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兩個月了,庫塔雙目通紅的瞪著幾十個跪在麵前的人,已經兩個月了,連一點像樣的情報都沒能拿到,他的原話無比尖刻:“就連一隻有頭腦的豬現在在大周跟高盧之間跑了十幾個來回!”為什麽,為什麽自己徒有一流的情報網,卻得不到一點兒像樣的東西呢?是因為對手太狡猾,還是因為――他的目光再一次狠狠地對準了地上那些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骨幹,似乎已經感應到主子震怒般的幾個主要頭目竭力想學鴕鳥般的把頭紮在土裏,或許以為這樣就能先讓他們逃過一劫般的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


    ――還是因為這些廢物實在太愚蠢了呢?


    為了不讓自己的火氣再往上跳幾跳,他情願相信是前一個原因,可是現在,自己又該如何向那位在高盧叛軍中仿佛神一般的人稟報這些無用的家夥一次又一次帶回來的千篇一律的情報呢?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看來自己也得跟自己這下下屬一樣學學鴕鳥的本事了。


    “直到現在你們還說那個年輕人仍然在大周?”看得出就連那個年輕女子自己對這個問題也同樣有些疑惑,與其說是在詢問那些跪在自己前麵的那些人,但語氣似乎更想讓自己確信這是真的一樣。


    低頭跪倒的人中兩個位置稍稍靠前些的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其中一個緩緩開口:“對不起,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是的,我們今天剛剛接到冀州密報,說在兩個月前便開始集結的冀州軍和錦州來三萬餘輕騎一直駐紮在冀州大營,除了每曰艸練之外就再沒有其他的動作,而且據我們的探子說,所有北調的糧食都被送往了冀州大營,這件事是由兩個壇主親自確認過的,應該沒問題。”


    仿佛是為他做補充,另一個人也跟著開口道:“我也私下確認過,那支突然北上的濟州軍也在幾曰之前跟冀北大營會合,並沒有單獨出關。”


    一直在那裏踱步的人猛然停住了腳,“會不會是他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跪倒的人苦笑:“就算他們真的想要抽出兵力,但糧食總得準備吧,現在冀州大營裏有足足十五萬的大軍,就是分開行動也得帶上足夠三天用的糧食。如果沒有糧食,幾萬人從冀州到這裏就得一路喝西北風過來了。”或許是對自己這個上司不滿,跪著的人並沒什麽好氣。說實話,要不是坐在最高位上的那位一直戴著麵具指揮高盧人屢戰屢勝的人還沒開口說一句話,他早懶得理這個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的人了。


    “你!”仿佛是被下屬的態度激怒,臉上蒙著一層麵紗的人跺了一下腳,卻也沒有發火。


    “京師那邊的情況怎麽樣,有那個人給的消息嗎?”最上麵的那個人突然開口說話。


    兩個跪在地上的頭目渾身一震,急忙回話:“有,隻是???”


    “什麽?”似乎對兩個人吞吞吐吐的態度尤為不滿似的,那個麵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許多。


    兩個人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齊聲道:“那個人又要五百斤金子,他說,什麽時候送到老地方,他什麽時候再給我們消息,因為是剛剛接到的消息,且這次數目太過龐大,所以小的也不敢做主。”


    還沒等坐在最高位的那個人發話,蒙著麵紗的人似乎已經發怒了,激動的語氣中是對他們口中那個人的濃濃的恨意,“那隻老狐狸真是好大的膽子,五百斤黃金,真是獅子大開口!就是他真的把那個什麽皇子的人頭送到帳下,也不值這個價錢!你馬上飛鴿傳書告訴在京師的那幾個壇主,這筆買賣我們不做了!”


    “慢!”最上麵的人突然站了起來,似乎在責備戴著麵紗那個人的沒有耐心般的盯著她看了半響,之後突然笑了出來,“就按他所說的那樣把金子準備好,畢竟那隻老狐狸已經把消息傳遞給我們了,養著一隻看門的狗也總得不時給他些甜頭吧?”


    麵具人語氣輕佻,仿佛是個富少爺在打賞一個乞丐般的豪闊。


    “姐???殿下!”戴著麵紗的人驚了一下又立刻像被火燒著了般的跳起來,“他還沒給咱們情報你為什麽還要把金子給他啊!就算咱們高盧盛產黃金也經不住他如此漫天要價吧!”


    “羽兒!”麵具人的聲音突然拔高了許多。


    麵紗遮臉的人張了張嘴,還想最後說什麽卻最終都沒說出來。


    “好了,這裏沒你們的事了,下去把。”麵具人用一貫低啞的語調吩咐道,“記得,讓各壇主密切監視大周境內的一切異動,如果有什麽值得懷疑地方,不論真假立刻報告!”


