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置巨大蘿卜的石室中,隻剩下大狗和小經。


    小經望著毛球狗,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試探與大狗搭話,“呃,默默大哥?”


    話音未落,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他這是幹什麽呢,就算與狗狗說話,狗狗也不可能回答吧,毛球默默的確非常通人性,甚至聰明得有些妖異,但說到底,狗狗還是狗狗啊。


    大狗眯起眼睛笑了笑,小經還是和從前一樣,在它看來,總是那麽呆頭呆腦的。


    這種時候,不需要廢話,直接上證據比較好。


    大狗目中光澤,如同溫潤的琥珀,輕輕流轉,對於那樣的目光,小經感到無比的熟悉,和無比的疼痛。


    太像了,和自己的大哥太像了,午夜夢回,他總盼著能夢見大哥,卻一次都不曾如願,他不知道是大哥在怪他,不肯入夢,還是他對大哥的感情不夠真摯,以至於連夢都夢不到。


    或者,是他太害怕了?太內疚了?


    那天的情景是最深沉的夢魘,恐怖到他不能去回想,隻有徹底的逃避,連帶對大哥的思念一起。


    日積月累,這種恐懼成了病,成了越積越深的心傷。


    大狗看著小經的眼睛,感受著他傷痕累累的內心,目光更加溫柔了些。


    那不是你的錯,小男娃心思不要太重,你想多了,我反而不知該怎麽與你相見,有時候,傻乎乎的沒心沒肺,反而更好。


    大狗的心念在小經心中響起,白楊般的青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著眼前的大狗。大狗像有些不好意思一樣,從巨大的身體內騰起了一片朦朧的光影。


    那是一隻威風凜凜的大狼犬,利劍般的雙耳,犀利無情的目光,矯健發達的肌肉,強悍利落的身形,銀青閃閃的皮毛……


    這是一隻他盼著夢見又不敢回想的犬,如今,卻生生出現於眼前。


    青皇!


    “大……大哥……”


    小經的眼中滿是狂喜,顫抖的話音中,蘊含的卻是滿滿的委屈。


    他哭得像一個孩子,張開雙臂往光影撲去,撲到的,是蓬蓬絨絨的身體,與青皇有很大區別,但小經覺得,也不是那麽不同,他閉著眼睛,就好像抱著的是青皇一樣,像從前那樣。


    是啊,有什麽不同呢,這就是青皇,就是他的大哥啊。


    大哥!


    他的大哥!


    又回來了!


