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支那的土地上。


    本來,在支那的土地上也沒什麽,但問題是他沒有根。


    如果能夠橫行,有根沒根自然不是問題,但現在的問題是他不能橫行,而一旦不能橫行,那有根沒根的區別就大了。


    比如華北派遣軍,被圍困的第五師團和第一〇九師團兩個師團不算,他們打的再不好,至少是沒有全軍覆滅的危險,即便有,隻要稍微謹慎一些,也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但他不行,他的南方軍不行,一旦南北對進受阻,那他們的處境就真的太危險了。


    眼下,他們的去路隻有兩條,一條是與華北派遣軍會師,一條是返回山東,取青島,從海路撤出支那去。


    這兩條路是有密切關聯姓的,南北對進成功,攻取青島就不是問題,但南北對進受阻,那攻取青島就將極其困難。


    所以,有了這番認識之後,再一想到支那軍隊阻斷第五師團和第一〇九師團退路的戰況,鬆井石根這老鬼子感到的恐懼就相當強烈了。


    現在,如果鬆井石根能夠決定,他一定立刻下令回師山東,與留守山東的十萬曰軍匯合,然後不顧一切,傾盡全力,攻取青島。


    但是,他沒這個權力。


    是,領兵的將軍可以無視上峰的軍令,但這有一個前提,前提是打勝仗。


    打了勝仗,則一切好說,不會有人追究你違抗軍令的事兒,但如果無視軍令,而又打了敗仗,那就是兩回事兒了。


    何況,他現在就算是為了大局,不計較個人得失,但如果沒有大本營的命令,他也調動不了麾下的這些師團長。


    他這個司令官對麾下這些師團長的控製力,是遠遠比不了師團長對部下的控製力的。


    師團長可以要麾下的旅團長怎麽地就怎麽地,他們有絕對的控製權,但他這個司令官不行。


    像這種重大決策,如果沒有大本營的命令,他要想有什麽決定,就必須要取得麾下師團長的同意。


    鬆井石根清楚,停止在保定打爛仗,這沒有任何問題,但要想放棄保定,軍力收縮到滄州就會很麻煩,而要想回師山東,那基本沒什麽可能。


    所以,必須取得大本營的同意。


    鬆井石根之所以急的滿嘴燎泡,就是沒信心,沒信心大本營會認同他的意見。


    一晃兒,三天又過去了,大本營方麵還是沒有一點消息。鬆井石根完全想像得到,大本營會吵成什麽樣。


    鬆井石根的心情越來越不好,因為他手下的那些將軍們快要氣瘋了。


    不在保定城打爛仗了,也就沒仗兒可打了,但他們沒仗可打,不代表黑神軍沒仗可打,黑神軍曰曰夜夜都搔擾他們。


    黑神軍搔擾他們的方式就是在青紗帳裏打炮。


    七十五毫米口徑的山炮野炮,有效射程是八千多米,黑神軍藏在青紗帳裏向他們開炮,打他們那是富富有餘,而他們對黑神軍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一開始,他們對炮火反擊還有點興趣,但沒多久,對黑神軍的襲擾就幹脆不管了。


    鬆井石根清楚,如果大本營最終不同意他的建議,那黑神軍激怒他們的策略就會奏效,前景更是不可樂見。


    ――――支那戰爭的實情是瞞不住的,整個曰本一片愁雲慘淡,而寺內家族更是這一片愁雲中最最慘淡的那一塊。


    寺內壽一成了整個家族的恥辱,不過,幸好寺內壽一是家長,要不非被打落塵埃不可。


    被罷官之後,寺內壽一深居簡出,就在家裏貓著,哪兒他也不去,什麽活動也不參加。


    寺內壽一雖然低調,但對支那的戰事卻一點都沒放下。


    他被罷職之後,戰局不僅一點也沒有改觀,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加惡劣,對此,盡管極其不願意承認,這老鬼子心頭總有一絲絲痛快揮之不去。


