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浩早早的起來,走到院中不見一個人影,宛若空城一般,心裏正在納悶,見童兒打來洗漱的水,便問道:“謝大哥和老爺爺他們去哪了?”


    童兒回答:“師祖領著他們去山中吐納未歸”。胡亂的梳洗了一下,便在院中閑逛。


    想起昨晚那人躍入井中的情形,便不敢走近那井口,生怕那人又一躍而出。李浩走到那閣樓的一旁,才發現這閣樓仿佛建在絕頂的山巒之處。昨晚的驚懼過後,夜裏還哪有這閑情逸致賞觀風物。


    閣樓的一端,是一側檻門,裏麵隱約能看得見矮山花草。李浩被那奇花異草所吸引,便推開門,慢慢的走了過去。原來這裏麵是一座天然的花園,園內的周圍房屋好似書苑,窗欞前滿是高疊的經卷。


    李浩便不經意的向那些書屋處踱步,忽然感覺身後似有東西在徘徊。回頭一看,不禁嚇的麵無血色。原來他一直往前走著,渾然沒有在意身後的響動,等到他回頭,一隻渾身黝黑的巨獅,和另外一隻通身雪白的雪獅,就在他身後不足幾尺的地方。


    李浩緊張的緊靠在牆壁上,雙腿一直不停的抖動。那兩隻獅子隻是警覺的看著他,鼻子裏不時發出低吼,並沒有撲過來。


    正在危及時,忽聞一聲輕盈的鈴聲,那兩隻獅子便似聽到旨令一般,乖乖的伏在地上。李浩總算舒了一口氣,便見一人從書房一端的長廊過來。


    那人也是個孩童,但比李浩身材要高大一些,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奇怪的是他小小的年紀,頭頂竟似老朽一般稀少,稀疏的毛發隻占據了頭頂的四周,中間卻是平坦光亮。


    李浩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感激,說道:“謝謝你啊,你是怎麽讓它們趴下的呢?”


    誰知那少年聽罷沒有做聲,坐在石階上,低頭撫摸著那黑獅子,反問李浩說:“你又是從何而來?”


    李浩聽他說話,聲音極悅耳,宛似有種魔力吸引著他,心裏對他越發的生出了好感。便把昨天與前夜發生的事情屬實的告訴了他。


    那少年聽罷啞然失笑,繼而說道:“皮橫那種酒鬼,若不是迷戀上別人的家室,也便不會背地裏偷喝火麟殿裏的煉功藥酒,久之藥效發作,竟不能戒除,難怪為伏羲宮所驅逐!”回頭對李浩說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一會他們回來後,你快些離開吧!”。說罷起身,偏坐在黑獅的背上,朝長廊那邊走了。


    李浩癡癡的望著那少年騎獅而去,正要離開,忽聽得謝經雲在院中直叫李浩,便慌忙的跑了回去。


    謝經雲一見李浩從花園中走出來,便疑伢的問他有沒有遇到獅子。李浩答:“遇見了,還碰到一個比我大的哥哥,帶著那兩頭獅子自行離去了”。


    謝經雲說道:“他叫宗平,是我師叔關門的弟子,也是我的小師弟”。謝經雲帶李浩拜別了白發道人與皮道人,領著李浩便下了這清虛穀。


    一路上李浩問謝經雲:“謝大哥,你和老爺爺早上去哪裏了?”


    謝經雲說道:“師叔為了試煉我與皮師兄的功力,看看到底長進了沒有,天一發亮便讓我們隨他到峰頂吐納去了”。


    李浩說道:“謝大哥,老爺爺是神仙嗎?”


    謝經雲笑了笑,說:“嗯,怎麽說呢,隻能算是半個神仙,你沒見我師尊,也不知你能否有那夙緣,我師尊那才叫真的神仙!”


    兩人順著下山的林間一路走到山下的一處潭水邊,李浩發現那潭麵上好似結了一層寒冰沒有化去,正尋思這五六月間,山中正是皓陽當空,溫熱熏人,怎地此處卻有冰霜。


    謝經雲知道李浩的疑思,便解惑道:“說來也奇,此處潭水與清虛穀師叔院落的那口白井,共為泉脈。昨晚那人是排教中的高手,禦水之術當真了得。想攪動水心,毀裂泉脈,造成山崩。後來被陰寒訣鎮在水脈之中,想是從這裏逃脫了。因我師叔施動真法,泉脈又上下相通,故此這邊潭口也結有寒冰”


    李浩說道:“老爺爺這麽厲害,怎麽你還說他不是神仙啊?”


    謝經雲笑而不語。良久,對李浩說:“李兄弟,你昨日救我,廢了那紫玉靈寶,前日又與我師兄有過恩惠,此番恩德,謝某永生難忘!我沒有什麽可以送你的,就把我這護身靈符轉贈與你,望你來日多福多壽!”