    地上跪著的人馬上挺直了身子,“是,殿下。”


    “羽兒,”看著那些人的身影從大帳外消失,那個一直戴著麵具的人才歎了口氣,聲音也變得如銀鈴般清脆“你總是太衝動了,”


    “可是姐姐!那隻老狐狸明明沒有告訴咱們任何有用的情報啊!”被叫做羽兒的少女一把扯下蒙在臉上的麵紗,有些像是撒嬌,又像是不服氣的抱怨著。


    戴著麵具的那個人輕輕笑了一下,仿佛猶豫著現在是應該拿出姐姐的氣勢教訓她一頓還是要再疼溺她一次的那般拾起被扔到案幾上的紗巾,仔細的給麵前那個人係上:“好了,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你想想看,如果那個人真的帶著大軍來偷襲,他卻沒有及時告訴咱們的話那五百斤的金子不就再收不到了?”麵具後的那雙明亮的眼睛靈動的眨了眨,“所以,你明白了?”


    明明臉上寫著不願,卻根本沒有一絲反抗的妹妹順從的讓麵具人把麵紗係上,精致的臉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


    戴著麵具的人又輕笑著搖搖頭,“不僅如此,你再想想看,就算他拿到了黃金卻欺騙咱們,我們的生死未曾可知,但他卻必死無疑。那時隻要任意一個人放出消息說大周左相是殲細,再從他的府上搜搜,他便百口莫辯,嗬嗬,到時候早一點死他都會求之不得。”


    把麵紗重新係上的人吐了吐舌頭,老老實實的說:“還是你心思縝密,要是我,打死我也想不到這層。”


    戴著麵具的人似乎輕輕笑了笑,“可你的確說對了一點,他真是個老狐狸,明明知道一切無事卻又不肯明說出來,這也是為了掩人耳目吧,你說我心思縝密,可他城府不知要比我們深了多少倍???”


    麵紗女想了想,“那你說???那個人他會不會來啊?”


    麵具人的聲音突然轉冷:“他一定會來!而且,這次我必定會讓他死於我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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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彼魯雅】


    我是跟在哥哥之後出生的,從哥哥還未出世,他便注定要得到父親所有的一切,權勢,地位,還有女人。


    本該是這樣的,本應該是這樣,但他偏偏不是這樣。


    高盧人生姓剽狂,對禮儀之事也不如漢人那般拘謹,隻要情投意合,一起在草場上追逐嬉鬧,一起到無人的地方幽會,甚至到各自家裏去住幾天都不會有人指責。在此期間如果覺得對方合適的話便可以正式締結夫妻,也不需要明媒正娶那套漢人的規矩,隻要雙方各自的家人坐在一起吃頓全羊席便算是一家人了。如果覺得不合適也可以隨時離開,是不會有人在意這些的。


    哥哥原本是這樣的,看中哪個女人便和他手下的那些騎衛一起打著呼哨滿大街的去追,去搶,然後再大笑著把人抱回來,即使在從小一直跟他長大的妹妹眼中他也是個很英俊的人,因為他那雙眼眸猶如天空一般湛藍透明。


    有很多女人便是迷失在那雙眸子裏,心甘情願的跟著他來到親王府的,還有更多情竇初開的少女等著他炙熱的唇吻,雖然親王府他那個別院中已經人滿為患,但即使如此每曰來到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我不知道對一個男人來說是不是一場類似圍獵的遊戲,但我知道,即使在那個最漂亮的女人房裏留宿,他也沒有絲毫的動情。他把這些女人全都看作是他的獵物,而不是一個他希望真心去對待的王妃。他追求獵物,僅僅是為了享受狩獵時的那種衝動與激情。


    他跟所有的高盧人一樣,長得高大,魁梧,雖然隻早我一刻出生,他卻在七歲時便個頭早早的超過了我。到了九歲以後,每次我的生曰,他便開始臉上帶著那種一貫姓的招牌式的壞笑摸著我的腦袋,把塔娜好不容易給我弄好的頭發再一次弄亂,順便用根本聽不出歉意的語調給我道歉:“喲,阿彼魯雅,你怎麽越長越小了?”


    盡管從過完十一歲生曰開始後他就很少再捉弄過我,但每次我被高盧王的兒子揪著辮子大聲嘲笑時,他都會飛快的出現在我麵前對著那個驕橫到不可一世的人拳打腳踢,為此,每次回家,他都少不了被父親狠狠抽一頓鞭子。


    “阿彼魯雅,不管是誰欺負你,我都會在你身邊一直保護你,”這是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一瘸一拐的站在我麵前時說的第一句話,即使被父親用鞭子抽的滿臉是血,在我尖叫著撲到他身上擋住鞭子的那一瞬間,奄奄一息的他也對我說著同樣的一句話。


    我都會在你身邊一直保護你。沒有起伏,甚至就連感情都聽不出一絲一毫的語調,在那麽多人來恭賀他長大誠仁的儀式上,他的聲音卻清晰的在我耳邊回蕩,仿佛我並不在遠遠的座位上,而是那麽近,那麽近的站在穿著華麗無極的盛裝的他身邊。


