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那個女孩子看上去並不是接受過刺客訓練的人,而且她臉上的那種詫異也不是隨便裝出來的,難道是自己猜錯了,她並不是要取自己姓命的人?那為什麽她會想盡一切辦法來接觸到自己?難道對她來說任務的成敗根本不重要?這怎麽可能!就算是用腳指頭想想那個‘胸大無腦’的三反將軍也不會把寶押在這麽一個笨笨的殺手身上吧,雖然並不怎麽瞧得起那家夥,不過作為對手他還是很尊重那個一直對他‘關懷備至’的那個人的,自己身上這道新添的傷疤也是拜他所賜。


    看到他慘白的臉,女孩瞬間停住了腳步,那道聲音是如此虛弱,虛弱的根本就不像是一個統兵數萬的將軍所發出來的。這時她才發現腳下那道暗紅色的水窪,那道像月牙般彎彎的紅色液體越聚越多,很快就蔓延到她的腳下,仿佛有生命般的把分出來的幾根觸角向自己伸了過來。


    “啊!”隻來得及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女孩便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般的飛快的躲開那窪紅色水,帳內昏暗,又有誰能察覺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呢?女孩臉色凝重,仿佛是在確認一件事實,又像是不敢確定一樣語氣複雜:“你受傷了?”


    沒有回答,那個自己原本要取之姓命的人已經跌倒在猩紅的坐毯上,蒼白的臉色根本不見一絲血色。


    “你...”女孩伸出手慢慢推了推那個人,像是在猜測他是不是在騙自己般的以更加緩慢地動作移到放著那把長劍的一端,突然撲過去緊緊握住手中的冰涼。不知為何,那把劍像生了根般的攥在那個人手裏,她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東西搶了過來。


    做完這一切,女孩才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倒退到那個離門最遠的角落裏,瞪圓了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伏在案幾上的人,仿佛害怕他會突然伸出一隻手將她懷中的劍搶走般的把那把殺人的利器抱在懷裏,也不知道那把劍殺過幾千幾萬的人,原本隻想著找個東西偎依的她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寒冷。


    “喂!”這是她心跳終於緩和下來的第一次開口,“你不要在裝下去了!我..我會生氣的?!”


    沒有人回答,那個人就像睡著了般的,依然靜靜躺在案幾那裏。


    從這裏還能清楚的看到那張蒼白的臉,兩道劍眉糾結在一起,下嘴唇也被緊緊咬著,似乎害怕隻要一鬆開便會情不自禁的叫出聲來,但不知為何,他的嘴角卻出乎意料的微微上揚,像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般的露出一線潔白的牙齒。


    “喂,你醒醒啊,你受傷了,就應該盡早去看醫生啊,為什麽還要在這裏......”


    雖然不知道這個人會怎樣處罰自己,但至少那時不計後果的衝動也在緊張與害怕的漫長等待中漸漸消散,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要去殺人,也從來沒想過去傷害其他人,如果...如果不是因為這張意氣風發的臉那曰是那麽趾高氣昂的搶走了大家過冬的口糧的話,她也不會想出這樣一個辦法來接近他。或許那時自己以為,隻要殺了他那些兵啊將啊的都會潰散著離開吧,這樣就可以把囤積在軍營裏的糧食給拿回來了吧――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到這個辦法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那時又是如何的傻。


    抓著長劍的那隻手慢慢鬆開了,緊攥的拳頭也慢慢伸開,一支短短的銀簪靜靜的躺在手心裏,仿佛是在嘲弄她的軟弱般的發出幽幽的光。


    “那有什麽辦法嘛,他那麽凶就上來襲擊人家...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我隻是做了一點小小的防範,這應該不算什麽吧,菩薩?”少女默默地向心中的神明禱告,又仿佛在為自己開脫般喃喃自語。


    “...水...”那個微弱的聲音又開始擾亂人的心弦,縱使自己剛才驚怒之下拔出刀來砍他,與那雙漆黑的仿佛深不見底的的瞳對視之時,也未曾見他有一絲驚慌。仿佛他已經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麽似的,隻抬手輕輕的碰到那鋒利的刀刃,自己便已然抓不住那沉重的刀柄。在她看來,那時他是那麽自信,自信的仿佛自己真的是一個喬裝之後的刺客也根本不會傷到他半分,可現在他看上去卻是如此的脆弱,脆弱的就連自己這個根本沒受過訓練的人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他置於死地。


    少女幽幽的歎了口氣,隨手把依稀可以分辨出有藥汁浸過痕跡的銀簪重新插了回去,仿佛害怕他會重新跳起來像剛才那樣輕薄自己般的輕輕走過去,伸出手推了推:“喂!”


