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清晨,黑騎兵前鋒抵達長沙郡。晨光微曦,嫣紅色的朝霞披灑在起伏的丘陵間,披灑在黑騎兵水冷色的玄甲上。一條柔細的河流潺潺流過黑騎兵身前,戰馬望見自己留在水中的倒影,嘶鳴著原地打旋兒。山川靜寂無聲,一切如夢似幻。越過眼前這條小河,距離流沙城尚有三十多裏,空氣中開始彌漫著戰爭的氣息。一片墨綠色的“烏雲”從天邊漂移過來,黑騎兵勒馬仰望,胯下西域寶馬粗重的喘氣,長劍閃爍寒光,默默等待出鞘的一刻。“烏雲”掠過頭頂,耳畔傳來嘈雜的“呱呱”聲,遮天蔽日的烏鴉從南邊飛起。向南三十裏就是流沙城,從頭頂上密集的烏鴉群可以看出,流沙城戰事一定十分慘烈。黑騎兵繼續向南,蒙恬給秦軍將軍下達的命令是秦軍主力必須在日中之前趕到流沙城。中午時分,蒙家軍主力全部抵達流沙城,流沙城北連綿數十裏山丘之間,十多萬蒙家軍排列成嚴密的戰陣,做好總攻準備。得益於函穀令孔昭提供的行軍路線,蒙恬黑騎兵避開南越斥候偵查,奔波千裏,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流沙城外。這也就意味著孟複之謀劃已久的伏擊流沙城援軍計劃瞬間化作泡影。從黑騎兵抵達流沙城這一刻開始,秦軍奪取這場戰爭勝利就沒有任何懸念了。午後慵懶的陽光照耀著大地,流沙城如一頭受傷的獸,靜靜躺在山穀間,默默舔舐著身體傷口。從南越王莊比圍攻流沙到現在,不知覺已經超過一月,曠日持久的戰爭消耗著這座城池的極限。實際上,蒙恬大軍抵達長沙郡時,流沙城內的秦軍已經斷糧半月了。秦人在城內挖掘樹根,剝樹皮,捕捉老鼠,能吃的東西都被他們吃光了。如果蒙恬不能及時趕到,流沙城內恐怕隻能易子而食了。即便是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地步,流沙城還是沒有投降。秦人頑強的鬥誌讓南越王莊比感覺不可思議,如果不是采納楚生圍點打援的計策,莊比很想讓手下屠滅流沙城,就像王翦他們在燕國做的那樣,雞犬不留。莊比做夢也沒有想到,楚國的儒生的計劃將會給越國帶來滅頂之災。事實上,流沙城曾經不止一次被越人攻占,每一次,短暫占領之後,等到附近郡縣秦兵來援,越人就會匆匆撤走,所以流沙城也習慣了越人來來往往,麵對越人入侵,抵抗也不是十分激烈。可是這一次,秦人幾乎拚了老命要和莊比幹到底。這一次之所以能堅持這麽久時間完全是因為公子胡亥的存在。如果流沙城破,公子胡亥被擒,胡亥有任何閃失,按照大秦律,流沙城官吏全部都將會被車裂處死,家屬也要被流放到河套修築長城。秦法嚴酷,流沙官吏知道其中的利害,即便是全部戰死,也要保住公子胡亥。不得不說,胡亥來長沙郡真的很不是時候,更要命的是,這位鹹陽公子登上城頭率領眾人作戰,還揚言什麽要和流沙共存亡。這可嚇壞了流沙郡郡守。攤上這樣一位公子,也隻有自認倒黴,別人都想著遠離是非之地,為什麽胡亥會自己往火坑裏跳呢?現在唯有和莊比死磕下去,戰死之後還能獎勵軍功,為秦人掙得一兩畝肥田。一個月戰鬥過後,流沙城南邊一段城牆被越人徹底毀壞,低矮的城牆上暴露出條巨大的豁口,騎兵完全可以順利通過,秦人用竹筐布袋塞滿石頭瓦礫堵住缺口,在缺口兩邊增派弓手,堅持做著最後的抵抗。在流沙城堅決抵抗下,越人傷亡慘重,從城郊到護城河,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秦人在流沙城庫存的箭鏃密密麻麻,堆砌成小山,這會兒全部被用在了越人身上,南越盛產刀劍,弓弩製造工藝卻不發達,實際上,越人弓手與秦人弓手相互對射時,秦人總是略微占據上風。大多數時候,越人弓箭根本不能傷害到城頭秦軍,而越人弓手卻總是被秦軍射中。幾番對射下來,越人弓手躲開秦軍弓手老遠,再也不敢與之對射了。流沙城城南,激戰過後的慘景酷似人間地獄。城牆不遠處的護城河裏填滿了越人的屍體,密密麻麻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填充在護城河裏,大部分屍體全身黝黑,這些人要麽是被水淹死要麽被火燒死。今天清晨,越人匆忙搭建一座浮橋,兩千死士分成六個梯隊,輪番向流沙城發動攻擊。流沙城守軍將箭鏃蘸滿桐油,點燃後朝浮橋射去,浮橋很快陷入一片熊熊火海,越人身上穿著的藤甲漆滿桐油,遇到火星立即燃燒。渡河一半的越人發現自己進退兩難,隻得眼看著腳下的浮橋熊熊燃燒,自己陷入火海包圍之中。也有士兵普通跳下護城河,河水頓時被鮮血染紅,河水很淺,淺水中安插著尖銳的竹簽,跳下河水的士兵身體被竹簽刺中像羊肉串一樣被穿成一串。河水被染紅城豔紅色,河水中慘絕人寰,被燒死的人,被淹死的人,被竹簽刺死的人,所有不幸的越人都在流沙城下不幸遇難,半個時辰後,燃燒殆盡的木頭還在兀自冒煙,空氣中殘留著焦炭燃燒的味道。越人連續三波進攻都被秦軍擊退。流沙城南門,攻守雙方留下的屍體混雜在一起,在空氣中腐爛,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成百上千隻烏鴉聚集在屍體周圍,享受著饕餮大餐。烏鴉享用人肉大餐的時候,莊比命令他的手下暫停進攻,開始生火找飯。一邊命人將楚生五花大綁,綁在大軍陣列前麵,準備當著眾人的麵,將這個廢物斬首祭旗,因為楚生,越人失去了最好攻入流沙城的機會,現在攻城的機會更加渺茫了。黑騎兵遠遠望見越人駐紮的營帳上空燃起了炊煙,有人忍不住低聲埋怨。“不是說越人不會生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