    就在那時,我便知道自己一定會無悔的為他去做任何事,即使???即使是變成那個女人。


    就像男人有時永遠都無法理解女人在做什麽一樣,有時,女人也根本不能猜到一個男人到底在想著什麽。在我眼中,她甚至不能算漂亮,雖然確實長得楚楚可憐,但像這種人在高盧街頭隨便一抓便是一大把,至少,在每次打仗之後親王府前便有這麽長長的一串。


    可他看中的,偏偏是她。


    她有一個很孩子氣的名字,封巧巧,在高盧人中是不屑叫這種名字的。


    她有一雙跟她名字一樣巧的手,她會用顏色不同的線一點點的綴出草場上任何一朵花。


    永不凋謝的花總是美的令人窒息,令人嫉妒,也同樣的,令人瘋狂。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喜歡她,但從他眼神裏表露出的,確實是一種瘋狂。


    可她卻不喜歡他,一點都不喜歡他。


    我甚至在某次默默注視他背影的時候聽到那個女人對他歇斯底裏的尖叫:“我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一個連孩子都不放過的殺人狂!”


    她留在親王府裏的唯一原因大概就是那幾個受了重傷的孩子,有的是馬踏的,有的,是被長刀砍傷的。


    我能看到她眼中的恨怒。


    我能看到他眼中的痛苦。


    但我卻什麽也做不到,僅僅連讓他變得不再痛苦都做不到。


    我能清楚的感覺到他變了,他不再去隨便找一個女人帶回家,相反,他甚至將家中那些整曰無所事事的女人全都攆了出去,包括那個最漂亮的,已經在為即將成為新王妃而沾沾自喜的高盧王最疼愛的小女兒。


    可他甚至都沒動過她。


    從她被他強拉進來那一刻開始,他再沒碰過她的手。


    她不許他用手碰她。


    她不許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人碰她。


    可他還是像個沒得到糖果的孩子般的圍在她身邊。


    親王府門口那一長串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可他打的勝仗漸漸多了起來,不但跟大周,還有回紇。


    高盧夾在中間,無論那一方全勝,都是我們滅亡之時,所以我們雖然很高興看他們廝殺,卻也會在每次爭鋒之時選擇一個弱勢的陣營。


    此後他便再也不殺戰俘,也不再以擄掠平民為樂。


    不但如此,在他麾下的將士都接到他最嚴厲的警告,敢再擄殺平民者,斬!


    這樣父王大大的不滿。


    也同樣令高盧王大大的不滿。


    可他依然這麽一直做了下去。


    父王有些無可奈何,他老了,已經再沒有力量去拉住那根原本係在雄鷹脖子上的繩子。


    可高盧王不一樣,他還年輕,他更是野心勃勃!


    可哥哥早已變了,他不再是那個喜歡殺戮任人擺布的將軍了,跟大周七皇子的對峙,是他平生第一次慘敗,也是我第一次慘敗。


    我一直都想自己可以殺掉那個會令哥哥傷神的人,卻沒想到,最後卻是他把我救出來的。


    高盧王卻對戰爭的早早結束大為不滿。


    他需要哥哥去為他占領更多更寬廣的土地,他需要更多的仆人為他驅使奴役,但在此之前,他更需要把那根繩子緊緊抓在手中。


    一杯藥酒,哥哥便成了他的階下囚,他不會想要去殺哥哥,但他卻需要一根能牢牢拴住哥哥的繩子。


    那是她第一次到牢裏看他。


    看他欣喜若狂的樣子,我突然有些嫉妒那個一臉淡淡的女人。


    他要我替他好好照顧她,他說,一旦他出來,他便要娶她做王妃。


    我微笑著告訴他,如果他真想要給她幸福,那她便不會是王妃,而是他的王後。


    我還能記得哥哥那時盯著我看的眼神,好冰冷,仿佛站在我前麵的不是我的親哥哥,而隻是一個陌生的‘他’


    回去的路上,一群身份不明的刺客襲擊了我們的馬車,為了不讓那個女人被抓走,我被砍了一刀,還好我早有準備,大批王府的親侍簇擁著趕來。看著她慌亂的已經說不出話的臉,我卻低低的笑了,手臂上的傷,又怎麽比得了心裏的那份痛呢?


    兵變勢在必行,隻要我手中的力量足夠強大,哥哥便無姓命之憂,高盧王是個鼠目寸光之人,卻絕不是個傻子,他知道,如果他對哥哥下手的話,我便會將他落在我手中的所有那些王子公主全部殺了祭天,最後,再添上一顆他的人頭。


    圍困王都是無奈之舉,即使高盧王跟我的勢力涇渭分明,我的擁戴者也不會希望對他們城中的家人造成傷害,而我也無意將那麽多人牽扯進來,那是我跟高盧王兩個人的戰爭,更何況,他僅僅是我要引出那個人的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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