都站在大宅門口,警惕地盯著外麵,似乎對一切都充滿敵意。


    他們看到大狗,呼喊著撲上來阻攔,大狗幾下子撲擊過去,撞得他們人仰馬翻,滾在地上。


    威洛思先生掏出槍械,大狗不去與他糾纏,徑直衝出他們的視野,一直往花坑跑去,它感覺得到,出事的地方就在那邊。


    心中十分慌亂,好像有什麽非常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到底怎麽了,是小弟嗎?


    還是……


    跳入花坑,見到了瓜瓜和剛剛清醒十分虛弱的方磬。


    大狗遲疑一下,似乎應該先救他倆上去。


    “別管我們,請去救救秋城!”方磬不知道自己向一條狗求救,究竟有什麽用處,可看著大狗那雙通透的眼眸,她不自覺就想信任它。


    桐秋城?


    大狗突然莫名其妙的,有些悲傷。


    他出什麽事了?


    心中響起聲音,方磬愣了一下,什麽都沒有說,現在不是驚訝能聽懂狗說話的時候。


    “叔叔為了救我們……”瓜瓜哽咽住,死死咬住嘴唇。


    “瓜瓜在這裏等著,我和這大狗一起下去。”方磬勉強站起身,四處尋找武器。


    不用。


    “你一個怎麽能行,怪物太多了。”


    大狗動動鼻子,這大貨車裏裝的是什麽?


    方磬這才仔細去看車身的標識,看完之後,心中不由十分後怕,幸虧這米國重卡結實,保險係數強到逆天,不然被她這麽折騰,真會出大事了。


    如果這次有命回去,一定買這家汽車公司的股票,作為對他們工業質量體係的由衷肯定。


    “……是液態甲烷。”


    那種易燃易爆品?


    “對。”


    大狗點點頭,太好了,這樣我一隻犬就沒問題了。


    它尾巴一揮,將合金罐子中滿滿的甲烷,都吸收進了尾巴裏,屁股有些熱熱的,長尾巴光華大盛,往外嘶嘶冒青煙和火星子。


    大狗叫方磬和瓜瓜趕緊離開險地,自己則幾個縱跳,躍入花坑下麵那個更大的洞窟中,順著心中的感覺,往地下深處猛衝。


    跑了一段不短的距離,遠遠的,它看到,一麵石壁上,好像有著什麽東西。


    那像是一個人,臉朝岩石,靜靜倚在那裏。


    隻是,他的背上,插著一根根自己的肋骨,它們向外張開,雪白雪白的,一點兒都不可怕,遠遠看著,純潔神聖,好像是天使的翅膀一樣。


    桐秋城,就像一個降臨凡間的天使,他盡全力幫助了想要幫助的人,救助了能夠救助的人。現在,他回去了,張開翅膀,回到屬於他的地方,寧靜而安詳。


    大狗呆呆站著,抬起爪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它總覺得,好像有些看不清楚。


    不該是這樣的,這個男人,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啊。


    第一次見麵時,他按照教導,在訓犬員的陪同下,戰戰兢兢地給自己的食盆裏,倒進去滿滿的骨粉魚幹粥。


    它知道,這是想與自己拉近關係呢,可是,它才不會被這種程度的好吃的收買,就算退役了,可它到底是犬王呢,這家夥不多伺候伺候,它可不樂意給他好臉色看。


    之後,每天每天,這個表麵上冷冷硬硬的大男人,就總是去基地食堂買回額外的小灶,有時候是牛肉,有時候是排骨拌米飯,更多的,則是從外麵買的好滋味狗糧,比如那種各種口味都有的狗狗口嚼棒。


    當然了,訓犬員不在的話,它是根本對這些奉承不屑一顧的,但如果訓犬員和他一起蹲在自己麵前討好地笑的話,它也會賞臉吃上一些。


    隻有一點點哦,尤其那些口嚼棒棒,它根本不喜歡,奇奇怪怪的,特別是一種奶味的,乳白乳白,一看就是喂小奶狗的。


    哼,總給它買那種,安的什麽心呐,它都說了,最——不喜歡了!


    拍攝的時候,看在這個硬漢總買不合心意口嚼棒,不算太懂事的份上,它還是很配合的,偶爾,為了那什麽什麽藝術需要,也會犧牲一下犬王形象,對著這家夥甩甩毛尾巴,表現得親密一些。


    可是,每當這個時候,他總苦著個臉,那是幹嘛呀,別以為它沒有看見,偶爾蹲在一起麵對麵時,他的腿肚子還直轉筋呢。


    難道這家夥,白長了大個子,冷酷臉,其實……他怕狗?


    猜到這個時,怎麽說呢,它可開心了。


    怕狗啊,嘿嘿,多有意思呀,如果明明怕狗,卻為了工作,必須表現得和狗狗親親熱熱,那就更有意思了。


    大狗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還真是閑得無聊,退休生活什麽的,果然容易讓狗養成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毛病。


    比如,有個影帝,他怕狗,這個怕狗的影帝,必須討好自己,可是討好之後的後果,他又無法承受,總是戒備著隨時打算抽身逃跑,像一隻不住挑逗猛虎的食草小獸,生怕萬一自己撲過去,啃他一臉什麽的,這種事……太有意思了!


    什麽?有些欺負老實人?


