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大地,開始了滄桑巨變。


    五分之二的農民移民去了遠東,剩下的農民,他們的身份不再僅僅是農民了,他們又多了一個身份:樹民。


    剩下的農民,他們多一半的精力都用在種樹上了,隻有把樹種好了,他們才會在被樹林環繞的田地裏種地。


    種樹,是論棵算錢的。


    種樹加上種地,保守估計,農民的收入當年就可以翻倍。


    染綠黃土高原,徹底治理黃河,使之不再發生大洪水,這是韓立洪決定拿下陝西的一個重要原因之一。


    ――――


    砰地一聲,書房的門開了,一個奶聲奶氣的天籟之音道:“姥姥,太姥爺喊你吃飯啦!”


    盧曉雅睜開眼睛,站起身來,走過去,蹲下身子,把小孫女抱了起來,道:“太姥爺喊姥姥吃飯,小囡就不喊姥姥吃飯嗎?”


    粉嫩的小手抓著盧曉雅的鼻子,小囡道:“小囡也喊的。”


    歲月催人老,一轉眼,盧曉雅也都六十出頭了,變成了個風度翩翩的老太太。


    盧文昭依然健在,老頭子八十六了,但身體康健,耳不聾,眼不花,依舊是龍馬精神。


    盧文昭是十年前退下來的,他手中的權力交到了女兒手裏。當然,這自然是需要韓立洪的認可。


    盧曉雅有兩子一女。


    和盧文昭一樣,三個子女中,小女兒韓文婷最出息,小囡就是韓文婷的小女兒。


    盧曉雅是把小女兒當接班人來培養的,所以,在這個核心重地的小院子裏,韓文婷和他們一起住,而兩個兒子和盧家其他的人都住在其他的院子裏。


    這個院子,就是盧曉雅的兩個兒子也不能進來的。


    這是中午,飯桌前隻有盧文昭、盧曉雅和小囡。


    坐下之後,看著父親,盧曉雅不由笑了。


    “你笑什麽?”盧文昭問道。


    盧曉雅道:“爹,還記得三七年,您在燕京買房子買地樂的那樣嗎?”


    盧文昭笑了,道:“你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了?”


    盧曉雅點了點頭。


    經濟危機好啊!


    這些天,盧曉雅時不時就很不良善地這麽感歎一回。


    經濟危機爆發之後,各種合同、文件雪片一樣飛了過來,這些東西不是論件,而是論箱,還是挺大的大箱子。


    這次經濟危機讓以美國為主導的世界一片哀鴻,但卻給了盧曉雅天大的機會,礦山、企業、工廠、銅、鋼……簡直是買瘋了。


    而更妙的是,買這些東西花的還不是他們自己的錢。


    實際上,如果不是把黃金拿出來用,他們也沒這麽多的錢。


    這些錢都是中東那些阿拉伯產油國的。


    中東國家本就對中國極有好感,尤其是對埃及的幫助,讓阿拉伯人大大地出了一口氣,也讓阿拉伯人認識到了中國的實力。


    當中國人露出了那麽一點意思,希望擴大跟中東國家的合作,尤其是金融方麵的合作,沙特國王立刻就同意了。


    沙特同意,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對中國的印象好,而是因為對中國的印象好,也就有了合作的意願,而有了合作的意願之後,就會深入地研究中國。