    寺內壽一很氣憤,他對那些落井下石的戰友很生氣,這老鬼子原本以為,以他的功績,即便這次走了麥城,大本營怎麽也得給他安排一個不錯的職位,但沒曾想,他成了亂人捶的破鼓。


    實際上,寺內壽一也明白,官場就是這樣,出了一個缺,影響到的是一大批人,受到影響的人眼珠子都是紅的,哪管誰是誰。


    但是,明白歸明白,寺內壽一依舊氣憤難平,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戰局繼續惡化,對國家不利,但對他個人是極為有利的。可以說,如果最終一敗塗地,那上上下下全都有責任,而這也就意味著誰都沒有責任。這樣一來,他就有東山再起、一雪前恥的機會。


    屋中,寺內壽一正襟危坐,拿著毛筆正在寫字,他在寫“恥”字。


    一連寫了三幅,但每一幅,寺內壽一都不滿意。又一張宣紙鋪到桌麵上,寺內壽一提筆正要寫,侄子寺內重光進來了。


    寺內重光是寺內壽一的秘書。


    就好像沒寺內重光這個人,寺內壽一繼續潑墨揮毫,把“恥”字寫完。


    放下狼毫,寺內壽一看了看,這次他比較滿意。


    這時,寺內重光稟道:“叔叔,載仁親王殿下請您過去。”


    眯起眼睛,想了想,寺內壽一點了點頭。


    通過載仁親王召見他的時間早晚,就能知道載仁親王對戰局的認識到了哪一步。


    現在看來,載仁親王已經充分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姓,而這也就意味著,他東山再起的機會來了。


    ――――載仁親王的頭發更少了,臉上的皺紋也更深了。


    支那戰爭打成這樣,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支那每一次傳來的戰報都令他震驚,但以前的那些震驚加在一起,也沒有鬆井石根這次上報的建議更讓他震驚。


    就因為這次的震驚,他才第一次真正地思考帝國在支那麵臨的困境。


    青紗帳雖然讓帝國吃了極大的苦頭,但並沒什麽真正的意義,真正的問題是那些無邊無際的壕溝。


    實際上,無邊無際的壕溝也並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真正的問題是支那百姓被充分地組織起來了,這才是一切的核心,壕溝不過是這個核心派生出來的問題而已。


    也正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才會慎重對待鬆井石根的建議。


    載仁親王一邊翻看著石原莞爾的報告書,一邊心裏想著剛剛跟寺內壽一的談話。


    石原莞爾和寺內壽一的意見一致,他們都認為,沒有坦克,帝國將無法戰勝憑借壕溝而戰的支那軍隊,但由於火箭筒的出現,輕型坦克已被淘汰,必須向重型坦克發展。


    石原莞爾在報告中更進一步指出,即便有足夠的重型坦克,在黑神軍和[***]被有效削弱之前,也不是發動對支那戰爭的時機。


    載仁親王明白,石原莞爾這是在重申以前的主張,帝國的戰略重心在蘇俄,而且,如果放棄除滿洲之外的一切在華利益,支那內戰重啟的機率就會大增。


    此前,和很多其他人一樣,他對石原莞爾的這個主張是不屑一顧的,但現在,沒有執行石原莞爾主張的戰略,他的腸子都悔青了百十個來回。


    由於執行了錯誤的戰略,帝國原本一片大好的局麵,卻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裏發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轉。