    仿佛聽到她的聲音清醒過般的,一隻冰涼的手突然緊緊鎖住她的咽喉,另一隻幾乎跟冰一樣冷的手飛快的纏上了她的唇,將她已經禁不住要喊出的驚呼聲堵在嘴裏。


    “不要出聲,”那個將軍的氣息是如此之近,近的自己都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濃重的血腥味。在那一瞬的對視中,盯著那雙漆黑的仿佛是團許久都不曾開化的墨跡般深邃幽暗的瞳,自己映在其中的麵容是如此的蒼白,臉上的驚恐纖毫可見,就仿佛是隻匆匆落到獵人網中的小獸那般隻會無助的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是你,”仿佛是過了很久般的,那個將軍的臉上隱隱恢複了一絲血色,瞳孔裏也再不是那種仿佛會將人的靈魂完全吞噬的冷色。少女甚至能從剛剛恢複知覺的身體感受到他的體溫不再是那麽冰冷,卻同樣冷的嚇人。雖然那股仿佛剛才會將自己完全鎖住的殺氣還在身邊縈繞著,但那隻扼向咽喉的手卻漸漸的鬆開了。


    “是你,”將軍仿佛在重新確認般的機械似的重複了一遍,似乎那個最後的結果並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令人滿意,他皺了皺眉,小小的紋路便清晰的浮現在兩道劍眉的中心:“你怎麽來了?”


    那種語氣,仿佛是一個哥哥責備自己的妹妹不該冒險跑到林子深處采摘蘑菇一般的和善。少女的眸望著他蒼白的臉,仿佛是在唯一確認一樣足以引起自己珍視的東西那般久久不肯從他的臉上移開。那一瞬,她才發現,原來,那個將軍現在並不是那個在外麵傳聞中的殺人如麻的將軍,他僅僅是‘他’,一個受傷的人而已。


    “你受傷了,”他的目光如秋水般的清澈,黑色的眼瞳裏仿佛容不下任何的色彩,不知為何,少女的臉龐卻一直留駐在其中,就像從來沒有離開過似的明亮。不敢再與他對視,少女把目光投向還未裹好的傷口,巨大而又醜陋的傷疤仿佛是一個怪笑著的嘴,猶自在那裏緩緩流出一些猩紅的液體。


    “我沒有,”他忽的將少女一把推開,不知何時捂在她嘴上的手也仿佛從來都動過似的繼續有氣無力的撐在案幾上,唯一不同的是,右手中多了一條白布。剛才的溫柔似乎隻是一場已經做完的夢,留下的隻有那纏繞指尖的冰冷。


    “這樣傷口會潰爛的,”少女急急的抓住他的手,竭力想讓自己再多看一眼那個可怕的傷口。


    或許她還在想著要怎麽做才能保證傷口在最短的時間捏愈合吧?一個念頭莫名其妙的跳到自己的腦中。怎麽可能,自己是那個要殺她的人,就算她心善至此,也不會想去救一個以後說不定會殺了自己的人活命吧。


    “別動,”少女的語氣中透出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倔強,一隻溫暖中仿佛還帶著濕濕水汽的手有些像蠻不講理的小孩子,將自己的右手牢牢抓住。他心裏暗暗發笑,剛才是自己半強迫似的壓著她的手防止她掙紮,現在反倒是她要緊緊抓著自己不讓那隻手有所動作,真是奇怪啊,難道這就是敵陣中那個人最新訓練出來的殺手?隻怕看到的人都會覺得她不像個屠夫反倒像個大夫吧。


    他不想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但從那隻手裏傳出的溫暖卻讓他有種很舒服的感覺,如果這樣繼續下去自己就會被融化吧,他有些期待又有些失望的想,他不禁自嘲的笑笑,可是,雙手沾滿了鮮血的自己早已把心變得堅如磐石,這麽一絲的溫暖或許可以融化那三九天的寒冰,卻怎能讓一塊石頭再感到溫暖呢?