    說著從懷中拿出一係有黃繩的靈符,掛在李浩的胸前,說:“切記!他日你若有什麽急難,便把這靈符扯下展開,便能逃此一劫,回去千萬要對你此番遭遇絕口不提,否則我他日絕不見你!”李浩皺著眉頭說道:“記下了記下了!”謝經雲哈哈一笑,便把靈符的口訣教與李浩背誦,然後說道:“我們就此別過!”李浩這才發現回村的路已經在眼前了。便揮別了謝大哥,自行的回去了。


    剛一進村,村裏人便大喊了起來:“李浩回來啦!”原來李浩爹娘聽孩童們述說李浩的遭遇,頓時心如火焚。秦氏急火攻心,一下子癱倒在地上,被村中郎中所醫,才緩過一命。李獵戶昨晚與村中眾人在深山尋了兒子一夜,天明才回了村子,正苦惱猜想,忽聞聽有人大喊李浩,便與妻子迎了出去。


    二人見兒子無恙,心裏總算舒了一口氣。李浩說道:“爹,娘,孩兒不孝,讓你們擔心了”,秦氏哪還顧得上責備,流著淚把李浩捧在懷裏。李獵戶問道:“聽山福他們說,你從崖下掉了下去,怎麽這般無恙?昨夜又去了何處過夜?”李浩便把猿猴的事情說了一遍,謊稱說那紫芝被遺落山中找尋不著,又說昨夜在山洞中苟且了一晚,謹記謝經雲的囑咐,其他隻字未提。這時山福與靈兒也來見李浩,看見夥伴安然無恙,都高興的歡呼雀躍。此事便告了一段落。


    過了一月有餘,幾天山中陰雲連綿,鎮上的客人便不似平常那麽繁多。李獵戶帶著李浩到鎮上送柴,誰知半路下起大雨,山路被雨水一衝刷,變得*****走了半晌才到仙霞鎮上。


    到了仙霞客棧,李獵戶在門外與李浩甩了身上與鞋子的泥水,便從正堂走了進去。見廳堂裏生意冷清,隻有幾個客人在角落飲酒。


    掌櫃連忙招呼道:“賢弟,讓你受苦了,李浩也跟著受苦了,哈哈”。


    李獵戶說道:“這雨是走到半路才下起來的,怪不得哥哥”。


    榮掌櫃忙熱了酒,店中的生意也不忙,榮嫂帶著喜子回娘家去了,於是就在廳堂中聊了起來。


    那雨越下越大,李浩坐在一張桌子旁邊,手托著腮正無聊著,忽見大門口進來一個人,此人渾身被雨淋的落湯雞一般,散落的頭發把一張臉都遮擋住了。李浩心中暗笑。忽聽那人大聲說道:“老板,給我拿毛巾來!”。


    李浩覺得這聲音似乎耳熟,榮老板將烘幹的毛巾遞給那人,那人將臉擦的幹淨,順手把散落的發髻弄好。李浩這才叫了出來:“皮大叔!”


    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嗜酒的皮道人。皮道人詫異了一下,見是李浩,便堆著笑坐在李浩的桌旁,問道:“小兄弟,你怎麽在這裏啊?”


    李浩答道:“是跟父親送柴來了,誰知這雨又不停,便耽擱了趕路”。旁邊角落裏一位客人也隨聲附和說:“晴雨難測!還不知今晚能不能走出這家客棧呢”。


    皮道人隻道是店裏喝酒的客人,想找個酒友,便對那人招呼道:“這位仁兄,可否過來一起飲一大白?”那人笑不做聲。皮道人招呼福生叫了二個小菜,一壺酒,自己坐在這裏自斟自飲了起來。


    李浩問道:“謝大哥和老爺爺還好吧?”


    皮橫眼睛一翻,嘬了口酒,喃喃說道:“那個吃貨,自別了你之後,便回了我師尊那裏,我也見他不著”。


    李浩畢竟是年少,忽然想起清虛穀花園中那少年所說的話,便開口問道:“你的師尊是在什麽伏羲宮嗎?”


    皮道人正塞了滿口的菜,聽他一問,頓時翻著怪眼,愣在那裏,隨即囫圇的把嘴裏的菜吞咽下去。輕聲問道:“這名字你從何處聽來的?”


    李浩正欲說那天在院內見那伏獅少年之事,忽聽到角落裏那個客人冷笑了一聲說:“忉利山伏羲宮誰人不曉,隻是那火麟殿偷酒的孽徒,白白的辱了那真人的名聲!”


    皮道人聽得這話,不由的心下大驚,暗自思忖,心說自己修行學藝的去處,江湖中又有多少人知曉。何況那忉利山,並不是什麽真正的地名,隻是仙俠給自己修行的地方做的隱稱罷了。皮道人卻也不懼,馬上從桌子上站了起來,喝問那人:“那又如何!不像你這鬼祟之徒,躲在那角落揭人瘡疤!你到底從何而來?怎麽知道我便是皮橫!!”


