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機子不懷好意的問道:“請問二位小師叔,剛才又是往哪裏去了啊?”


    宗平答道:“我們去了哪裏,與你們何幹?難道還要向你們幾個小輩稟告麽?讓開!”


    隻見那金機子厲聲說道:“你們分明就是違背我師祖的嚴令,到那火麟殿中偷取丹藥送與那皮橫,以為我們不知道麽?現在就帶你們見我師祖,把事情交待清楚!”說著便上前拉扯宗平。


    宗平怒道:“你師祖有什麽嚴令,是你門下的事情,與我們有什麽關係?你若再不放手,可莫怪你師叔我行那家法門規之事!”


    在一旁的青陽冷笑道:“你師尊如今遠去,那兩隻獅子又隨身攜著,今日你們還有什麽能耐與我等相抗!?”


    隻見宗平忽地從腰中拿出那銅鈴,這些道童見了,未免詫異,金機子心想你沒有了那雙獅,空剩那鈴鐺又有何用,頓時心生歹念。


    李浩在一旁拉宗平的手說道:“師兄,師尊臨行前的話,你我都忘了嗎?不如我們一同到師伯那裏,將事情講明白,也好為皮師兄求情。”


    宗平這時心中正怒,哪還能聽得進去?將李浩的手甩在一旁說道:“你不要做那唯諾的樣子,今日我定要懲戒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不然這些東西還以為我門下無人!”


    那金機子突然從口中吐出金杵,向宗平與李浩拋了過來。宗平大聲說道:“師弟小心,你先躲在一旁,等我收拾了這般廢物!”


    說著口中念咒,又將那銅鈴搖動,但見飛沙走石,落葉搖花,幾個道童頓時覺得腦中鼓脹,耳眼凸疼,一個個躺在地上,抱著腦袋翻滾了起來。李浩見狀,便想叫師兄手下留情,忽然從伏羲宮的方向走來幾個道人,為首的是一個身軀寬大的年輕胖子。那道人見師弟們一個個眼珠露白,口舌冒沫,頓時上前大聲製止。宗平笑道:“小的不濟,連大的也來了!”


    那胖道人見宗平手持銅鈴,眼中忽顯異光,厲聲問道:“你這銅鈴之術是從何處學來的!那魔物又在何處!?”說著便恐懼的向山崖的四周望去。


    宗平詫異的說道:“我這銅鈴是生來胎帶之物,什麽學不學的!你若找那魔物,這地上躺著的便是!哈哈!”說罷仰頭大笑。


    那胖道人對其他幾個道人說道:“用斷空符將聽覺封住,免遭這妖人的毒手!”這些道人聽了,便各各都將耳音封住。


    宗平聽那道人說的無禮,隨即大怒,便又搖起了銅鈴,卻對這些人絲毫沒有用處。


    那胖大的道人大喝一聲,伸手上前來捉宗平,宗平閃身躲了過去。無奈自己道法微薄,又沒有阮笛那般的功夫,隻能四處躲閃。


    那道人身軀胖大,行動起來甚是不便,便心下惱怒,驀地從身後拿出了一把盤龍鐧,往宗平身上打去,這一下極其迅速,宗平眼見躲閃不及,隻見一個身影從旁邊飄過,將宗平推在一旁。原來李浩見那道人行凶,擔心師兄的安危,自己又身單道弱,便情急之下想為師兄受這一鐧之禍。哪知那鐧打在身上,卻也不曾疼痛,隻是鐧身把李浩震得騰空飛起。他又身向崖壁,轉眼間便往那山崖下落去。


    李浩墜落山下,已經不是第一次,心裏麵雖是驚懼,卻馬上冷靜了下來。


    他這些天隨著蘇年生學那吐納之法,已是大有長進,有時在山中淩空踏險,卻也是健步如飛。隨著下墜的勢頭,凝神往下麵看去。隻見不遠處有一大叢苔草,很是蔭厚。他雙腳往那崖邊生長的樹枝上踏去,這一借力,身體便飛似地往空中旋挪了幾丈,直直的落在那片苔草上麵。回過神來往上麵看去,已經是天地懸隔。隻得爬身起來,往平坦的山道上走去。


    這伏羲宮後山,乃是極盡天險之處。當初夏侯商選此建設伏羲宮,也是考慮山後險地,能作為一時的天然屏障。李浩幾月來修習這山中踏行,走起崎嶇的山澗已經沒有疲憊,但誰知走了多時,卻仍舊沒有見到走出山穀的出口,隻是覺得越行越陡。


    山道向前延伸,前麵竟然是片無垠的鬆海山林。走得久了,便有些饑腸轆轆,尋了些野果草菇將就吃了。這時已是新月出梢,繁星亂點,李浩心下便著急了起來。忽然聞聽一陣陣大吼,樹叢裏傳出窸窸窣窣的響動。李浩知道是山中的虎狼之獸,便飛快的爬到那樹頂上往下觀望。


