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上望,夜空已經不再是夜空,巨大建築物的房簷,占據了整個視野,黑沉沉的,廣袤無邊,仿佛它就是天頂。


    而巨大建築本身,則高高立於天地之間,看不清它有多高,看不清它占地多廣,似乎它就是連接天地的一麵牆壁,天有多高,它就有多高。


    不,它並非好像是一麵牆壁,它應該就是一麵巨大的牆——城牆,而籠罩四周的黑暗,正是城牆上,巍峨城樓的頂端那遮天蔽日的房簷,投映到大地上的影子。


    廣廈,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屋宇,最為宏偉雄壯的城樓建築,竟不知什麽時候,充斥了他們的全部視野。


    沒有人注意到它是怎麽出現的,似乎時間到了,它就來了。


    又或者,身處此地的人們,已經不再存在於原本的地方,而是不知不覺間,進入了另一個空間。席維極目遠眺,城樓陰影籠罩之外,仍是黑壓壓霧蒙蒙的,混沌一片,好像整個天地間隻有這巨大的城樓建築一樣。


    “和珍珍親的家,看起來差不多呢,就是體積不知大了多少。”席維仰頭拚命上望,望得脖子都酸了。


    冰洞中的蜃景雖然模糊,但似乎能夠肯定,映照著的,就是這座城樓吧。大狗道。


    席維連連點頭,又想,如果能回到冰洞中看一眼就好了,不知道現在的蜃景是否有了什麽變化,如果自己幾人進入這巨大的城樓,會不會在蜃景中也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而且,與珍珍家不同的是,眼前的巨大建築,比起屋宇,更給人一種“門”的聯想。雖然它貌似實心的宏偉基座上,沒有城門,但看著它,不由就會使人猜測,它的後麵,會不會存在著一座更加宏偉的城市,甚至,是一個未知的世界。


    “肉段,金絲白玉就在這城樓裏麵嗎?我們現在就進去找?”席維問。


    段振輝左顧右盼,緊緊蹙著眉心,“通訊器沒有反應了,聯係不上鐵拳他們,不知他們的具體位置在哪裏,有沒有看到和我們相同的景象。”


    就算隻有我們,也必須完成任務,再說,城樓目標這樣大,他們如果成功進入了這片區域,一定不會走失,總能夠與我們匯合的。大狗道。


    席維想到了其他人,“狼哈和珍珍不知來得及走出去沒有,方阿姨,她也許已經被卷進來了……還有瓜瓜和秋城,飛上天變成月亮算怎麽回事啊,別去搶嫦娥姐姐生意了,咱們也得趕緊把他們都拽回來。”


    段振輝趕忙捅捅大狗,“還有小經……”


    大狗點點頭,表示沒忘記。


    哎,突然出現這種狀況,他們都措手不及,可真夠亂的。


    現在隻能分頭行動了,我去找小經和黑兔,小弟去找金絲白玉,肉段你則去尋找方磬瓜瓜他們,最後在城樓最高點匯合。大狗吩咐道。


    兩個男人都沒有異議,段振輝又提醒道:“必須多加小心,尤其是二維,這裏有什麽危險都不好說,而且那些一直等候在側的各方勢力人馬,很可能也進來了,如果遭遇他們的攻擊,不要手軟。”


    席維腰杆一挺,啪地行了個漂亮的軍禮,“保證完成任務。”


    大狗很放心,剛剛吃了那麽多排骨肉湯和糖餅,小弟沒問題的。


    段振輝有些汗了,“呃……要不二維先去找找點心,帶著傍身,以防萬一。”


    席維不高興,“喂,你啥意思,我真有那麽能吃?”


    哈哈一笑,段振輝趕緊擺手討饒,大狗則白了席維一眼,心說我屁股上才烙下了你的牙印呢。


    二人一狗隨意互相點個頭,就分頭行動了,席維和大狗是什麽感覺,段振輝不知道,但他自己卻悄悄翹起了唇角,這種默契十足信心十足的感覺,真好。


    他們是戰友,足以信賴和托付生命的戰友。


    ……


    黑兔在黑暗中穩健地奔跑,空氣中千百種氣味被它用心分辨著,不放過一絲一毫。小經沉默著跟在它身後,很少給予指示,這令它有些煩躁。


    深吸口氣,黑兔咬緊牙關,強行將心中那股難受的感覺壓抑下去,它告訴自己,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最優秀地完成任務,要比毛球狗強,要比任何人都強,這樣,才能向主人證明,自己是最棒的。


    它偷偷想,如果完美地完成了任務,是不是就不會從主人那裏感受到那天那樣冷冰冰的東西了,它希望,再也不要有那種感覺,永遠都不要。


    黑兔俯下身,專心聞周圍的氣味,之前它聞過上百種玉石的味道,做足了功課,如果金絲白玉的氣味與它們相仿,它就一定會比所有人都先找到任務物品。


    它全心全意,眼睛隻盯著前方,在黑暗中灼灼閃光,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就是不去看自己的身後,小經在的地方。


    凝視巨大獒犬雄渾的背影,挺拔的青年抿緊了唇角。


    黑兔在躲避他,那天之後,黑兔的目光,就遊移起來,再不似往常那樣,直通通的充滿愛意的緊緊盯著他不放。


    黑兔……在疑惑?在畏懼?或者開始不信任他?