    “我沒有受傷,”隻需輕輕的揮一揮手,她就會像一隻斷了翅膀的小鳥般的從自己身邊離開,即使是現在的自己,他也絕對相信自己有這個實力,隻是,為什麽自己要像一個斤斤計較的商人般的同她說這麽多話呢?難道就是為了掩蓋自己的軟弱?他笑了,想想都不可能,身為桀王手下最得力的大將,他的驍勇跟他的寡言一樣眾所周知。若是在平時,自己決計不會跟一個來曆不明的人說這麽多話,但自從自己忍不住跟自己打了那個賭之後,他突然對這個少女有了份從未有過的興趣。


    這或許就是自己為什麽會要打那個賭的原因吧?一向對敵人毫不留情的自己竟然會想著把一個突然之間要殺自己的人放進了帳篷,還偏偏被她看到自己現在最不想讓外人知曉的傷口。那時跟自己的賭約是,如果她確實是敵人派來取自己姓命的――那就讓她拿走好了,五年多自己為桀王打下無數的城池,將一個個封疆拓土,自立為王的梟雄的腦袋裝在木匣子裏送了回去,兔死狐悲,自己也早已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吧,桀王對自己的知遇之恩,現在差不多也該還清了。可即使他在昏過去的時候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事,但隻要看看身旁那個不合格的刺客蒼白的臉色就能知道,她一定沒想過要殺自己。他絕對不會以為敵陣那邊那個最危險的人會放一個關鍵時刻會心慈手軟的刺客來刺殺自己,這就像自己左腹下的那道傷明天會突然自動愈合般的不可能。如果那個一直被自己視為平生僅見的對手的家夥是這樣一個信奉菩薩的人的話,那他也不配成為自己的對手了。


    事情有時就是這樣,它永遠都會朝著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就像自己那時也不曾想到會有這樣的第三種結局。首先,她不是個刺客,第二,她不但不想取自己的姓命,反而似乎要比自己更為在意。第三,即使就如上麵知道的那樣她僅僅是個與戰局無關的局外人,卻還是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想方設法的接近自己。若不是現在自己根本笑不出來,他一定會問問身旁的那個少女:“你難道真的是想被我非禮才主動送上門來的嗎?”


    “痛嗎?”雖然她一直都用極盡輕柔的動作擦拭傷口處的淤痕,但土製的燒酒倒在傷口上的灼痛還是讓他忍不住咬住了下唇。真是個會做多餘的事的女人啊,他咬著牙在心裏想,以他的身份,就連那些所謂的名醫都不敢隨隨便便把壺燒酒倒在自己身上比劃,這個女人竟然敢下如此的重手,哼,什麽蟒朝智將公孫羽,難道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先讓一個人來刺殺自己,然後再把一個女人派過來給自己治傷順便疼死自己嗎?咬著的牙發出銳利的摩擦聲,他漸漸支撐不住的歪倒在一邊,末了,還不忘對著那個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少女笑笑:“你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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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我跟他認識的經過。不能說是平淡無奇,但至少我記得自己那時又是多麽傲氣而輕狂無知的頂撞他的,盯著他那雙仿佛有著某種魔力的眼睛,我極力讓自己不會陷入他那深邃的仿佛要蓋過天空的眸中,連自己都在心裏驚訝著臉上表露出的不屑:“哼!我才不給你當大夫呢!”那時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可當發現他在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看時,我的心裏還是有種甜甜的觸動。


    兩軍對壘,縱使他竭力想要封鎖消息,獒王又怎麽會不知道他唯一的寶貝女兒去了哪兒呢?當時便再顧不上雙方達成的停戰協定,一個勁的的把一個又一個驍勇善戰的方陣調上來,打著鼻息的戰馬整整齊齊的排在高盧王的營寨外,幾十萬人的齊齊的呐喊就如翻滾著的洪峰巨浪,仿佛在下一刻高盧王的營寨便會在漫天巨浪中崩離瓦解,看守營寨的士兵一個個捂著耳朵,臉色煞白的蹲了下去,鋒利的兵器掉了一地,雖然高盧人的勇猛天下無雙,但在獒王麵前,卻隻能灰白著臉派人送出議和書,就連那位還想要據理力爭的使者都隻能灰溜溜的跪倒在獒王麵前。


    獒王的要求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他粗聲大氣的打了個噴嚏:“隻要把我的乖女兒完好無傷的送出來就行了,”他的表情很自信,像是根本不擔心我是否安全,而是在考慮我能不能在下一刻就出現在他麵前那麽自信。也對,有誰能不買獒王的賬呢?如果誰敢不給他麵子,那他麵對的可就是為獒王背後的那二十萬把鋒利的馬刀了。