    過了片刻,隻見成群的猛虎熊羆,從那林中深處集了過來。李浩雖說生長在山野中,卻從沒有夜晚在山間過夜的經曆,見了這陣勢,心中未免也害怕了起來。


    又過了一會,隱約見那鬆林似有一個魁偉的身軀往這邊走了過來。李浩見是有人,便以為是那山中行獵的獵人,正要大聲呼救,忽聽一聲驚天動地的長嘯,險些將他從樹梢上震落下來,慌忙抱定那粗壯的鬆枝。那群野獸聽了,有的伏在地上瑟瑟發抖,難以動彈,有的四處鼠竄,不少的豺狼慌亂中居然往那山崖下縱了下去。李浩心中大奇,卻見那人一步步的朝他樹下走來。


    李浩見那身影朝自己走來,當下便屏住呼吸,不敢發出微毫的響動。


    那人走到樹下,見那群四散奔逃的猛獸,也不追趕,隻是站在鬆下默不作聲。突然這人橫掌一拍,那樹身便隨著這股罡力飛斷出一截,李浩頓時覺得自己身體往下一墩,而那樹身的橫截麵很是整齊,便似什麽寶刀利刃切斷的一般。


    隻見這人及其快速的揮拍鬆樹,李浩便抱著樹幹,隨著那人的掌力不停地往下墩。直到那樹幹將要落在那人的頭頂,他便揮掌將李浩所在的樹幹拍向一旁。


    李浩眼見樹幹飛向不遠處的懸崖,身子向外一傾,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隻見那人邁著大步走到他身邊,李浩向他看去,深林中昏暗無比,隻是隱約感覺這人仿佛是一個赤著上身的老漢,身形甚是魁偉。


    這人審視了李浩一會,突然開口說道:“你是哪裏來的孩童!?不知我老人家在此行獵嗎!!”


    李浩隻覺這人說話有如那霹靂驚雷一般悶響,瞬時間便喘不過氣來,慌不迭的在丹田裏引出一口真氣,吐納了一番,心中自是駭然。便問道:“你...你又是誰!”


    那人忽然將臉湊到他眼前,借著淡淡的月光,隻見那蓬鬆的頭發下,虯髯的胡須填滿了腮邊,左眼頰似曾被什麽利器斬過,留下了一個長長的疤痕。


    李浩見他生的恐怖,不等他回答,便自己說道:“我是伏羲宮中的弟子,隻因與同門師兄發生了一些爭執,被打到山崖下...我師伯可是那宮中的真人,你若不將我平安的送回...他追究起來,你可就麻煩了...。”


    這虯髯老漢聽罷,頓時縱聲狂笑,這一笑山中那些鳥雀飛蝠皆從枝頭上躍起,黑壓壓的將那彎月遮了住,李浩在地上緊緊的捂住雙耳,生怕這笑聲損了自己的耳膜。


    那人笑了一會,便對李浩說道:“那夏侯老怪的玄乙門也當真膿包,這門下的徒兒隻會仗勢欺人!你是那白發老兒的弟子罷?好!憑著我與他的故人之情,我不難為你,你自行去吧!”說著便踏著大步往山中行去。


    李浩心想,這山中滿是虎狼熊羆,我獨自一身,免不了喂了那山禽猛獸,這老漢雖說讓人悚然,但畢竟是生人,隨他而去總比喪身虎口中要好。想到這便起身追趕過去,那老者一見李浩跟了過來,卻也並不言語,朝山間的一個洞穴走了進去。


    李浩進入那洞穴,發現裏麵寬闊異常,洞中的岩壁也並不潮濕,顯然有人在此處居住許久。那老漢生起了火堆,在一旁烤起了獸肉,李浩聞了那肉香,便覺得口中生起饞涎,肚子裏也咕嚕嚕的叫了起來。


    那老漢烤熟了獸肉,串起一塊遞給李浩,自己在一旁拿起一壇酒,大口的吃著。


    李浩吃了幾口,便問道:“老伯,你自己一人在這山洞中居住,不覺煩悶麽?”


    那老漢聞聽,舉起酒壇,“咕嘟”的喝了一口,說道:“煩悶?!我若不在這煩悶之處,整日窩在那舒坦的環境中,便會忘了我那深仇大恨,而且我先前與人打賭輸了,也甘願在這山林中囚住幾個月。”


    李浩吃了那肉,便覺渾身疲憊,見這老者也不似那惡歹之人,回頭見到洞中鋪著些幹草,也不打招呼,便躺在上麵。心中想到宗平與那些道人爭執之事,便說道:“老伯,這地方離那伏羲宮有多遠,可有山路能返回?”


