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榕的人品好壞放在一邊,那也是個人精般的人物,一聽這話,自然就知道是楊承祖想要出手了。如果他連管都不想管,哪路神仙出手架票,他管的著麽?


    他心裏暗罵了聲小畜生,自己舍了老臉來求,還不如你老爹一個侍妾說話好使,這也太不給我麵子了。如果不是眼下用你,焦爺何必受這個氣,早晚給你點顏色。不過臉上卻是笑成了一朵花


    “急公好義啊。楊家一門都是好樣的,老太爺衛輝府以身殉國,您這也是幹國忠良,佩服佩服。”他一邊說一邊尋了個石凳坐下,伸手就去摸石桌上的茶壺。


    “那是我新買的葉子,你喝不起。”楊承祖倒是沒想給他麵子“少說廢話,到底怎麽回事,哪一路趟將做的事,你說說吧。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我們錦衣衛在縣裏有多少人你可清楚的很,別人家的孩子是孩子,錦衣衛家的人也是人,帶著人頂刀子的事,我可不幹。”


    焦榕苦笑道:“那是,那是。咱們好歹也是一家人……您別瞪眼,我是說我的妹夫,他不是您的長輩麽?我不能坑自己人不是?實在是,這次來架票的,他不是趟將。而是錦衣衛。”


    楊承祖一拍桌子道:“合著大清早起來,你吃飽了撐的沒事幹,來這消遣小爺來了?錦衣衛抓差辦案,那能叫架票?張嘉印摘印,跟我有什麽關係?難道你還想讓我帶著人,去抗京裏的緹騎?”


    焦榕見他發作,趕緊又賠禮道:“不是,我話沒說清楚。是他們自稱是錦衣衛,可是大老爺卻說他們不是錦衣衛。再說他們也不是來摘印鎖人的,而是來要錢的。”


    原來最近滑縣治下,出了幾個守貞的寡婦,按著旌表節婦的規矩,這是可以申請貞潔牌坊的人家。可是這貞潔牌坊一辦下來,可不是單純立一門樓那麽簡單,有了貞潔牌坊的人家,要享受免賦稅的優待。這種優待一給,縣衙門就少了收入。


    張嘉印雖然是兩榜出身,但是在縣裏也不能搞一言堂。於是在昨天晚上


    ,張老爺帶了縣裏幾位屬官,一起到“香滿樓”去談論一下如何旌表節婦,以及虧空的賦稅如何分攤,才能盡量減少百姓負擔的工作。


    可是沒想到酒還沒喝幾杯,就闖上來十幾條大漢,二話不說動手就要拿人。雖然大明有過規定,官員不許喝花酒。不過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京師的教坊司裏,隨便抓一抓,就能抓出不少科道言官,何況是地方?當年三楊同一老紀打情罵俏,還是美談呢,縣令帶著幾位佐官吃花酒,談的可是旌表節婦的正經事,誰敢拿?


    這些大漢卻是不管這些,先將人捆了,又亮了身份,自己是京師裏來的錦衣衛。現在河南偵辦大案,聽說你這滑縣縣令貪髒枉法,沒別的,拿五千兩銀子來買個平安,否則的話,信不信我們執行大誥,把你的皮剝了再說?


    張嘉印可是個清官,到任不足一年,才給家裏弄了三千多兩銀子,外加修了一次祖墳,哪來的五千兩?縣衙東西兩庫裏,倒是有新收上來的稅糧五千多石,就你們這點人,搬的動麽?


    他倒也好說話,說要打個條,拿給縣裏的大戶,讓大戶們先把錢墊上。當然這事不能驚動錦衣辦,還是得讓縣裏的人出麵。焦榕是縣令的心腹,又是戶房的經承,這事他辦正合適。


    可是等兩個漢子把條送到焦榕手裏,焦榕一看就傻了眼。這紙條上寫的人名不是什麽縣裏的大戶,而是衙門口的幾個捕快。這是什麽情況?分明是大老爺在用這種方法,向外麵報信:自己被歹人架票,快速點兵來救。


    說到這,楊承祖有點明白,為什麽焦榕不敢去衛輝府搬兵。實在是自家老爺被綁的這地方,有點尷尬。如果衛輝府的知府拿這個問題做點文章,張嘉印前途不怎麽看好。可是,他怎麽就想起找自己來了,這是不是陰我?


    “我說,你們衙門口那麽多老爺呢,大老爺不在找二老爺,二老爺不在找三老爺。實在不行,找教諭,反正都是你們衙門的人,發簽票拿人就是,找


    我幹什麽。”


    他說的二老爺三老爺,就是縣丞、主薄、典史這些知縣部下的佐雜官。外加滑縣教諭雖然不負責治安這部分工作,但是眼下大令都讓架了票,你不出頭營救領導,合適麽?


    “別提了,幾位都在香滿樓呢,我聽那兩個趟將說,教諭被捆的時候,正和蘭姐兒那講孔孟之道,因為講的太投入,連衣服都沒顧的上穿。”焦榕與這位教諭向來不對盤,又是知縣的人,自然不介意在這時候落對方麵子。“咱們滑縣的幾位老爺,都叫趟將們一勺燴了,就連大老爺身邊的幾個貼己人,都給捆了個結實。現在縣裏說了最算的,是我。”


    他這話說的也無奈,人家貼己人都被綁了,怎麽你沒被綁?都去香滿樓談論工作,怎麽你沒去?說到底,這還是跟領導跟的不夠緊,身份不夠啊。不過他這麽一說,楊承祖也明白過來,這事確實有點麻煩。


    那幫人到底是趟將還是錦衣衛,焦榕根本拿不準。認為對方是趟將,完全是依靠知縣傳出來的字條進行分析的,也就是說,是張嘉印認為對方是趟將,而這事還吃不準。


    所以事過去一宿,滑縣的武衙門乃至巡檢司,都沒介入此事也就不難理解。一來是要注意影響,知道這事的人不適合太多。二來,就是那些衙門的當家,即使知道了這事,也得裝不知道。


    錦衣衛不穿製服的前提下,跟趟將差別也不是太大。萬一自己貿然出手,拿錯了人,這個事誰來善後?即使對方真是趟將,他也打著錦衣衛的招牌不是,河南的錦衣千戶宋兆南也不是省油的燈,事後萬一一歪嘴:好小子,我們錦衣衛的真假,你都敢做主幫著鑒定了?自己不是吃不了兜著走?犯的上惹這樣的麻煩麽,這事還是找錦衣衛,自己清理門戶為好。


    楊承祖想了一想,忽然臉又一沉:“焦榕,你老小子敢陰我?就算是要找錦衣衛,縣城裏幾位老前輩在,哪有我說話的地方,你不找他們來找我,你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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