    哼哼,他不來招惹自己不就好了麽,非得來,那就不要怪它興奮啊。


    本來麽,退休的無聊日子,總是很容易就叫狗興奮的,哪怕這麽點兒小事。


    所以,大狗可盼著與桐秋城拍對手戲了,呲著白牙,吐著舌頭,搖著尾巴,圍著這個哆哆嗦嗦的大男人轉來轉去,如果再用毛肚皮蹭蹭他,用毛爪子摸摸他,這家夥的臉就會又青又白,過癮極了。


    直到那次,拍攝那組鏡頭,它撒著歡高高躍起,撲入他的懷中,他接住自己,抱著,用力親吻自己的脖頸。


    那時候,他的唇碰觸到它的毛毛,很重很重,熱乎乎的,而它的尖嘴巴,就蹭在他的頸項旁邊,鼻子尖全都是他身上好聞的木香味。


    為了避免自己不喜歡,他自從開始拍攝後,再沒有用過洗浴用品,怕化學製劑的味道,刺激了自己的鼻子。


    可是它想說,哪怕不這樣小心翼翼,它也是不會討厭他的,更加不會咬他,放心好啦。


    不知怎麽,這個擁抱讓它有些喜歡,所以,它不自覺的,悄悄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脖子。


    幹淨的皮膚,有些粗糙,舌尖下的血管,滾燙燙活跳跳的,很是可愛。


    可是……


    那之後的事情,無疑讓它懂得了什麽是尷尬。


    不就是對你親密了些麽,還真以為我有那麽喜歡你啦?


    哼,竟然嚇哭了……


    大狗每次想起來,都有些訕訕的,還有些無趣。


    它知道,他絕對不是討厭它,他的關懷,他的用心,它感覺得到,隻可惜,他天生就是怕狗的家夥,他喜歡它,和他怕狗,並不矛盾,他不是不想和狗狗親近,隻是注定與狗狗沒有緣分。


    既然如此,也許對這家夥最體貼的做法,就是離著他遠一些吧。


    明白了這點後,大狗那時候,很有些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畢竟,好不容易找到了好玩的東西,卻不能盡興,這事擱誰身上都會沮喪吧,當然,還有些小寂寞。


    許久許久之後,再次相見,物是人非,它對他,已經沒有了當初那種興致勃勃的心思。


    隻是,還會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欺負一下,那真是怎麽都免不了。


    誰叫這颯爽的硬漢,總用小鹿一樣戰戰兢兢的小眼神,勾引狗呢,這完全是誘惑狗狗犯罪吧,被欺負也怪不了旁人不是?


    我欺負你,還沒有盡興呢……


    大狗上前兩步,卻又停下,它竟不敢走得太近,怕驚動了誰的沉睡。


    桐秋城,現在的你,很美,很安詳,但是,我卻憤怒悲傷得漸漸無法控製自己。


    不該這樣,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不該這樣……


    蒼涼的咆哮,自喉間滾滾而出,震動了整個靜謐的地底。


    濃濃的白金烈焰籠罩全身,大狗化身一團最為劇烈的光芒,那光強烈得,直欲刺瞎人眼。


    它穿行在地下曲折的通道中,驅走黑暗,照亮所有陰險齷蹉的角落,那些數量眾多,隱藏著的見不得光的東西,發出陣陣淒厲的尖嚎。


    大狗的腳爪狠狠踩踏在他們身上,灼燒的溫度,如同拷問,在他們的身軀上留下刑罰般的怒焰。


    凡是膽敢阻攔的,骨靈也好,肉屍也好,一律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出來!


    大狗的心念響徹地底世界,火光席卷四方,幽幽的香霧飄飄渺渺,妄圖躲避開來,逃逸出去,可是破邪祛惡的光芒,照亮了每一寸地方,使得他根本逃無可逃。


    “好痛,好痛,你這可惡的野狗,別照了,照得我好痛!”


    秀蘿尖叫著,香霧中伸出無數植物般的白骨花莖,像一條條邪惡的觸|手,往大狗呼嘯著插過來。


    大狗巨大的身軀,穩穩站立在突出的岩石上,它的長尾化為熊熊火龍,鉑金色的怒焰燒紅了上下左右黑沉沉的岩壁。


    無情的破魔之火瘋狂燃燒,白骨焦黑成灰,甚至香霧也在烈焰中蒸騰殆盡。


    秀蘿的哀嚎從四麵八方傳來,他化成霧氣,拚命逃竄,可是烈焰如影隨形,無論他怎麽逃,無論霧氣怎麽漂移,金色光焰總是能夠捕捉到他,獵獵燃燒。


    一次,兩次,三次……


    長尾呼嘯,烈焰灼燒,猶如天降的伏魔君王。


    香霧被烈火的牢籠圍剿,一點點縮小自己的活動範圍,一絲絲被焚燒成慘白色的煙氣,終於,香霧再也隱藏不了他的身軀,秀蘿現形出來,在火光中淒厲掙紮。


    大狗甚至連眼中,都燃燒著灼灼怒焰,它尾巴連連揮動,朵朵豔麗的火焰之花,如風如電,席卷過去,不停在秀蘿的身體上怒放。


    他在地上翻滾嘶嚎,所經過的地方,留下大片大片的焦黑痕跡。


    漸漸的,慘絕的哀鳴低弱下去,怒天烈焰中,扭曲掙紮的人體,靜靜癱在那裏,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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