    大狗收斂了靈魂的光芒,爪子摸摸小經的頭,將之後的事情,簡略告訴了小經。


    小經感受著大狗的心念,感受到越來越多席維的名字,在心懷巨大喜悅和感激的同時,也免不了,有些酸酸的。


    被取代了的感覺。


    席維在大哥落魄的時候,撿回了它,照顧了它,使它免於從垃圾桶中掏食物的悲慘境遇,這種做法,是必須肯定的。


    但……但之後,怎麽想,怎麽都是席維那家夥占了便宜呀,得到大哥這樣能幹的狗狗,等於給自己找到了全能型的家長嘛,席維那家夥,生活得不要太幸福。


    大狗笑了笑,又摸了摸小經的頭。


    現在每天吃你特製煮牛肉和魚骨膠奶糖的,是黑兔吧,我也挺羨慕它的。說到取代,雙方都有。


    大狗這話,一半是安慰小經,一半也是認真的。


    想當年在部隊的生活,比現在可輕鬆多了,至少吃飯都是吃現成的,哪像跟了不靠譜的狗小弟後,做飯的竟然是狗狗,吃飯的倒變成人類了。


    嘛,不過算了,席維隻是外形長偏了一些,本質還是它養著的小奶狗,做飯喂他,也是應該的。


    世事變遷,時間能改變很多,很多。


    當初的那個小戰士,已經有了全心全意信賴他愛慕他的犬,在這方麵,黑兔無疑做得比自己好。而自己,已經不再需要訓導員,也不再滿足於被動的服從命令。


    它現在更樂意什麽事情都自己拿主意,然後吩咐狗小弟做,它,當慣犬王了。


    放下心中沉重的負擔,過去就像日曆,要把它們翻過去,你也一天天的成長,有新的人生目標,和必須去承擔起來的責任了。大狗道。


    小經收拾起惘然的心情,乖乖點頭,他明白大狗的意思,並且一定會按照大狗說的做。


    這次,他必須堅強起來,保護好自己的犬,不讓大哥失望。


    過去,現在,將來,珍重的,必須把握的,什麽是留在心底的,什麽是攥在掌心的,誰……是一同攜手向前的。


    大狗不說,小經也知道,就在剛剛,因為那個變態,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


    “對了,大哥你現在為什麽是這樣,難道是借體轉生?”小經說起別的事,他和特職組也混了一段時間了,對於某些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多多少少有所了解。


    這個問題,其實大狗自己都不是那麽清楚,一開始是完全不懂,但後來有了遠古傳承的知識後,隨著修為漸漸加深,它模模糊糊的,自己也有了些猜測。


    不過是不是那麽回事,還不好說,現在也跟小經解釋不明白,所以大狗隻是沉默著搖了搖頭。


    “沒事,隻要能留住大哥,就怎樣都好。”小經道。


    大狗點點頭,它也是這麽想。


    走吧,別讓他們等急了,黑兔一定在團團轉圈了吧。


    不舍地放開大狗,小經站起來,沒忘記去黑衣人屍體那裏,把金絲白玉拿回來。


    卸下過去,著眼將來,當這個時刻真的來臨了,給人的感覺,分外輕鬆,那是從肩膀到脊背都輕了起來,頭腦也豁然開朗的滋味。


    但是,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


    “段振輝!”小經一聲低吼,死死咬住牙。


    我沒忘,因為是我自己的事。大狗靜靜看著小經,意思很明白,那已經不是你需要操心的煩惱了。


    “可是……”


    大狗的目光漸漸嚴肅。


    小經不敢吭聲了,果……果然,默默的確就是自己的大哥啊,這樣說一不二的霸氣,簡直……簡直太帥了!


    除了那次的事情,段振輝總體上是一名合格的軍人,他不讓你參加行動,也許有他的私心,但你實力不足,尤其心理上沒有做好準備,也是不爭的事實,他在這個事情上的立場沒錯。你不服從命令,貿然跟來,不但是對你自己,對黑兔,更是對其他組員不負責任,這一點,必須認識清楚。


    一碼歸一碼,大狗同樣沒有忘記小經的不對,對他進行了嚴肅的批判。


    小經的臉色又紅又白,羞愧地低下頭。


    “對不起……”


    知道錯就好,深刻認識到錯誤,然後全力改正,這也是成長為一名優秀戰士的必經之路,每個兵王都是這樣。


    大狗笑了笑,又道:你覺得席維是個幸運的家夥,但他同時又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兵王,我從來不擔心他,因為我知道他能夠處理好那些危險的狀況。這,不是與生俱來,是他從前,在還沒有我陪伴的時候,從犯下的數不清的愚蠢錯誤中,用身體用疼痛用本能記下來的經驗,你看,即便是他那樣笨的人,也成為兵王了。


    這話回響在小經心裏,好像炸雷一般轟隆隆作響。


    七□□十種不同的感覺衝刷他的神經,最後匯聚成巨大的不甘。


    不甘,好不甘心!


    席維能做到的事,他,為什麽不能做到?


    不,應該說,他也要做到席維能夠做到的事,他絕對不要在大哥心裏輸給那個二百五吃貨,他這就回去提高自己,和黑兔一起!


