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時候的南京,氣溫雖然比京師為高,但夜裏還是很涼。那些花魁穿著單薄的紗衣表演,終究是有些受罪。不過這些女人倒是很有職業道德,表演的很是賣力,那些在一樓的客人以及護衛、鏢師,也看的津津有味。


    不過不管是表演,還是彩聲,與二樓並沒有什麽關係。那裏仿佛自成一番天地,任外麵天崩地裂,我自巋然不動。


    今天二樓的酒席開的不多,都是南京城裏頭麵人物,才有資格在二樓吃頓飯,喝上一杯酒。正中間一席,坐的則是楊承祖、謝遵以及魏國公等人,全都在這桌就坐。換句話說,這一席上的人,就是能夠說了算的,是決定楊記走向的真正決策人。


    看了看楊承祖身旁那幾個美豔動人的婦人,謝遵暗自搖了搖頭,這種時候,難道還要帶著婦人麽?不過他並沒有對此表示什麽看法,而是麵帶微笑的向楊承祖講述著生意的不易。


    “做生意,是一件無聊,而且充滿變數的事情。我烏衣謝家在金陵已經住了幾百年,族中子弟如今在外為官宦遊者,五十有三。他們是我們謝家真正的才俊,真正的光宗耀祖,希望所在。我被人稱做大儒,其實不過是大家抬舉我罷了,實不敢當這個謬讚。若是真有本事,我現在應該做官,而不是出來做生意。比起做官來,做生意實在太艱難了,我家祖上當初做珠寶生意,結果遇到山賊,不但虧光了本錢,自己也遭遇了不測。再後來就是七世祖做海貿,遇到了暴風,雖然僥幸回來,但是同行子弟,十不存一。那一次,我們謝家的人喪事辦了十天十夜。”


    “永樂靖難之時,我家的祖公去販賣糧食,結果被被黃子澄他們說是支持永樂陛下,那一次,謝家差點全家抄斬。回憶起來,謝家能夠存在到今天,真的要感謝祖宗保佑,否則不是全家被殺,就是隻能都去要飯。”


    一旁另外幾位商人也笑著述說著自己家族創業的艱難或是守業的不易,總之就是經商是一件無聊,而且沒有太大油水的事情,聰明人絕對不會參與。謝遵看著楊承祖


    “我看過楊將軍寫的話本,家中許多女眷,都是你的書迷。你是個才子,就像


    京師楊升庵楊公子一樣。你們這樣的人,是不該為了俗物分神的。在生意上投入的心血多了,怕是就沒有太多時間寫東西了,就連幾位嬌///娘都要受冷落,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眾人哈哈笑了一陣,楊承祖笑的也很開心,似乎真的被他說服了。“是啊,謝老爺說的極是,做生意非常無聊,而且還要被人罵。不管生意做的大做的小,賺的多賺的少,總是有人不滿意。生意做的越好,收獲的差評就越多,錢賺的越多,名聲就越差,真的是讓人覺得沒意思。”


    謝遵頗有些遇到知己的感覺,表示著讚同“沒錯,商人天生就比其他人遭受更多的指責和非難。我們行商天下,從南到北,承受著風霜之苦,遇到山賊不但要虧蝕本錢,更可能丟掉性命,與自己的妻子父母要長期分離。我原配夫人生第一個孩子時難產,一屍兩命,可當時我正在運一批糧食到大同,連她最後一麵都見不到。我們這麽辛苦,多賺一些錢,就要被人罵無良奸商,你們說,是不是很慘啊?”


    見眾人紛紛點頭附和,他又擠出一絲笑容“算了,不說這些,沒什麽意思。今天是好日子,說這些傷心的事幹什麽,我自罰一杯。”


    等到喝了酒,他朝眾人拱拱手,“去年的時候,北虜困了京師,老夫每想到這個消息,就覺得食不甘味。我的六郎雖然不在了,不過即使公主沒過門,他也是朝廷的駙馬,我謝某也是皇親國戚。不能容忍胡虜在我大明如此狂妄,老夫若是年輕時,就要提著刀到邊關去,與韃子拚命!現在雖然老了,沒有了力氣征殺,但一樣可以做一些事。今天當著幾位大老爺和各位員外的麵,就宣布一件事。從今天起,我謝記商行每年收益的兩成,將送給楊將軍。請他用這筆錢,整飭軍務,防範虜賊。”


    一時寂靜,隻有陣陣絲竹聲入耳,各位士紳及商人,全都有些發傻。原以為是場龍虎鬥,沒想到謝遵居然肯退的這麽遠。謝記商行每年兩成的純利潤,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一些。


    以勳貴或是武臣的能力,真要是出來做生意,也是賠錢的居多。每年都有些不知死活的勳貴子弟以為家裏有錢有人,


    想要賺錢是很容易的事,從家裏要了筆銀子,招呼幾個狐朋狗友,就叫喊著要做生意。最後隻能碰個頭破血流,然後家裏出麵為他收拾爛攤子。身不動膀不搖,就拿謝家兩成利益,就算是做賊,也沒有這麽快啊。


    謝遵又繼續道:“咱們南京戶部的曹主事前不久京察時出了事,貪墨錢糧的案發,判了個斬刑。老夫念在與他多年交情份上,替他補上了虧空,才從死罪改成發配。他有個老生女兒,年方二八,姿色無雙,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是有名的女才子。因為眼光高,一直未曾婚配。為了感謝老夫救父之恩,自願嫁給老朽做妾。可是大家看看,我這一把年紀,若是娶了她,未免有些誤了她的青春。不過她一片孝心,老朽也是不想辜負,隻好勉強答應,隻等過了年,才好成親。不過今天看到楊將軍少年豐流,老朽倒是有個想法,我將曹小姐認為義女,再將她許給楊將軍為妾,這不正是一段天作之合,千古佳話麽?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眾人再次陷入寂靜,隻有南京人知道,那位曹小姐是有多麽難娶。如果不是曹主事翻船,還不知道誰有幸娶到這個美人。前年正德天子來南京時,就知道這位曹小姐的名聲,可是曹主事寧可把閨女送到鄉下避難,也不讓天子見到她,就知道對這個女兒多麽寶貴。


    以謝遵的名聲財勢,娶曹小姐不會有人說閑話,反倒是會說是男才女貌,天命因緣。於謝遵而言,也得說是安享晚年,連這樣的絕色都肯割愛,謝老爺果然是個做大事的人。


    楊承祖看著謝遵送來的錦盒,裏麵放的想來就是曹小姐的庚貼身契,不由拍著桌子哈哈大笑起來。等他笑了一陣之後,才點點頭


    “謝老爺,怪不得你的生意能做的這麽大,米王啊!南米北運裏,你一家的糧食起碼要占三成以上,若是你的糧食斷了,九邊說不定就要斷頓,京師的百官就要挨餓,誰不忌憚你三分?按說你肯給這麽大麵子給我,我也該退一步,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什麽事都過去了。不過我想的是,先送一件禮物給你,等你看了禮物之後,也就明白了我的立場,來人啊,拿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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