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位大才子,楊承祖算的起是久仰,自己抄過人家的滾滾長江東逝水……當然,在現在這個位麵,這算不上抄襲,得算自己首創。不過不管怎麽說,楊承祖不管寫多少話本,還是寫過滾滾長江東逝水又或者是滿座衣冠盡紫袍,論才名或是自身真正的學問,都和楊慎不在一個級別上。


    他初進京時,其實也有人想過,是不是搞個聚會,讓兩位才子見一見。倒不是說非要通過某種比試分個高下,那忒也無趣,主要是借著才子這個身份,讓兩人互相結交一下。作為安陸係官員與川係官員的結交橋梁,未嚐不是個好路子。


    隻可惜,嘉靖還沒登基,就鬧了禮儀狀風波,接著又是大禮議開端,楊廷和這邊與楊承祖的關係鬧的十分僵硬,這樣的聚會也就沒搞起來。


    楊慎本人倒不是個刻板的主,在另一個時空裏,他流放之後依舊是簪花擁紀神仙骨,就可知,亦是個豐流人物。不過終究是名門子弟,大家公子,該有的氣度和矜持是有的,屬於自身階級的偏見也是有的。楊承祖這個武臣,說實話,還真不怎麽放在他眼裏。


    同樣,像牛繼學那等商人,不管擁有多大的財力,在楊慎這等人看來,也不過是滿身銅臭味的商賈,不值得正視。能夠讓他出麵,也不知是走了誰的門路。


    楊承祖一邊想,一邊由紅牡丹領著來到客廳,隻見一個三十幾歲,長身玉麵,風度翩翩的書生,正坐在那裏。想來,這便是當下大明第一才子,楊慎楊升庵。


    這座宅子原本是武定侯所有,送給楊承祖時,房間裏的陳設古董,也一並送了。像這客廳裏,倒也有幾件古董,牆上掛的,也有幾副名人墨寶。不過這些東西終歸是一個武臣別院的格局,在楊慎這等大才子眼裏,隻能說不值一提。但他的表現仿佛對這些古畫極有興趣,不時的點頭,表示了讚許。


    等兩人見禮之後,楊慎朝著紅牡丹一笑“我去年時看怒海孤舟、朱麗葉節烈記等話本時就說,楊世兄絕對是個妙人。等今日一見,果然不差,咱們京師裏,我知道有的人家用女幫閑或是女管事,但是所占比例極少,像楊世兄這樣,家中大小管事,皆用女子,就僅此一家再無第二。這一路行來,果然是賞心悅目,可見楊兄確實是懂得享受的,他日咱們還要多往來往來,像世兄這


    樣的妙人,我一定要多親多近。”


    楊慎如今並不是白身,他原本就是翰林學士,後來觸怒了正德去職。嘉靖登基後,恢複了他翰林學士的身份,又選了他做自己的伴讀,這也得算是天子的近臣。再參考楊慎自身的才學,以及楊廷和在朝廷上的影響力,未來楊慎子承父業,父子雙閣老的情形,也不是不能出現。


    如果一般人能得到楊慎這種讚許,多半是連北都找不到,接下來就是賓主盡歡,一團和氣的結局。不過楊承祖卻表現的很是淡然,不管怎麽說,自己是天子的一口快刀,跟楊家是尿不到一個壺裏的。這個結交,說到底也扯淡的很,不過是私人往來,於朝廷大局無用。那麽這種私人關係,有或者沒有,也就不怎麽吃勁。


    兩人隨口閑扯了幾句,紅牡丹畢竟是行院出身,而且作為一個曾經的紅倌人,不是隻會陪客人睡覺就行的。於社交上,她也是一流好手,很懂得調節氣氛掌握節奏,知道該如何保證不冷場。


    她當著郭九姐的麵時有些別扭,當隻剩下楊承祖時,縱然明知道自己追逐的是鏡花水月,但仍然以飛蛾投火的決心衝了進去,拿出周身的解數,讓這場會談顯的很是融洽。


    幾人隨口說了些閑話,楊慎這才問道:“承祖賢弟,你我既是同姓,又彼此投契,有些話,我也不妨說的明白一些。小兄這次前來,並不是為誰求情,而是為京師的百姓,求個活命。”


    他原本神態很是隨和,說到這裏,臉上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小弟與世兄雖然沒會過,不過卻已是久仰大名,像是河南水患時,世兄舍身一躍,足為我輩官員之表率。不過京師之事,不比河南,我們做好事,也要考慮個方式。如今城內難民日多,你想著讓京師不要亂起來,讓百姓不至於買不起糧。這些都是善舉,家父與我,都能明白,也沒人認為你做的不對。那些糧商,囤積居奇,確實是該教訓一下,不過你的手段……怎麽說呢,太過強硬,未免失之於偏激。再怎麽樣,也不能把別人家的女兒抓來,這不成了強搶民女?好在家父已經把事情壓下,否則的話,現在怕是已經要鬧到宮裏了。眼下,那些糧商要聯手罷事,一旦京師無糧可買,你便好心做了壞事。”


    他語重心長的勸解著,確實是想要將事情做的圓滿的態度“其實家父


    也一直想著平抑糧價,為這些百姓求個活命。隻說一句最實際的,這些人吃不上飯,是要造反的,眼下北虜在外,京師不能亂,所以老百姓的肚子牽著家父的心,這一點還請世兄放心。戶部那邊,家父已經在催,而且動手抓了人,肯定會放一部分太倉米出去。不過價格不能放的太低,否則一放出去,就被那些糧商吃進,就像沙子吸水一樣,什麽都做不了。我跟你說,那些所謂的難民裏,其實很多人身上是有錢的,讓他們拿錢出來買糧,也不為過錯。再不行,可以去幫工麽,不管是修城牆還是幫著抬東西,都能換口飯吃。實在幹不動又沒錢的,朝廷也有粥場,幾條路一起走,局麵不會亂。”


    紅牡丹嫣然一笑,適時插口“楊公子,聽你這麽一說,倒是安排的井井有條。不過那些糧商,難道就這麽逍遙下去?”


    她的模樣生的雖然不及如仙,但也得算佳麗,不過年紀過了二十五,就隻能去做老保。楊慎自己也是個流連花叢的,不過他喜歡的都是十三四歲的妙齡女子,像這樣的老紀,他隻有敬謝不敏。


    但是他也得承認,論青春靚麗,這個女子是不行了,身上又穿著家人的服裝,打扮上就顯的不漂亮。但是舉手投足間的成熟氣質,倒也有一番風味。


    他身為相府公子,涵養功夫是有的,並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就看不起,相反表現的倒是拿紅牡丹當做和自己平等論交的人看。點了點頭


    “這位姑娘說的是,這些糧商,也不能真讓他們肆無忌憚下去,該給的警告肯定要給,一些該說的話也要說,甚至還要罰他們。糧商那邊願意拿出一千石糧食出來賑災,再拿一千石糧食捐給朝廷,至於米價上,也會讓一讓,至少今天不會再漲。不過這種事,大家各退一步,該放的人要放,而且楊世兄的條件,說實話,未免太苛刻了。”


    以楊慎的身份和名頭,出來談這點事,其實得算是牛刀殺雞。再加上,開出的條件已經算是優厚,足以讓楊承祖交差,剩下的就是大家各退一步,皆大歡喜。至於京師之內,有多少人會餓死,有多少人會賣田,連內閣首輔的公子都出麵了,一個小小錦衣指揮使,便不敢再操心下去,否則就是不知輕重。可是接下來的發展,卻是讓楊慎大為吃驚,局麵徹底超出了他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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