    那人淡淡的說道:“你先前在客棧外,分明是發了酒癆,功力頓時盡喪,才被雨水澆的落湯雞一般!修道之人的氣息,你當我嗅不到麽?”


    皮道人大聲說道:“你想怎樣?若想結梁子,老子也不怕你!你劃下道來吧!”


    那人譏笑說:“就你這潑才,也值得我老人家動手麽?想和我動手,便叫那白發道人與那夏侯老兒一起,我還能考慮賜教幾招!”


    皮道人聽罷大怒,心想你侮辱我也就罷了,連師傅和師叔都不放在眼裏,也實在過於狂妄了,舉起桌上的酒壺一飲而盡,隨手便向那人揮了一下,隻見那人身前的方桌似被什麽利器劈開一般,“哢”的一下斷成兩截。


    李浩嚇的連忙躲到父親與榮老板的身邊。隻聽那灰衣人端坐在椅子上說道:“你這等劍術,根本就不能稱之為劍,頂多隻能算是劍氣!本來我不屑與你動手,但給你點教訓,也未嚐不可!”


    說著緩緩從椅上站了起來,從角落拿過一把黑傘,那黑傘看起來極為詭異,上麵滿是灰色籙文一般的字樣。榮老板趕忙走了過去,打著圓場說道:“二位有事好商量,何必動了和氣呢?”忽聽皮道人大叫一聲:“閃開!”隻見那人極其快速的揮了揮衣袖,榮老板正站在皮橫的身前,突然覺得左臂劇痛,一條臂膀齊肩落下,頓時鮮血湧了下來。在廳堂喝酒的幾個客人,這時也顧不得大雨了,紛紛嚇得向外衝了出去。


    皮橫厲聲問道:“你到底是哪路劍俠!把凡人的血肉之軀視如草芥一般?!”


    那人說道:“明王府的名號,不用我多說了吧?我本想把那白發道人一並釣出,但若這樣由你撒野,那我鬼劍修羅的名號便白叫了”。


    皮道人臉色慘白,神色中頗有懼意,向那人說:“明王府的事,根本與我們玄乙門沒有絲毫瓜葛,都是那被逐的魔物所做的事!”


    鬼劍修羅吳餘生黑著臉說:“小明王有令,凡玄乙門人,皆盡格殺!”。


    榮掌櫃這時跌倒在地,已經疼的暈厥了過去,肩上的傷口鮮血仍噴流不止,眼見不能活了。李獵戶大聲叫道:“大哥!你堅持住,大哥!”。


    皮道人回頭剛想去救那榮掌櫃,忽覺得臉上一涼,連忙側過身去,但反應還是慢了一點,一隻耳朵被飛劍削了下去。


    吳餘生冷笑著說:“你以為你還能有閑暇顧著別人嗎?”


    皮道人自知不是此人對手,不願再見李浩父子喪命當場,便對李獵戶與李浩大喊:“快離開這裏!跑的越遠越好!”


    說罷便與吳餘生糾纏起來。李獵戶抱起李浩,連忙從客棧跑向門外,冒著大雨,匆匆的上山去了。皮道人劍氣微弱,幾次差點被吳餘生的飛劍斬去頭顱,但為給李獵戶爭取時間,還是硬著頭皮與他糾纏著。天色越來越暗,皮橫趁天色暗淡,從懷裏掏出那五雷天心,向吳餘生拋去。驀地一聲驚雷!整個客棧中的酒器碟碗,桌椅柱石,便一起被震的粉碎。吳餘生也被震的倒退了幾步,耳鼓轟鳴。皮橫扯下藏著的護身靈符,狼狽的遁去了。


    李獵戶攜著李浩,不顧山路的泥濘,往回村的山路飛奔,快走到村子的時候,那大雨卻忽然停了下來。李獵戶回頭看了看,沒有人追趕過來,總算長歎了一口氣,便追問李浩那皮道人的事情。


    李浩知道瞞不過,便一五一十的對父親說了。李獵戶想了一想,便覺事情非常,便對李浩說道:“你去那雲麓峰上等我,我進村去接你娘,這地方我們是不能再住了”,說著拔腿便回村裏。


    李浩看了看父親的背影,忽地想起一件事來,便喊道:“爹,你等一下!”。說著把謝經雲贈給自己的護身靈符拿了出來,交給父親說道:“這個是謝大哥給我的靈符,孩兒知道父親此去凶險,若遇不測,便與我娘用這靈符解困”。說著告訴父親那靈符的口訣,李獵戶默記了,便轉身離去。李浩知道要離開自己出生的土地,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眷戀,便轉身往山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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