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祖相信嚴嵩說的是實話,因為演出的關係,他還查過一些嚴嵩的資料,知道這人雖然貪財,但不好澀。


    其一生隻有夫人歐陽淑端一個配偶,並無納妾室,也不在外麵養小娘。所以倒是不用擔心他買美娥是為了養大了收房,不過一想到他那個搞肉屏風的兒子嚴世蕃,若是美娥被他買了,早晚也是這死胖子獨眼龍嘴裏的菜。


    按說他現在如果把美娥交給嚴嵩,說不定日後能因此結個善緣,等到嚴嵩發跡後,還能攀攀交情。如果美娥能夠被嚴世蕃寵愛,兩家還能當個親戚。可是一想到李美娥那小可愛的模樣,又想想嚴世蕃傳說中如同加勒比海盜的造型,他還是把這個念頭掐滅了。


    嚴楊現在的狀態,屬於麻杆打狼兩頭害怕。一個是擔心對方未來發跡找自己算後帳,一個是擔心人在矮簷下吃了眼前虧。


    尤其嚴嵩是攜帶家眷宦遊,自己家兩個女兒都在船上,萬一有了什麽意外,那便是名譽掃地。因此兩下裏都用心討好對方,自然格外的親近,會談充滿了親切友好的氣氛。


    等喝了兩杯茶湯,楊承祖從懷內伸手取了兩封銀子出來。“嚴太史要買丫鬟侍奉夫人,這是天經地義的,可是美娥畢竟是我的親戚,我那側室也是心疼妹妹,不想她離自己太遠,這份心情,我想太史可以理解吧。所以美娥,我就留下了,不能讓您帶走。不過,您也不能白吃這個虧,這一百兩銀子,就算是我包賠的損失,還望太史不要嫌少。”


    嚴嵩這翰林清貴是清貴,可是清貴的另一層含義,就是窮。詞林官可沒有大明實權官的那些額外收入,冰敬炭敬一概欠奉,有的翰林甚至要淪落到替人寫祝壽詞換錢的地步。酸翰林、窮給諫、吃幹當淨都老爺,這話可是京師裏他們這些清流的真實寫照。


    他雖然不算窮,但是也並不富裕,拿出三十兩買丫鬟,隻是因為他愛護發妻,又見美娥確實乖巧,才咬牙拿出這麽一筆銀子。一百兩於他而言,絕對算的上巨款。他一個清流文官,錦衣衛是沒什麽事能用的上他幫忙的,犯不上打通他的關節,這銀子他可有點不敢拿。急忙往外一推。


    “使不得,絕對使不得。這事說來是下官的過錯,怎麽能要百宰你的銀子。您把銀兩收好,我是萬不能要的。”


    “嚴公,您這樣說,就是不


    拿我當朋友了。這銀子咱們不提包賠,就當是我贈送你的盤纏就是了。若是嚴太史不嫌棄我是個粗鄙武夫,咱們就此交個朋友,不知道有沒有這個造化。”


    “楊百宰說笑了。您是少年英雄,未來前程不可限量,嚴某不過尋章摘句一儒生,得與百宰做個朋友,那是我高攀才是。”


    “好朋友有通財之意,那這個盤纏,我是送定了。嚴兄不要,總不會是嫌少吧?”


    兩人哈哈一笑,見他如此熱情,嚴嵩也就不再推諉。這為官的交情,與江湖漢子不同。不講什麽刀頭舔血,更不講什麽斬雞頭燒黃紙,大家隻是幾句話,就能確定是不是一個陣營,能不能做朋友。


    從這番交流中,嚴嵩基本可以確定,楊承祖對自己沒有惡意,相反倒是刻意結交。


    他一個錦衣百戶,對於翰林這種清流來說,其實是看不上眼的。但反過來說,自己一個南京翰林院的修撰,對於一個河南的錦衣又有什麽用呢?翰林又稱儲相不假,但是南京翰林院的儲相……,這個笑話不太好玩。


    事實上,翰林院裏的人多了,嚴嵩二十五歲進士及第時,確實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為閣臣,從此執宰天下,大展宏圖。可如今他已經四十了,當年的那場大病,讓他錯過了很多東西,而關場就是這樣,一步錯,步步錯,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


    現在的自己還是蹉跎於一個六品小官,雖然有個清流身份,但是意義不大,前途一片黑暗。將來或許外放個四品知府,就是仕途的頂點了。


    雖然官廠中有燒冷灶一說,但是自己這個灶估計沒什麽可能冒煙,燒自己這個灶頭沒什麽意義。


    一百兩對自己這個官來說,絕對是多給,正是忠臣明主最好相逢於未遇之時,今日的嚴嵩,不過是大明無數官元中的一個,而且是屬於不起眼的那種。楊承祖這一百兩對他而言,價值遠遠超過日後的一萬兩。


    因為買丫鬟產生的那點齟齬,已經在一百兩的攻擊下煙消雲散,至於焦榕,嚴嵩隻覺得打的太輕了。因此等他離開茶樓時,心內的念頭是:這個朋友,應該是可交的吧。


    這事一料理完,那船也就沒什麽理由耽擱,嚴嵩前腳上船,後腳就拔錨起航。歐陽氏在兩個女兒陪伴下待在艙裏,見丈夫回


    來問道:“那個美娥呢?”


    “她啊,鬧了半天是個錦衣千戶的嫡出女,不過是後母無德,非要把她賣了。幸虧被人給說破,否則倒是咱們不對了。這個楊百戶啊,倒是個有意思的,送了咱們一百兩的程儀,這個人可以結交一下。現在河南糧價飛漲,這一百兩銀子,能買幾個好幾個丫鬟了。”


    歐陽氏道:“是啊,聽說現在河南糧價日高,還有的地方潰了堤,到處有難民。老爺,我看咱們不如就拿這一百兩多買幾個丫頭小廝,也好讓他們不至於餓死。咱們雖然能力有限,但能救一個是一個。”


    “夫人說的是。”嚴嵩看看艙外,搖頭道:“可惜我隻是一個六品修撰,手中無權,若不然的話,河南災荒,絕對不會是今天這個模樣。”


    那邊李美娥和姐姐先是抱頭痛哭一陣,最後美娥小心的用手帕為姐姐擦著眼淚道:“姐姐,美娥已經被救了,你怎麽還哭啊?還有剛才那個哥哥,為什麽要我叫他姐夫?”


    “妹子,你別問了,隻要你沒事就好。有姐姐在,不會讓人欺負你的。”玉娥一把將她抱在懷裏,本來是想咬住牙的,可是眼淚依舊不爭氣的流下來。


    楊承祖送走了嚴嵩,從外麵進來道:“別哭了,先回去再說,對了我方才跟焦榕說了,你這幾天不回去住,讓他有什麽話,隻管來如仙茶樓說。”


    玉娥的身子僵了一僵,但還是拉著妹妹,無言的跟在楊承祖身後。一行人先是回了如仙茶樓,見了美娥這小可愛,即使是如仙都忍不住心中生出母愛,將她抱過來親個不停。


    又吩咐人去為她買新衣服,拿了幾樣點心出來,逗她高興。李美娥也乖巧,對著如仙和鐵珊瑚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讓兩人的臉上笑開了花。鐵珊瑚道:“這麽可愛的小寶貝也舍得賣?方才夫君若是帶我去,我非打死那個焦榕不可。”


    李玉娥趁機拉著楊承祖到一邊道:“你救回了我妹妹,我也會信守我的承諾,不過我現在還在孝裏,不會讓你胡作非為,你如果非要相強,我就隻有一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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