    小經抿白了嘴唇,感覺自己的背心一陣陣發涼,不安死死攥著他的心髒。現在的狀況不是他想要的,可他又不知該怎樣改變這種狀況。


    不,作為一名訓導員,他有許多方法去重新與軍犬建立信任關係,他可以那樣對待黑兔,可是,他卻不想那樣。


    因為,他知道症結在哪裏,像黑兔這樣優秀驕傲的獒,一隻來自雪山神廟血統高貴的獒,源於藏獒的天性,隻會更加強烈。黑兔一生認定他,隻認他,他是黑兔的唯一,同樣,黑兔也想成為他的唯一。


    如果他做不到,黑兔就會不安,煩躁,甚至會像人一樣,感到受傷。


    然而,他做不到。


    因為青皇,因為大哥,他做不到。


    他不想哄騙黑兔。


    那一夜的月光,月光下他親手鋪就的花瓣海洋,以及空氣中宛如來自地獄的硝煙味道,他永遠都忘不了。


    前方黑兔發出輕輕的嗚聲,小經回過神來,他們已經來到城樓基座近前,巨大的青石砌成巨大的牆,古樸滄桑。


    前後左右都不見異狀,這裏的牆麵看上去與別處沒什麽兩樣。


    黑兔仔細嗅了嗅,人立而起,在一米高處的某塊巨大青磚上,交替按了按爪,那是在告訴小經,這裏有情況。


    小經做個手勢,叫黑兔撤到身旁警戒,他自己則上前,試探敲擊那塊青磚。磚後傳來沉悶的聲響,人耳聽不出與其它磚塊的區別,但黑兔卻立刻豎起雙耳,做出應激反應。


    小經對黑兔的能力非常信任,磚後一定有空間。


    長方形的青磚非常巨大,對角線長接近一米,重量也應該非常驚人,小經並沒妄想自己可以徒手搬動它,隻是試著用全身的力量一推。


    哪知道青磚整個向內一縮,掉入牆中,發出咚一聲悶響。


    小經一愣,看到了磚壁四周的滑槽,那竟是一個設計精妙的機關。


    青磚背後是條長長的甬道,與那塊青磚大小相當,在甬道靠近牆外部分,設有一個與青磚同樣大小的凹槽,青磚被向內推動,落入下方凹槽,露出身後的甬道,足夠一個成年男子爬行進入。


    別的磚後都是實心,隻有這一塊磚後是通道,巨大城樓牆上的磚塊何止千萬,如果不是有黑兔,根本無法找到入口在哪裏。


    小經拍了拍黑兔的脖子,誇獎它幹得好。


    黑兔的眼中閃過一絲喜悅,但馬上便按捺住了興奮,似乎認為這件事不算什麽成績,不足以證明自己,而且小經那種程度的誇獎,它也看不上。


    這種反應,令得小經目光一暗。


    要是從前,他誇黑兔,黑兔一定早就撲上來蹭蹭舔舔了。


    他和它之間,有了隔閡。


    “走。”


    小經將黑兔兩條後腿抬起,推著它進入甬道,然後自己也爬進去,直直爬了足有快五十米,才爬出甬道,進入城牆內部的空間。


    巨大城樓,它的基座中空,而四周牆壁的厚度就有五十米。


    從甬道跳下來,眼前的地方像一條走廊,走廊非常寬大,頂也很高,如果不是在黑暗中一直延伸到遠方,看著竟好似一座大廳一樣。


    小經用軍事手電照了照,四周很簡陋,與城牆外麵同一材質的青石壘砌成牆壁,不見絲毫裝飾,軍事要塞一樣,越發顯得冰冷肅殺。


    黑兔沿著廊道往前走,走了一段,遇到三個岔路口,黑兔選了右方,又走了一會兒,來到道路盡頭,那是個死胡同。


    黑兔頓了頓,兩爪交替,在牆壁上做出了與在外麵時做過的相同的動作。


    這裏有玄機。


    小經挨個去敲青磚,發出的聲音都差不多,連續敲了十幾塊之後,黑兔豎起了耳朵。


    是這個了。


    小經用手一推,那塊青磚也向後縮回,但這次它沒有下落。隨著他的動作,不是一塊磚,而是一整麵牆壁上的青磚,都以一種奇怪的軌跡,回縮,下落,轉眼間,就在小經麵前鋪設出一道斜斜向上的樓梯。


    樓梯的台階都是那些回縮下落的青磚組成的,十分巨大,人走上去,要半爬才行。


    上麵的,會是什麽地方呢?