    這一深入地研究,自然就得出了把錢放在中國是安全的結論。


    實際上,盯著中東的石油財富的,最眼藍的是美國和英法等西歐國家。


    但由於以色列的關係,中東國家把石油財富放在它們那兒,既不情願,另外還有點不那麽放心。


    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裏,這是誰都清楚的道理。


    當中國的選項出現,合作就是必然的,而當中國給出的條件好於西方的,擴大合作也就是必然的。


    第四次中東戰爭之前,中東國家放在中國的錢隻有不到五億美元,但之後,每個月都有三四億美元轉過來,中東國家把很大一部分石油收入放在了中國的銀行裏。


    這筆錢,在阿拉伯人手裏,隻能放在銀行裏,他們就是想花出去,也沒有這個可能。


    實際上,要不是多年來在世界各地布置的龐大網絡,這些錢在盧曉雅手裏也是花不出去的。


    美歐根本就不讓你花。


    這是一筆絕好的買賣,盧曉雅毫不懷疑,兩三年後,經濟危機一過,這些投資至少翻倍。


    何況,賺錢是一方麵,那些戰略投資更重要。


    這件事,盧曉雅自然根本沒可能意識到,她現在的這些投資將來究竟會產生多大的效益。


    實際上,除了韓立洪,任何人也意識不到。


    如果盧曉雅知道,僅僅十幾年後,讓她現在不明所以的投資—東京房地產,會翻上數百倍,極端的,比如東京銀座,一平米一百五十萬美元的時候,她一定會昏過去的。


    下午三點,韓文婷和丈夫劉成仁回來了。


    夫妻倆實際上是盧曉雅的特別助理,有資格知道絕大部分的機密,但凡事有利有弊,這樣一來,夫妻倆幾乎就失去了私人的空間。


    夫妻倆隻要走出這個小院子,就受到嚴密的保護,或者,也可以說是受到嚴密的監控。


    把剛取回來的秘密文件歸檔之後,韓文婷手裏拿著一份文件,問道:“媽,黃金和石油的價格都嚇死人,怎麽還買啊?”


    韓文婷手裏的文件是二季度的購貨清單,石油和黃金的購貨清單。二季度,依然是盡最大可能買入石油和黃金。


    按照韓文婷的意思,現在應該開始賣了,至少也該先暫停買入。


    這幾個月,石油的價格一直沒有變動,始終維持在十一美元和十二美元之間。


    美國和西歐在中東的勢力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產油國是扛不住美國和西歐國家的,他們堅持不了多長時間,而一旦他們解除石油禁運,那油價非跌不可。


    黃金呢,好家夥,五月份衝高到一百六十三美元,現在開始回落了,已經回落到一百四十美元了。


    盧曉雅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因為實際上,她也不是很理解,而這類問題又是沒有答案的,即便是對盧曉雅,也是這樣。


    所有的指令都是從韓園的參謀團裏發出的,但參謀團的指令必須經過韓立洪的核準之後才能發出去。


    對這些指令,需要的時候,韓立洪自然要做些修改和調整,但沒有人知道韓立洪從中做過手腳,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


    發出指令的係統和執行指令的係統是絕對隔絕的,更因為都是絕密中的絕密,不論發出指令的,還是執行指令的,事情過了也就消失了,就跟從沒有發生過一個樣。


    而且,參謀團發出的指令是沒有備份的,最終備份的是經過韓立洪核準之後的指令。


    所以,即便將來這些秘密都公開了,也不可能發現韓立洪從中做過手腳。


    盧曉雅雖然不是很理解,但她比女兒知道更多的秘密,她知道中國實際上不僅不缺油,而且蘊藏量還很豐富,在河南、河北、陝西、山東、遼寧、吉林、疆省、蒙古、遠東都勘探到了大油田。


    所以,盧曉雅知道,這是國家的大戰略,有時候是不能以賺錢賠錢來衡量的。


    ――――


    約翰-珀金斯站在了利雅得的街頭,時間是一九七四年的四月十四曰,石油禁運結束的第二天。


    石油禁運持續了六個月,在一九七四年四月十三曰結束。


    六個月,時間真的不算長,但其影響,卻是極其極其極其深遠的,而最深遠的影響自然發生在被禁運的美國。


    石油禁運給美國人的記憶實在是太深刻了,這讓美國的政策來了個大轉變,華爾街的大亨和華盛頓的大人物都堅定了杜絕禁運再次發生的決心,保證美國的石油供應成為他們決策的大前提,一九七三年之後,保證石油供應成為一種不可動搖的決策前提。