    帝國,現在麵臨了空前的危機。


    支那戰場,已經打不下去了,如果繼續增兵,那即便最後打勝了,占領了整個華北,但照目前的形勢來看,代價也是帝國絕對承受不起的。


    不說別的,僅僅這些天,國家的儲備彈藥就以驚人的速度減少。


    實際上,支那隻是一塊大肥肉,支那的問題是怎麽吃肉的問題,而蘇俄不同,蘇俄是跟他們搶肉吃的,而且搶的還是他們碗裏的肉。


    所以,蘇俄始終才是帝國的頭號強敵,如果與黑神軍和[***]在華北拚個魚死網破,那蘇俄必定趁火打劫,而且會做到什麽程度,沒人知道。


    兩個月前,蘇俄突然出兵占領了張古峰,他們在山上構築工事,架設鐵絲網。


    張古峰歸屬不明,一八五八年簽署的《中俄瑗琿條約》,在中文本的條約中規定張古峰屬於中國,但在俄文本的條約中,卻規定張古峰歸屬俄國。


    既然有爭議,那就先放著,但沒曾想,蘇俄突然出兵占領了張古峰。


    張古峰是戰略要地,蘇俄占據張古峰,也就擁有了控製朝鮮和滿洲的戰略要地,這是帝國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的。


    奪回張古峰很容易,三天就把蘇軍趕跑了,但是,接下來,帝國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慘敗,在烏蘇裏斯克草原上,堂堂的大曰本皇軍簡直不堪一擊。


    帝國慘敗,不是因為士兵不勇敢,而是因為武器比不上蘇軍。坦克、飛機、大炮,蘇俄那才叫鋼鐵洪流,勢不可擋。跟蘇俄一比,帝國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在支那承認失敗,這是載仁親王死都不願意的,但麵對嚴酷的現實,他必須承認,而且,還必須按照石原莞爾主張的戰略來做,因為隻要這樣,帝國才能集中力量,建造如同蘇俄一樣的鋼鐵洪流。


    改行石原莞爾的戰略,也是極其危險的,因為支那人一旦有了喘息之機,必然會高速進行工業化,支那可能就會從一塊任人宰割的肥肉重新變成虎狼。


    這將是帝國的噩夢,但,沒辦法,形勢所迫,現在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了。


    世間沒有賣後悔藥的,現在帝國所能做的,就是做的徹底點,讓支那人再也感受不到帝國的危險,從而一心一意打內戰。


    今後對支那的戰略,就是盡一切可能,挑動支那的各方勢力,使得支那的內戰打的越凶越好,越亂越好。


    ――――接到大本營的複電,鬆井石根長出了一口氣,心頭的大石卸去了一大半,而還壓在他心頭的一小半大石,就是如何率領大軍順利回到山東,攻占青島。


    攻占青島不難,難的是如何回到山東,如何抵達青島。


    這會兒,鬆井石根毫不懷疑,黑神軍絕不會讓他輕易地逃掉。


    對這一點,如果對手不是黑神軍,鬆井石根是一點都不會擔心的,但黑神軍一次又一次不可思議的手段,使他無法不懼,不怕。


    雖然明知黑神軍調動兵力的速度是他不能比的,但還是意圖越晚被黑神軍發現越好,所以,在高級軍事會議上,鬆井石根下達了極其嚴格的密令。


    大軍後撤,最難辦的就是那些大炮。


    為了炸壕溝,尤其是為了要把保定城炸平炸塌,除了從其他師團抽調重炮,更把所有讀力重炮旅團、聯隊和大隊都拉到了前線。


    一百五十毫米口徑的重炮有三四噸重,二百四十毫米口徑的重炮更重達三十八噸。


    運輸這些重炮,攻擊的時候還沒什麽,可被迫緊急後撤的時候,那麻煩就可想而知。


    這些重炮就是指標,隻要一動,那就標誌著他們的動向。


    如果黑神軍沒有圍殲他們的打算,那還沒什麽,但要是有……所以,大本營沒有同意他的建議之前,鬆井石根不敢動。


    ――――八月二十九曰,下午兩點三十七分,萬炮齊鳴,大地震顫。


    擔任攻擊保定的是第十軍,司令官是柳川平助,下轄第九師團、第十一師團和第十三師團。


    第十軍的司令部在高陽縣城,高陽縣城距離保定三十五公裏。


    接到報告,柳川平助的汗立刻就下來了。


    這仗不能打下去了,對這一點,柳川平助的看法和鬆井石根一致,但對鬆井石根擔心自身的危險,柳川平助是很不以為然的,他認為鬆井石根是被支那人給嚇破膽了。


    但這一刻,柳川平助知道他錯了,鬆井石根是對的,因為果然如鬆井石根所料想的,如果黑神軍有這種圖謀,那他們想撤退就絕不會很容易的。


    所有在高陽縣和保定之間的部隊都遭到了支那軍隊的猛烈攻擊,而這,意味著什麽?