    還沒等那個傳令兵匆匆衝進大帳,我便聽到了他的笑聲,“看來這次不把你送出去,獒王大概會親自衝進來殺了我吧。”


    我猛地一驚,正想說什麽,那個一直在他身邊出謀劃策的人便臉色不好的走進來,手中拿著的,是我最熟悉不過的獒王的手諭,那種草青色的絲錦,我以前還在手裏玩過呢。


    “獒王是想要回他的女兒吧?”高盧的新君淡淡的說,剛剛進來的那個年輕人也皺著眉頭默不作聲的盯著我,他大概很想想出一個可以在送還我的同時還能說服獒王跟高盧繼續休戰的理由吧?就連我也知道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現在獒王可是一隻正在氣頭上的老虎,誰都知道這種時候惹惱一隻老虎是種不明智的選擇。


    “你打算怎麽辦?”高盧的新君連眼皮都每抬一下,“還能怎麽辦,把她送出去不就得了――她又沒傷著。”


    “可是用這種對下臣的口氣來向我們要人這簡直就是欺人太甚!”另一個年輕人憤然不平的將手中的青錦扔到桌子上,“這口氣你咽得下,我可咽不下去!”


    我對那個青衣白衫公子哥模樣的家夥早看不順眼了,此刻自然是毫不相讓,“通常,這種話應該是那些喪家之犬才會說的出口吧?”


    青衣白衫的年輕人立刻漲紅了臉,我根本沒有看他的臉,繼續說了下去:“若能戰,又何必受辱;若不能,即使受些小小的侮辱又有什麽關係?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連這種小事都不能忍,那以後又怎麽成得了大事!”


    他張大嘴巴愣愣的看著我,仿佛我是個怪胎一般老半天嘴巴都不曾合上過。不但是他,就連一直埋頭那張巨大軍用地圖的人也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根本不加掩飾的精光。


    “不愧是獒王的女兒,女子能有這份見識,真是難得,王弟,你要跟他好好學學。”那個一直端坐在案幾之後的人臉上突然多出一抹笑意,似乎連嘴角的抽搐都變得很小很小。雖然其他人沒有注意到,但我知道,他的傷口一定又裂開了。


    他是那麽小心翼翼的想要掩飾自己受傷的事實,若無其事的支撐著高盧那麵金色獅子的大旗,盡管這樣會把他的血熬幹,盡管他知道自己已經再也撐不下去了,盡管他知道,如果不是旗杆的支撐他早已倒了下去,但他還是這麽一天天的撐著,明明到了再也撐不下去要放棄的時候,看到大帳前那些臉色肅穆的將軍目光中掩蓋不住的崇拜,他卻再也沒有鬆開那隻無力的手。


    或許就這樣撐到倒下的那天便是內心所期盼的解脫吧,或許他即使在做夢的時候都想著可以有刺客結束他的姓命,他沒想到,等到的,會是我。


    第一次在大帳中細細端詳他的臉時我便再也想不起來當初來到這裏的目的,他的目光是那麽深幽,帶著一絲絲的憂傷,仿佛本身的靈魂也在痛苦和矛盾中掙紮著,被無盡的業火煎熬。在看到他支撐不住的暈過去的時候,我第一次發現了他的秘密,也同樣是第一次知道那個在我父親的大軍麵前足足撐了一個月的那個年輕英武的將軍竟然是那麽脆弱。我第一次收起了想要教訓他的心思。本該在可汗王帳裏待著的那個整天隻會惹是生非,在看到那個囂張的家夥竟然會那麽張揚的跟她心中的那個大英雄老爹斷刀言和,於是便一個人來到那個人的大營裏想要好好教訓一下他的公主不見了,她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祈禱上天可以讓麵前這個年輕人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她知道他的累,他的幸苦,他深藏在別人看不見的那一麵的無奈與痛苦。現在大局初定,雖然剛結盟約,但是身為軍中主帥,在這種節骨眼兒上怎麽能在部下麵前暴露出任何一絲病態,更何況父親一向是對他忌憚萬分,如果不是這次占不到任何便宜的話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跟她結盟,萬一他重傷不起的消息傳出去那獒王一定會再無顧忌的撕毀和約讓二十萬鐵騎一起掩殺過來一勞永逸除掉這個心腹大患。那時不僅是他,就連這個營寨裏的所有士兵都絕無幸免於難的可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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