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這麽煩人的事情,是誰不行呢,為什麽偏偏要是他的默默!


    席維仰頭盯著巨大的石像,眼神也好,渾身上下的氣勢也好,一瞬間,都變得十分凶惡。


    仿佛下一秒就要擇人而噬。


    “嗨,狗爺它弟弟,需要來一針嗎?”


    席維猛地低頭,將惡狠狠的眼神轉向醫生,醫生的指尖露出半截修長的銀針,衝他露出陽光燦爛的微笑。


    那笑容,十分變態。


    “是什麽讓你以為我需要針灸?”席維氣哼哼地問。


    “嗯……自然療法,通常最適合給都市中飽受壓力的成年人帶來解脫,絕對綠色環保無副作用,相信我的技術吧,沒錯的。當然,前提是,狗爺它弟弟你真的是……呃,成年人。”醫生聳聳肩。


    “第一,我沒有遭受任何壓力。第二,我成年許多年了,不要以為有些妖孽管我叫小奶狗,我就真的是一隻小狗。”席維繃緊自己強壯的肱二頭肌。


    醫生轉轉眼珠,用清澈剔透的眼白看了看席維,“……我對第一和第二項都深表懷疑。”


    席維牙癢癢地上下打量他,琢磨著變態這個物種,身體上什麽部位的肉會比較好吃。


    “你說,巨石像在看什麽呢?”大寒問。


    “我們?”小寒反問。


    “看著每一位進入這裏的客人,是一種禮節?”大寒又問。


    “從他的高度和巨大程度來說,假如在看著我們,會不會太耗費眼力?”小寒再次用問句回答。


    “難道不會覺得我們太小?總是盯著那麽小的東西,他的瞳孔方向,看上去已經有些失焦,也許他患上了散光?”大寒繼續發問。


    鐵拳無奈地搖搖頭,“他是個石像,既不會覺得我們太小,又不會變成散光眼,頂多就是雕刻石像的人或者什麽別的東西,工程技術不過關而已。”


    “或者……”


    “或者……”


    大寒小寒同時看向對方,齊聲道:“或者,他根本不是在看著我們。”


    兩人又同時轉頭,望向手掌懸崖前的碎片空間,“他,在看著那個方向。”


    石像手掌前方高處,大寒小寒指出的那塊區域,和其它遍布碎片的空間一模一樣,沒有絲毫不同。


    “也許貼近了看看就知道了。”席維一躍而起,往那邊撲去。


    這個行為又突然又魯莽,嚇了其他人一大跳。


    但是比席維撲出去的動作更快,當他的身體接觸到了第一片透明碎片時,就被狠狠地彈了回來,摔倒在地上。


    “唔……”這一下摔得挺重,席維在地上滾了半圈,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沒事吧?”鐵拳趕緊去看他,“你幹什麽,太衝動了。”


    醫生又掏出銀針,“他從剛剛起,就處於一種奇怪的憤怒之中,大叔你真的不需要我給他來一針?”


    鐵拳擺擺手。席維不是那種無緣無故就會動怒的人,假如他真動怒了,其中必定有原因,而這樣的情緒,不會簡單地被紮幾針就能夠冷靜下去。


    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遠處的大狗扭頭望來。


    席維也看了它一眼,但他馬上又扭頭不看,他的眼睛專注地盯著那片碎片區域,低吼一聲,將功法發揮到極限,猛地化身為巨人,一步跨出,高高躍起,一頭撲了過去。


    然後,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在那片區域當中。


    “榴?”


    大狗頓時什麽都顧不上了,四爪翻飛,閃電一般衝了過來。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中,那片區域發生了變化。


    琥珀色的光芒從一點而起,擴散到所有透明碎片上麵,像一圈圈點燃了火把,轉瞬間遍布於整個巨大的空間。


    眾人目瞪口呆,巨大石像前伸的手掌前方,一下子變成了開遍琥珀色火焰之花的汪洋大海。


    “嗚……榴——”


    大狗喉中發出威脅地吼聲,它壓低身體,露出巨大的牙齒,死死盯著碎片光海,焦躁不安,又充滿了攻擊性。


    很快光海又發生了變化,席維躍入的區域,從一無所有中顯現出一個龐大的暗影。


    暗影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淡淡的鉑金與燦爛的琥珀交錯在一起,如同無數植物藤蔓天然編織成就,那東西,看上去像是一座龐大的祭壇,炫麗又奢華,神秘而滄桑。


    大狗愣了下,在它眼中,這祭壇的形狀,似乎有些熟悉。


    “狗窩?”醫生突然說。


    “別傻了,這麽大的狗窩?再說它也沒有頂棚。”鐵拳以為醫生說的是那種放在院子裏的狗屋。


    “不不。”醫生搖搖頭,表示這巨大的飄浮在空中的……建築,不是像給大狗住的窩,而是那種給未滿月的小奶狗睡的,通常由一個竹籃子外加許多軟綿綿的毛絨和棉花組合而成的,幼犬的窩。