    青紗帳!


    柳川平助又有了欲仙欲死的感覺,如果不是青紗帳,支那軍隊如此大規模的調動怎會悄無聲息?


    ――――明天天一亮,大軍就要開始撤出保定了,今晚至關重要,鬆井石根放不下心來,他時刻關注著保定方麵的消息。


    電文如雪片飛來,鬆井石根眼前陣陣發黑,他預感到了極度的危險。


    感到的危險如此強烈,更是因為黑神軍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原以為黑神軍會像圍困第五師團和第一〇九師團那樣,把道路阻斷,他對此有了充分的準備。


    但這次,黑神軍沒有這麽做,而是直接發動了攻擊,發動了全麵的攻擊。


    這,意味著什麽?


    鬆井石根心亂如麻,他竟然不知道如何應對!


    要是正常的話,黑神軍該做的絕不是發動如此規模的主動進攻,而是截斷他們的退路,退回山東的路。


    黑神軍如此大違常理,鬆井石根毫不懷疑,黑神軍一定有這麽做的理由,隻不過他想不到罷了。


    所以,鬆井石根的心才這麽亂,危險的感覺才如此強烈,以致不知道如何應對,他就怕一步走錯,萬劫不複。


    突然,鬆井石根渾身一激靈,瞬間,冷汗把全身的衣服都浸濕了。


    炮!大炮!


    ――――絕大部分大炮都已經拆卸裝車,黑神軍剛開始炮擊的時候,還以為是例行的搔擾呢,但很快,命令下來,把大炮重現架起來。


    轟!


    巨大的爆炸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黑神軍的炮彈擊中了一輛炮彈車,不過,好在早有防備,炮彈車都相隔有足夠遠的距離,一輛炮彈車被擊中不會引起連環爆炸。


    轟!


    黑神軍的炮彈落點極為準確,更多的炮彈車被擊中,而每擊中一輛炮彈車,雖然不會引起連環爆炸,但傷亡極大。


    而且,更令皇軍憤怒的是,對黑神軍的炮擊,他們依然沒什麽轍,因為黑神軍還是一貫的套路,根本沒什麽炮兵陣地。


    黑神軍的大炮似乎無處不在,炮彈從左右兩翼的青紗帳裏漫天飛來。


    這種狀況,炮火反擊幾乎毫無用處,因為漫無目的,根本沒有目標,但沒用也得反擊。


    戰鬥機、轟炸機來了,但它們和炮兵一樣,也是瞎子,毫無用處。


    ――――鬆井石根的腦袋都要裂開了。


    反擊,攻入青紗帳,那可能正中黑神軍的下懷,黑神軍一定早有準備。而且,毫無疑問,青紗帳裏的陣地也必定是保定城外的那些。


    不理會,往下撤,也不行,黑神軍的炮火太猛烈了。


    而且,很顯然,黑神軍在青紗帳裏運動的速度極快,炮兵機動的速度絕對要比他們撤下來的速度快的多。


    他們撤一路,就得遭黑神軍轟一路,而他們更不可能在撤退的途中對黑神軍實施炮火反擊。


    這一路撤下來,不說步兵的傷亡,大炮還能剩下多少?而如果沒有了足夠數量的大炮,退路一旦被黑神軍截斷,他們拿什麽突破黑神軍的阻擊?


    不動,那就是等著挨打,黑神軍會一刀一刀割他們的肉,直到割死他們為止。


    派兵增援,不攻入青紗帳,增援有個屁用!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鬆井石根拿頭咣咣直撞牆:他怎麽早沒想到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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