    小經看了通訊器一眼,仍然沒有信號,於是他蹲下身,用特殊的肉眼不可見熒光筆,給其他組員們做了記號。


    如果是他們的人,就能夠通過特殊儀器發現記號了。


    做完這些,小經看了身後一眼,黑黝黝的廊道詭秘安靜,沒有一絲人影,他回過身,和黑兔一起爬上高高的樓梯。


    從樓梯上來後,進入了一間橢圓形的房間,差不多一座籃球館那麽大。


    房間中大部分地方是空的,隻在一角堆著些圓形的東西,遠遠看去,好像歐羅巴那邊釀造葡萄酒的巨大酒桶。


    黑兔動動鼻子,往那邊走去,小經立即跟上,走近了後,也聞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


    這東西,好像是某種植物,很熟悉,散發著某種清香……


    小經仔細用手電照照,猛然瞪大了眼。


    呃!


    這東西,似乎……似乎是大蘿卜啊。


    就是那種紅紅的圓圓的,有的地方叫做雪裏紅的大圓蘿卜。隻不過一般這種蘿卜最多足球那麽大,可眼前的這些,已經大得像酒桶了。


    黑兔歪歪腦袋,不知怎麽想起了那隻和自己打架的人類奶狗,如果他看到這些,一定會很高興吧。


    切,人類奶狗就是沒出息,蘿卜有什麽好稀罕的,像它,就隻喜歡肉骨頭!


    “黑兔?”小經疑惑地叫它,找了半天,不會隻為了找大蘿卜吧。


    黑兔趕緊嚴肅起來,爪子往一隻蘿卜上拍了拍,小經馬上仔細搜查,在大蘿卜的肚子上發現了一個凹陷。


    好像有什麽東西,被嵌進了蘿卜裏。


    用軍刀一挖,啪一聲,竟然從凹陷中掉出了一塊石頭,滾到地上。


    手電光一照,石頭散發出潤澤的光芒,半透明的羊脂白身體中,無數金光閃閃的絲線,纏繞出美輪美奐的圖案。


    “金絲白玉。”青年小小的笑了一下,是這個沒錯了。


    剛要伸手去撿,就聽身後黑兔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一股大力撞擊到青年背部,將他撞飛了出去,小經落地後一個滾翻,單膝撐地,拔槍出鞘,卻見到了令他目眥欲裂的一幕。


    黑兔四爪亂蹬,用力掙紮,叫不出聲,被黑暗中伸出的手,抓住喉嚨拎在空中。小經的心一陣顫抖,黑兔的速度他知道,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他,它絕對不會被人輕易抓住。


    “小朋友,謝謝了呦~~~”黑暗中傳來桀桀的笑聲,和怪腔怪調的一句話,另一隻手伸出來,撿走了地上的金絲白玉。


    兩手間的距離太遠了,他們有兩個人!小經的瞳孔緊縮。


    “玉,到手,殺了狗。”撿起玉的人,語調生硬道。


    “住手,放下它,不然我開槍了!”小經厲聲道。


    組裏麵專門配備的高動能槍,紅色激光點已經對準了黑兔周圍的那片黑暗。


    然而黑暗中的人卻絲毫不懼,“小朋友,亮出小玩具,是想過家家?你開過槍嗎?不是練習場上打靶,我是說,小朋友殺過人嗎?真的已經敢見血了嗎?”


    小經沉默著,漸漸,漸漸,他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拚命想要扣動扳機,手指卻僵硬地不聽使喚,他從來不知道他不能,之前在打靶場上,他一向表現得很好。


    但是,當真的要見血了,真的要親手終結生命的時候,他才發現,他的眼前一片血紅,什麽都看不見。


    腦中充斥的,全是大哥去了那天,曠野上的血腥火光,以及刺鼻的皮毛焦臭味道。


    心髒擂鼓一樣瘋跳,氣怎麽都喘不到肺裏,心理創傷帶來了生理異狀,他拚命嘶喘,卻怎麽都擺脫不了窒息的感覺,那是痙攣造成的缺氧。


    “呦~”抓住黑兔的人,發出了滿滿嘲諷的笑,“竟然嚇成這樣,這就是華國特職部門的素質?真是出乎意料。”


    他收緊了手,五指深深卡入黑兔雄獅般濃密的鬃毛裏去,“小朋友,教教你,見血應該是這樣~~~”


    黑兔瞪大了眼,張大了嘴,擠出最後沉悶的吠叫,它四肢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有什麽粘稠的液體,散發出令人恐懼的味道,順著它的鬃毛,緩緩流淌下來。


    “啊——”


    小經迸發出垂死般的哀鳴。


    砰砰砰——


    高動能槍,槍聲如雷,劇烈的槍火映紅了濃厚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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