    石油禁運提高了沙特阿拉伯在世界政治舞台的地位,華盛頓不得不認同沙特阿拉伯對美國經濟有著重要的戰略意義。


    此外,這也促使華爾街的大亨們不得不施展渾身解數,來達到將石油美元重新放回到自己口袋的目的,同時,他們也開始對如沙特阿拉伯必將不斷增長的財富打起了主意,他們深知一點,沙特阿拉伯政斧缺乏合理的行政與機構體製來管理這筆石油巨款。


    凡是由龐大利益驅動的,從來都毫無疑問是最高效的,大人物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就等著禁運的結束。


    所以,禁運一結束,約翰-珀金斯就站在了利雅得的街頭。


    約翰-珀金斯,表麵上的身份是美因公司的首席經濟顧問,而真正的身份則是一名經濟殺手。


    經濟殺手的概念是隨著美國國家戰略的成型而出現的。


    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由於民族主義運動的興起和世界格局的變化,武力殖民掠奪已經不現實,但不掠奪,美國人民又是不答應的,於是,經濟殖民掠奪就應運而生。


    經濟殺手就是伴隨經濟殖民掠奪而出現的。


    所謂經濟殺手,就是指那些披著經濟學家、銀行家、國際金融顧問之類的合法外衣,其實卻肩負著建立美國全球霸權的戰略任務的專業人士。


    為了實現以經濟手段艸縱他國的目的,經濟殺手無所不做,如通過賄賂、色情、威脅敲詐甚至暗殺等手段,拉攏、控製別國的政治經濟精英,蓄意作出錯誤的宏觀經濟分析和產業投資建議,誘騙發展中國家落入預設的經濟陷阱,控製這些國家的經濟命脈和自然資源,通過欺騙手段讓成萬億的資金源源不斷地流入美國,鞏固、擴大美國在全球的經濟、政治和軍事霸權。


    約翰-珀金斯就是這樣的經濟殺手,這次來沙特,他的任務就是作出錯誤的宏觀經濟分析和產業投資建議,誘騙沙特落入預設的經濟陷阱,控製沙特的經濟命脈和自然資源。


    實際上,約翰-珀金斯隻是美國整套石油戰略的一環。


    危機也是轉機,這一次,這句話在美國身上徹底應驗了,美國從這一次危機中發現了難以想象的天大的大機會。


    約翰-珀金斯神色從容,漫步在利雅得街頭,最後,他在利雅得市政斧的大樓前停下了腳步。


    市政斧大樓,這是珀金斯最想來看看的地方。


    來這兒,珀金斯想看的不是市政斧大樓,他想看的是在市政斧大樓前的垃圾堆裏翻找食物的羊群。


    兩個月前,接受政斧指派下來的任務之後,珀金斯就開始冥思苦想。


    一個月前,他偶然從一個沙特外交官那裏看到一張照片,照片的內容就是一群羊在利雅得市政斧大樓前的垃圾堆翻找食物。


    從那個外交官口裏,珀金斯知道了一個讓他難以置信的事情:羊群擔負著利雅得的垃圾清理工作。


    為什麽要用羊群來做處理垃圾的工作?那位外交官告訴了珀金斯答案:“沙特阿拉伯人的自尊心很強,沒有人願意去收垃圾,這種工作是留給畜生來做的。”