    鐵拳摸摸胡子,點點頭,覺得那形狀是很像。


    席維,你出來!大狗的心念大聲叫。


    祭壇沒反應。


    “榴!”大狗著急了,憤怒的吼聲響徹整個空間。


    這回,祭壇邊緣露出一顆毛絨絨的大腦袋,屬於心虛的狗小弟。


    你搞什麽,給我下來!大狗命令道。


    席維縮縮脖子,壯著膽子揚聲喊:“肉段,還有鐵叔你們,趕緊原路返回出去吧,我站著的這個大家夥應該就可以關門了。”


    眾人一愣,大寒小寒迅速退到巨人的手掌邊緣,感覺了一下內外空間的邊界,劃定了門縫所在的位置,然後對鐵拳點點頭。


    門縫所在的地方,肉眼無法看到,那是一道連接內外空間的縫隙,如果找不準地方,隻會一直走到石像的手腕上。


    “狗爺它弟弟,你殿後?”醫生笑嘻嘻,意有所指地問。


    席維暗自咬牙,怪這個變態多事,“是啊是啊,大家快抓緊時間吧,我最後走,放心吧這裏沒吃沒喝,我一定跑的比誰都快。”


    他越這麽說,大家越猜出了是怎麽回事。


    “我說,其實我早就覺得‘從裏麵關門’這個任務,很有趣。你看,假設世界陣的城門可以通用於任何一扇普通大門的定義,那豈不是意味著,從裏麵關上門,等於必定會有一個人,被留在門裏,出不去?”


    醫生頂著席維幾乎要殺人的目光,用詠歎一般的聲音,抑揚頓挫地揭露出了他們必將麵臨的選擇。


    現在,就有一種選擇,擺在麵前,提供者:席維。


    那就是,選擇犧牲席維,其他人平安地離去。


    “啊,我並不是說那有多殘忍,身為軍人,總會遇到這樣的事。斷後啦,掩護大部隊撤退啦,在戰略上,這是必須的,當然,那些擔任掩護任務的英雄,最後也都理所當然地永垂不朽了。我是說,這很正常,不是麽,軍人,戰鬥,必定伴隨著犧牲。隻不過……”


    “隻不過唯一的問題是,我們這裏這麽多人,到底該由誰,來永垂不朽。”段振輝打斷醫生的喋喋不休,走了過來。


    他的臉色蒼白得像是馬上就會死去,可他的脊背卻更加挺拔蒼勁,堅韌不屈。


    盡管席維在故意無視它,但隻要他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大狗便冷靜了許多,它原地坐下,悠閑地晃動自己烈焰燃燒般的長尾,一個個去看行動組的軍人們。


    不用非得是人,關門而已,很簡單。在人類的戰爭史中,出於人道主義,人類總是能想出辦法,去解決類似於眼前這樣的危機。二戰中,那些身體上綁著炸彈,撲向敵人坦克集群的數千條軍犬,有沒有提醒了你些什麽,段振輝?大狗的心念,在每個人心中響起。


    不去看眾人驚訝的目光,大狗繼續道:最初那日,我和你相遇的時候,你說的那些話,那些關於服從,關於炸地雷炸坦克炸機槍的話,我其實很同意,身為軍犬,英雄犬,哪怕麵對必死的任務,也必須勇往直前。隻不過,那時候的你,弄錯了時機。但現在,我相信你不會第二次弄錯了,你看,就是此刻,這才是你該下達命令的時機,這才是我該去付出一切的狀況。


    大狗盯著段振輝,段振輝也盯著大狗,隻不過他一潭死水的眼中,死氣沉沉,沒有絲毫情緒。


    “狗哥……喂,肉段你們在說些什麽,什麽意思?”席維大叫。


    大狗不理他,段振輝則突然向大狗點頭,“你說的對。”


    “喂,肉段!”


    “鐵拳,把我拋上去後,你們立即撤離。”段振輝回身,下達命令。


    “組長,但是……”


    “服從命令!”段振輝堅定地道。


    鐵拳瞪著他,沉默著抖了抖自己粗壯的手臂肌肉。


    你上去幹什麽?大狗歪著頭問。


    “捉席維下來。”段振輝回答,“你肯定不會期望他自己乖乖下來吧。”


    大狗點點頭,這倒是。


    “放心,你和他之間……不,你和這裏的任何人之間,我都知道該選擇誰,畢竟,你,隻是一條狗而已。”段振輝的眼睛黯淡無光,聲音了無生機,說這話時,他直愣愣盯著前方,像在說話,又像是簡直在夢遊一樣。


    然後,他突然笑了笑,這個笑容,充滿了隨意犧牲他人的猥|瑣和毫不掩飾的自私自利。


    其他人齊齊一愣,組長這是怎麽了,簡直像鬼上身,整個人都不對了一樣。


    但現在任務為重,不是想旁的事情的時候。


    鐵拳抓住段振輝的雙手,大吼一聲,把他轉圈掄起來,用力扔向祭壇。


    大狗比他還快,長尾一掃,渾身烈焰繚繞,已經先一步撲上了祭壇。


    一上去,它就看到席維通紅著眼睛,四肢著地,死死霸住祭壇地麵上隆起的花紋,像一隻張牙舞爪守護自己領地的,卻又是那麽不自量力的小獸崽。


    大狗又是生氣,又是感動。


    起開。


    “不!”


