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地方狹小,實際能排開陣勢的部隊,也不過二百餘人,但是就這一座小小的軍陣,也一樣能展示出驚人的素養。狼兵來自各個村寨部落,由於生長環境險惡,鍛煉出來的是過人的體魄和敏捷的反應。


    個人武藝和驍勇都沒的說,在山地間作戰是好手,來自同一村鎮的十幾個人之間,是可以配合的很默契。可是他們很少有機會參與大部隊的操練,百人戰陣配合起來就很勉強,千人以上的結隊衝殺就連想都不要想。


    對於明軍這種結陣,即便是最優秀的狼兵,也很難做的到,當然,他們中的大多數,也看不出這樣的陣有什麽厲害。隻是覺得這些官軍身上穿著鐵甲,手中兵器都是新的,確實不好對付。


    反倒是岑猛,他素有大誌,確實也讀過兵書,還參加過明朝的會操。對於明軍的素質,他心裏是有所了解的,這樣的部隊,即便是兩廣總督巡撫手下的標營也比不上,隻有一些大官的家丁能有這手段。像是廣西沈希儀部下,也有一支幾百人的隊伍,可以達到這個水準。正是靠著那支強兵,沈家才能坐鎮廣西,壓製各路土司。這個年輕的後生果然是天子寵臣,年紀不大就有兩百多親兵,這樣的兩百人,差不多可以頂自己七、八百部眾了。


    他原本是接受了一些人的指令,要在今天鬧事,把欽差狠狠教訓一頓,最好是讓局麵變的一團混亂。可是現在看這種局麵,官軍裏既有那種大力士,又有著如此剽悍的親兵,鬧事,似乎不是一個好選擇啊。


    再說欽差帶了六十萬兩銀子,那可是六十萬,聽到這個數,自己部下的兒郎怕是有多一半心都活了。這時候就算鼓動他們打鬧衝擊,怕也是指揮不靈。他隻好施了個禮“我們這些土司沒見過世麵,不識天朝威儀,還望欽差不要見怪。這軍餉的事,隻要欽差記得就好,兒郎們實在是太苦,拖欠的久了,就要餓死了。”


    “你們土司,確實沒見過世麵,不但沒見過世麵,就連規矩也不懂!”楊承祖哼了一聲“你不過一個指揮同知,本官是二品都指揮,以左都督體統行事,萬歲賞穿鬥牛服。你的官銜比我小多了,見麵之後,為何不施廷參?你的眼裏,究竟是沒有我這個欽差,還是沒有朝廷?還不給


    本官跪下?”


    “跪下!”身後許泰吐氣開聲,沉聲大吼,那兩百名列陣新軍也同時高喝“跪下!”


    岑猛心頭一震,膝蓋幾乎一軟,不過他終究是做久了土司,總算維持住威儀。麵色也變的有些難看“欽差,你是讓我跪你?”


    “廢話,本官是欽差,代天巡狩,視察東南。這次廣東主持對佛夷事,兩廣總督以下,不拘文武,皆受我節製。雖然沒有王命旗牌,但是本官這寶劍寶刀,皆萬歲親賜,要斬個不聽話的武官,還是綽綽有餘,難道你要試一試本官的利刃?”


    他竟然說到了砍頭的問題,岑猛的眼睛慢慢瞪圓,身子也向後退了退,保證自己在拔刀時,不至於被那個力士一擊製住。這邊許泰的手也緊緊握住了關刀的刀杆,青龍刀頭,發出嗡嗡之聲。


    “大都督容稟,土司不懂漢家禮數,冥頑無知,應當慢慢教化,不可急於求成。於禮數上,土人也有土人的禮數,與我漢家禮數不同,不可為此,就傷了土人忠於朝廷之情。”一名三十出頭的武官忽然在迎接人群中站出來,算是緩和了一下局麵。


    這人生的麵皮白淨,儀表堂堂,很是有些威風。楊承祖看了他幾眼,冷聲問道:“你是?”


    “卑職廣西都指揮同知沈希儀,見過大都督。末將世居廣西,久與這些土司打交道,對他們的事還算是了解,這些土人並不是真的目無朝廷,隻是未奉王化,不懂禮數,大都督不要見怪。”


    他與岑猛似乎很熟,又轉頭對岑猛道:“這種場合鬧餉,也虧你想的出來。你的腦子不好使,就多問問你嶽父,不要糊塗的被人當了槍使,到時候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還不帶你的人回營房去,非要鬧出事來麽?”


    岑猛正好借這個機會做落場勢,長出一口氣,點點頭“沈兄弟,你是我的結拜手足,我們這些人,都賣你麵子,你既然這麽說了,我就聽你的就是。”


    楊承祖這時倒沒顧上岑猛,而是端詳著沈希儀,心裏小聲念叨著:沈希儀,會不會有個捕快叫王動啊……。他雖然對於曆史上的素養很差,但托一本江山打頭讀物的福,對於沈希儀


    是知道的,似乎這人,是個很不錯的武將來著?看他年紀輕輕,就升到了都指揮同知這個位置上,似乎也確實有點本事。


    當然,有本事的人,未必和自己是一條路上的,比如王守仁,不管有多少穿越者一見王守仁就兩眼放光,楊承祖對之也隻敬而遠之。他今天本來是打定了主意,要收拾岑猛一通,為朝廷立威,如果能逼反他,就順手把新軍安插到兩廣一到兩營,在這裏增強朝廷控製力。可是沈希儀明顯是替土司說話,他心裏對這位名將,也就有了些芥蒂。


    畢竟初來,也不好跟所有人弄僵,表麵上還是賣了沈同知麵子,對於岑猛沒繼續追究,這一場風波似乎真的就此化解。廣東本地官員,這時也依次過來拜見欽差,迎接欽差進城接風。


    兩廣總督張嵿與楊承祖並馬而行,一邊敘舊,一邊表達了對楊承祖的感激。他的族人還在蕭山,如果不是新軍駐紮,他的家人也難免受倭寇襲擾。由於家裏的書信早就到了,他是整個兩廣高層中,對於新軍戰力最為看好的一位。但是這次對佛郎機作戰上,這位總督並不是軍事主官,真正承擔指揮職責的,乃是廣東提刑按察使,汪鋐。


    汪廉訪並沒在碼頭上迎接欽差,據說是忙著什麽要事,實在抽不開身。一邊的布政使吳廷舉則冷哼著“他成天和一群工匠混在一起,鼓搗著什麽佛械,連欽差都不肯來迎接,這官做的,也當真是越做越回去了。前者失機敗陣之過,朝廷還未降罪,結果他自己不反省,還是我行我素,目無上官,早晚要吃大苦頭。”


    他又朝楊承祖一施禮“欽差放心,下官定竭盡全力,協助欽差掃蕩佛夷。那些糧餉麽,我看還是先存在藩庫裏,不要下發。就算發下去,也落不到狼兵手裏,白白打了水漂。下官這段日子一直在籌措糧款,我們廣東還算富庶,狼兵開支足以自給,怎麽能讓欽差出錢發餉?”


    他正說著,隻聽遠處隱約傳來幾聲悶雷似的聲音,隨即就看到硝煙漸漸升起,幾名護衛武將提馬上前,隻待衝鋒。很快消息就傳了過來,並不是佛郎機人進攻,而是汪鋐試製新式火藥出了問題,導致火炮作坊爆炸,大家不必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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