    那老者說道:“你在這安睡一晚,明日我便送你回那伏羲宮。”


    李浩聽了心下歡喜,於是迷迷糊糊的躺在溫暖的草鋪上麵睡了。


    睡到中夜,便覺得仿佛自己在雲霧中騰起一般,睜開眼來看去,不由得心下大驚,隻見那老者扛起自己,在那山頂的峰尖嶺隙中穿飛。速度之快,功力之深,疑是那地靈在世,山魈暴走。


    李浩大聲喊道:“你要帶我去向哪裏!快把我放下來!”


    那老者也不言語,隻管向那頂峰處飛奔,李浩一路上大聲吵嚷,幾次見這老漢的足下踏空,兩人身體懸在那萬丈淵崖,那老者都是輕巧的越過。


    直縱到一處崖邊,李浩正大嚷著,這老漢忽將他舉過頭頂,暴喝道:“你若再多嚷一個字,我便把你投向那淵穀中喂狼!”李浩嚇的頓時不敢再聲張。


    那老漢將李浩放在一旁,李浩見他腰間掛著一串鍾形銅鈴,那銅鈴與宗平的鈴鐺卻是不同,個個都巨大非常,而且裏麵塞滿了布條,所以發不出聲響。


    李浩放眼看去,山中正是雲氣集聚的時候,隻見這人站在崖邊,深深的向下長呼了一口氣,突然仰首用力的往四周吮去,那雲靄便向他的周圍匯聚過來,眼見越集越厚,最後那雲氣都抱成了一團,停留在他兩人的崖邊。


    李浩剛要開口問這老漢,忽然這老漢挾起李浩,往那墨灰的雲朵上躍了過去。


    李浩心中一凜,以為這人一定瘋了,即便是功力高深之人,縱到那山崖下也是粉身碎骨必死無疑。便閉起了眼睛,刹那的光景,隻覺得仿佛置身於綿綿的臥床之上,隻是感到四周略有些濕氣包裹。睜眼一看,隻見與那老漢端坐在那朵雲叢上麵。那老漢這時拿出腰間的銅鈴,將三個鈴中其中兩個的布條撥出,那鈴子似向外噴湧出雲氣一般,借著這股氣勁,那雲朵居然向山崖的空中飄了去。一會的功夫,便飄出了幾裏之地。


    李浩看著,心中既是激動興奮又是略感驚懼。想了一會,便覺得不對,便又大聲喝了起來:“你這妖人!到底要帶我去向哪裏?!”


    那老漢淡淡的對他說道:“倘若你自己坐不穩,從這萬丈雲端上跌落下去,那便與我沒有關係!”說完便不再言語,隻是從懷中拿出酒葫蘆,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李浩隻得隨著他坐在這黑雲之上,氣惱的隨他飄去。行了多時,眼見天光大亮,那雲朵也越飄越薄,最後幾乎能從上麵望到雲下的農田村舍。


    李浩心下大驚,伸手拽扯那老漢的衣袖。那老漢似乎正熟睡之中,忽覺有人扯動自己,一下便掐住李浩的脖子,暴怒的豎起眼瞳。


    李浩掙紮著,卻是怎麽也掙脫不開。頓時喘不過氣來,臉上也憋的通紅,便指了指雲朵下麵。


    這老者定了定神,向下望去,才知雲勢將盡,便舉起銅鈴,那雲便往下方處飄去。飄到一個河灘上麵,那雲朵忽然散盡,兩人直直的落到了淙淙的河水中。


    李浩身材矮小,嗆了幾口水,索性河水不深,便掙紮著爬到了岸邊。那老漢見他狼狽,便哈哈大笑起來。李浩心中有氣,越發的覺得此人無禮,便賭氣的順著河道向遠處走去。那老漢看他走遠,忽然在河中用手撩起一股水流,那水流便如箭一般向李浩的小腿處射了過去。


    李浩便覺腿下錐心的疼痛,一下癱倒在河道邊,回頭看那虯髯老漢,見他目光中流露出鄙夷,當下也不喊疼,隻是往前一點點的爬挪。


    那老漢從河中走出,幾步走到李浩的身邊,輕蔑的說道:“玄乙門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那夏侯,白發老兒盡收一些無用的廢材!我若不是想用你換回我那神兵利刃,便早在那山中將你飼喂那些虎獸!”


    李浩心中忿恨,便大聲說道:“我便是廢物!不配換你那什麽神兵利器,你趕快殺了我吧!!”


    那老漢也不動怒,躬身將他挾在腋下,大步的超前走去。李浩便一路大聲呼喊,直喊的聲嘶力竭,便沒了聲息。


    兩人一直走到河岸的渡口,遠遠望去,那水流逐漸的開闊了起來,江水上遊很是湍急,不再像剛才那河堤般淺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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