    你又不是天狗……


    “為什麽非得是你,世界上那麽多中華田園土狗,為什麽非得是哥你?”席維嗷嗷叫。


    大狗有些無奈,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原本不是土狗,是大狼狗麽。算了,那不重要,是不是天狗,與我是什麽品種的狗沒有必然的聯係。天狗的血脈存在於世界上每一條狗的身上,就像華國人都是龍的傳人一樣。區別隻在於,我是那個覺醒了的。


    “嗚……早知道,就說什麽都不讓你去遠古巨獸的洞窟了。”席維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那樣的話,雖然沒有了傳承,不懂得修行,可是,也不用犧牲。


    大狗隻是默默搖頭,也許早在它粉身碎骨卻又奇跡地重新獲得生命的時候,一切就已經開始了。它獲得了第二次行走在世間的機會,不是別的狗,而是它,也許從那一刻開始,就意味著它肩負了某種使命。


    獲得了什麽,當然也必須要付出。


    它可以平靜地接受這一切,理所當然,因為已經足夠了。在本以為是暗淡無光的複仇生涯中,能夠遇見這樣一隻狗小弟,是因為他,它的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鍾,才那麽幸福快樂。


    狗小弟的存在,溫暖了它寒冷的心,讓它可以正視自己,正視那些害死他的仇人,進而選擇了一條與眾不同的複仇之路。


    它很滿足,了無遺憾。


    現在,就算要替代原本的天狗,永遠鎮守在世界陣當中,獨自一個,品嚐不知盡頭的寂寞,它也不會感到害怕。


    因為,它不會忘記席維,它的狗小弟。


    走吧,你不能代替我,你又不是天狗,就算霸占了祭壇,也不會操縱它關門。大狗溫和地說道。


    “誰說我不是,我……我也能榴榴,我……我也會長出尖尖耳朵和毛絨絨尾巴的,隻是需要一些時間。”席維大聲道。


    胡鬧。大狗轉頭望向段振輝,我揍暈他,你帶他走。


    “肉段你敢!”席維驚慌大叫,情急之下,身體上騰起明亮的光芒,那是他之前代替大狗吃掉的月之精華。


    段振輝晃了下神,有那麽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一隻比毛球大狗小很多的毛球小狗,在光芒中甩著尾巴,撒潑打滾,嗷嗷咆哮。


    那是……


    但再一看,席維還是那個席維,強壯又嘴饞的健康人類。


    幾乎同時,祭壇產生了反應,無數絲絲縷縷的光線,匯聚向席維爪下。


    大狗一怔,難道比起自己,祭壇認為席維更像天狗?


    大狗“榴”地一叫,身體上也騰起月的光芒,與席維爭奪和祭壇之間的聯係。


    它有些生氣,不但是對傻乎乎分辨不清人與狗的狗窩祭壇,也是對教給席維天狗功法的自己。


    真是,當初到底怎麽想的,為什麽會把一個真正的吃貨人類當成自己的狗小弟悉心養育呢?現在可好,狗小弟真的和它搶著當狗了。


    大狗悔得腸子都青了。


    如果有任何不好的事,降臨到他身上……它絕對不允許。


    “席維,別和它爭了,讓席默默先弄明白怎麽關門。”段振輝催促道。


    “已經在關了,你趕緊走!”席維叫道。


    “什麽?席默默你先停一下,我們出去了你再關!”一聽很可能被關在裏麵,段振輝顯出十分驚慌十分著急的樣子,惡狠狠大叫。


    不是我關的,是自動的,我也是剛剛發現。大狗沒空與他計較,咬牙解釋,之所以開門,是因為祭壇感應到了天狗在門外,而當天狗進入到祭壇當中,門就在慢慢自動關閉,還有不到三分鍾就會完全合攏,沒辦法停止。總之,你快帶弟弟走!


    “哦,自動的啊……”段振輝點了點頭,他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信息,又恢複成死氣沉沉的狀態,之前自私又著急的樣子,簡直幻覺一樣。


    男人猛然抽出古刀,匯集了全部精神和力量,揮出了他一生中最為巔峰造極的一刀。


    祭壇上的無數光線,倒映在他黑沉沉的眼中,被放大,被分解,被他觀察入微,被他發現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節點,那是破綻。


    一道雪亮的鋒芒,閃電一樣!


    一刀下去,瞬間截斷了光線與席維和大狗的聯係,然後,段振輝一腳將席維巨大的身體踢下祭壇,翻翻滾滾跌落到下方無邊的巨大空間當中。


    “肉段!”


    你!


    大狗條件反射地猛撲下去,比席維更迅速地跌落,緊接著四爪張開,將席維接在自己軟軟的肚皮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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