    就是從這兒,珀金斯獲得了靈感,他豁然開朗,知道了他的工作要如何開展。


    珀金斯無法單獨工作,他的任務是後續的,得是在美國政斧同沙特政斧的談判成功之後才能進行。


    珀金斯現在就過來,是要為他的工作做好前期準備。


    珀金斯到了利雅得五天之後,由國務卿基辛格基博士領銜的美國政斧代表團到了利雅得。


    談判很快就取得了成功,沙特政斧接受了美國提出的提供技術支持、軍事裝備和軍事訓練的提議。


    當然,接受了好處就要付出代價。


    談判如此順利,實際上,這跟基辛格博士的能力關係並不大,而是因為兩點:一個是美國的實力,另一個是阿拉伯世界自身的困局。


    美國的實力體現在控製了以色列、伊朗和土耳其,而這就使得美國在中東形成了三把鉗子的態勢,控製住了分散和不團結的阿拉伯人。


    分散和不團結的阿拉伯人,這就是阿拉伯世界的困局。


    大家同仇敵愾的時候,石油就成了威力無窮的政治訛詐武器,讓西方世界心驚膽戰,但這個勁兒一過,阿拉伯世界就又成了一盤散沙。


    阿拉伯世界的困局是由兩方麵矛盾造成的:遜尼派和什葉派的矛盾;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的矛盾。


    阿拉伯世界的核心—沙特,就是這兩種矛盾的核心體現,也是為此,沙特才不得不屈服於美國的壓力之下。


    伊朗,既是波斯人,又是什葉派,對遜尼派的沙特是最大的外部威脅,自然也就成了美國威脅沙特的殺手鐧。


    如果僅僅是這個,沙特也不會輕易屈服,但沙特不僅是遜尼派的沙特,更主要的還是沙特王室的沙特。


    在沙特國內,覬覦沙特王室的勢力不用多,有個兩三個就足夠美國施展的了。何況,除了沙特國內,沙特國外的遜尼派覬覦沙特財富的也大有人在。


    凡此種種,輪不到沙特不屈服。


    基本原則定下來之後,就該珀金斯這些經濟殺手施展他們的才華了。在美國—沙特阿拉伯聯合經濟委員會成立之後,珀金斯就登場了。


    美國—沙特阿拉伯聯合經濟委員會,體現了一個完全背離常規的外國援助新模式:用沙特阿拉伯的錢聘請美國公司建設沙特阿拉伯。


    珀金斯的具體工作就是誇大沙特阿拉伯經濟的預測前景:一旦向沙特阿拉伯的基礎設施建設投入巨額資金,這裏將有怎樣的變化,同時,珀金斯還需製定資金配置的具體方案。


    簡言之,就是要珀金斯盡其所能,發揮創造力,極力誇大向沙特阿拉伯經濟建設投入資金的合理姓。


    當然,這有個前提,就是讓美國工程和建設公司得到這些合同。


    珀金斯的這些工作具體體現了華爾街和華盛頓的企圖:讓沙特阿拉伯背上永遠還不清的債務,找到法子保證巨額的石油美元統統回到美國的口袋。


    在此過程中,沙特阿拉伯將被拉下水,而且其經濟發展將要永遠依賴於美國。


    沙特阿拉伯經濟西化的程度越高,這個國家與美國的體製就越能產生共嗚,甚至完全融入到美國的體製之中。


    實際上,美國的這個戰略構想還有一部分是借鑒了中國在非洲的做法。


    中國援助非洲,表麵上,好像中國人真的多麽慷慨,多麽善心,但實際上,中國人很精明,有著長遠的利益考量。


    比如,中國援建的坦讚鐵路。


    坦讚鐵路是一條貫通東非和中南非的交通大幹線,是東非的交通動脈。東起坦桑尼亞的達累斯薩拉姆,西迄讚比亞中部的卡皮裏姆波希,全長公裏。


    這條鐵路修建完成之後,中國表麵上的利益是可以得到緊缺的銅礦,但實際上,中國最大的利益並不在此,而是坦讚鐵路修建完成之後,今後非洲所有的鐵路幾乎就都得由中國人修建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鐵路係統的標準。


    鐵路是一個極其複雜龐大的係統,這個係統的國家是不能修建其他係統的鐵路的。


    改變係統的代價太大。


    美國看到了中國的企圖,但在美國,沒有人對非洲有那麽長遠的興趣,一點都沒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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