    大狗偷偷彎起嘴角,小公幼崽啊,就是這樣,說什麽都不如激他一下好。


    這樣才能快快成長嘛。


    小經氣鼓鼓地往下走,下了兩階樓梯,又有些不放心地回頭,“和段振輝一起行動的狗狗,是大哥還好,但,他,大哥要看住了,千萬……千萬不要再讓他禍害到別的狗狗。”


    大狗愣了愣,小經,原來是這麽想的。


    之所以對段振輝恨得要死,也仍然拚命追在他身後的原因,原來,是想要保護那些有可能繼續受害的狗狗麽。


    這小家夥,真是的……


    一直以來,被痛苦和仇恨包裹的內心,原來從沒有丟失掉他最本最真的善良。


    在自身那麽迷惘那麽灰暗的時候,想到的,也仍然是“保護”——這種積極的東西。


    大狗眯起眼,心中盡是溫暖和滿足。


    真好啊,自己喜歡的小家夥,果然都是好樣的。


    它愉快地擺擺尾巴,也跟著往樓下走,走到一半,忽然感到一絲一閃而逝的陰寒。


    大狗猛然回頭,雙眸大亮,探照燈一樣看向屋頂,那處屋頂騰起一陣波動,好像有什麽隱藏著的東西飛快地逃走了,隻留下一抹大紅色,劃過大狗的虹膜。


    那是……


    大狗的心中湧起不安。


    竟然有東西躲藏在屋頂上,什麽時候躲在那裏的,躲了多久?這東西本事不小,如果不是看它離開了,沒沉住氣,最後不小心露出馬腳,也許它就被徹底瞞了過去。


    紅色,但願不要是它想的那樣。


    ……


    段振輝行走在寬敞的走廊當中,他已經通過複雜之極的通道,來到了城樓基座中很高的地方,再往上一些,應該就能到達主建築群了。


    如果比照管奇臻的家,上麵便是住人的地方,隻是,在這個奇怪的異象中,也會住著人嗎?怎麽都無法想象。


    忽然,前麵一陣風刮來,段振輝警惕地用手電照了過去,一手暗暗握住腰間古刀。


    燈光下,是一身廣袖雲裳的絕色女子,在她身後,露出半截大紅衣角,好像有什麽東西躲在她的身後。但段振輝卻沒有看到,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朱蘭茵吸引了。


    “蘭茵……”他有許許多多話想對她說,卻一直都沒有機會,現在好不容易單獨見麵,一時之間,卻又無從張口。


    朱蘭茵似乎在想著什麽心事,聽到聲音,緩緩抬頭,看著他的方向。


    “振輝,這麽長時間沒見,你身上好像也發生了不少事情。你,和席維,以及他身旁的……那條狗,相處的很好?”


    段振輝一愣,她怎麽說起黑芝麻湯圓狗來了,“呃……還行吧。”


    行個屁行,成天示愛還要被它欺淩□□好不好!


    朱蘭茵想了想,道:“我知道,你有話想問,但很抱歉,你的問話,我可能全都無法回答,因此,便請免開尊口。作為補償,有個事情,我想你需要知道一下,不,應該算是對你的警告,我懷疑……嚴導的死,事有蹊蹺。”


    “嚴伯伯?”段振輝糊塗了,這都什麽跟什麽,“默默和嚴伯伯能有什麽關係,而且這和我又有什麽關係。”


    警告之類的,太誇張了,似乎有些可笑。


    朱蘭茵麵上浮起奇怪的神情,“細細想來,有關係,與我們,都有關係。它總是出現在周圍,無論什麽事情,都能看到它的身影,這樣一想,就都說得通了。”


    “你到底在懷疑什麽!”段振輝大聲喝問,此時他已經忘記了在女士麵前應該保持的風度,整個人都變得分外焦躁。


    隱隱約約,他預感到,接下來的話,他非常不希望知道。


    但朱蘭茵,卻並沒有因為他的惡劣態度而住口。


    “你,還記得那條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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