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我現在應該注意些什麽呢?”他問。


    “什麽注意什麽?你順其自然就好。”


    濟公還是沒能聽懂。


    “我、我現在……我現在不能看女人。”吳戈終於羞赧地說出了他的困惑。


    “為什麽不能看……哦,是這樣。”


    濟公撓撓頭,終於鬧懂了吳戈的意思。


    這事……其實並不算什麽事,隻是這事不幸碰上了吳戈。吳戈對自己的評價一貫客觀公允,他並不認為自己是什麽聖人,因此他也不會按聖人的標準要求自己――比如在“禁製林”裏的那次經曆,就沒有讓他產生什麽負罪感。但現在的問題是,六感互通所帶來的刺激實在是……太刺激了。一天到晚心猿意馬,他還怎麽修煉?現在在大街上,他都不敢睜眼睛。但就是這樣,也沒用。不睜眼睛他也能“看”清路,更重要的是,他連對麵走過來的女孩的身高都聽得一清二楚、頭發顏色都聞得明明白白、三圍尺寸都嚐得分毫不差。


    如果再有人在你麵前說出一些你難以理解的話――比如“絢麗晚風的氣味如同降b大調的華美樂章一般酸甜可口”――你可千萬要當心,因為通常情況下說這種話的隻有三種人:學者、瘋子、神仙,而這三者都不好惹。


    不過即便如此,對神仙而言,這也不算什麽。修仙講究放得下,放不下你就要拿得起――就象呂洞賓。真正的問題是,神仙都是循序漸進修煉的,到了六感互通這一步,他們對自己身、心理的控製能力就已經達到了一個相當高的水平,根本不會出現吳戈這樣的困擾。可吳戈是走了狗屎運憑空得了那麽巨量的氣,論修行他還差得遠。


    濟公當然很清楚這一點,可他也沒經曆過這樣的事――連聽都沒聽說過。所以這事對他來說也是挺撓頭的。不過撓頭對大腦來說總是能產生一些正反饋,撓了一陣之後,他還真是撓出了點主意。


    “戈兒啊,”他說,“師傅雖然不是什麽正經和尚,不過佛經還是看過不少。要解決你這事麽,正好有一段合適。你可願聽?”


    “佛經?”


    吳戈來了精神。濟公怎麽說也是位神仙,他都推崇的佛經肯定是非常深刻、非常有教益的。別說解決他目前的困惑了,就是對他今後的修行產生重大影響都有可能。


    我就說找師傅問問肯定不會錯。他暗想。


    “我當然願意聽。”他說。


    “好,那你就坐下。”


    濟公斟酌一番,清清嗓子,用一種他自認為最娓娓動聽的嗓門開了腔。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


    “嗯。”


    吳戈專注地聽著,生怕漏了一個字。


    “還有一個小和尚……呃,不對,沒有小和尚,隻有老和尚――當然,也談不上老,不然……總之是一位高僧啦。”


    “哦。”


    “不過當時的人並不認為他是一位高僧,隻是後來才知道。這一點跟師傅當年的情況很相似。呃,簡單地說,就是這位高僧有一回出外雲遊……對,還有另一位和尚,他們結伴雲遊……”


    “啊。”


    “在一條河邊,他們想要過河,正好遇上一位妙齡女子也要過河……”


    “呃?”


    “於是這位高僧就把這位女子抱過了河……”


    ……


    吳戈的下巴掉了下來。


    “然後他們繼續前行。同行的那個和尚很生氣,說‘我們出家人六根清淨,你怎麽能把一個女人抱在懷裏?’”


    吳戈的腦門開始冒筋。


    “高僧回答說:‘哦,那個女人?我已經把她放下了,你為什麽還抱著?’”


    吳戈臉上掛滿了黑線。


    “這個故事就是說,真正的高僧是不把男女之別放在心上的。師傅覺得,這個故事正好和你現在遇上的問題相類似。這個故事中所包含的哲理很深刻,你應該好好地領悟。”


    ……


    一片沉默。


    ……


    一片沉默。


    ……


    一片……呃,沉默。


    “呃?戈兒,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


    總算有人說話了,“沉默”不由自主鬆了口氣。這場麵……連它都覺得尷尬。


    “我記得,”吳戈抑製住滿腔的悲憤,緩緩地說,“這個故事,好象是我講給你聽的。”


    “呃?這怎麽可能。為師記得很清楚,當初,在杭州靈隱寺……”


    “我也記得很清楚,”吳戈毫不客氣地說,“當初,你上了師妹……”


    “我什麽時候上過你師妹!你這孩子,今天怎麽淨說胡話……”


    濟公急赤白臉地抗議道。


    “我是說你上了師妹的身。”吳戈不耐煩地說。“當時你……”


    “你這麽說還不是一個意思?我……”


    “我說的是師妹掉到河裏去的那回。”吳戈咆哮道。“你當時為了救她上了她的身。這才多久的事你就不記得了,還談什麽‘當初在杭州靈隱寺’?”


    “哦,你說那次啊?”


    濟公臉上的表情輕鬆下來了。


    “這個故事……”


    “那叫‘附體’,怎麽能說什麽‘上身’呢?修仙是一門科學,術語不能夠隨便亂用的知道嗎?”濟公親切地教誨道。


    “行行行,是附體行了吧?這個故事就是我那時講給你聽的。”


    “你確信?”


    “我確信。”吳戈幹脆利落地說,沒有一點給濟公留點麵子的想法。“我告訴你真正的高僧是不把男女之別放在心上的,你還說‘恐怕我讀的佛經沒你想象的那麽多。’”


    “唔。”


    濟公撓撓頭。


    “好吧,就算是這麽回事吧。”他很沒麵子地說。“師傅……嗯,活了那麽久,記憶有點混淆也在所難免。不象你,才二十來歲……”


    他一邊說,一邊轉身,準備體麵撤退,不過吳戈拉住了他。


    “師傅,你不會說這事你也沒辦法吧?我可是誠心誠意向你求教的。”他沉著臉說。


    “呃,這個嘛,我們誰也沒遇見過這樣的事……”濟公試圖擺脫。


    “可我現在的情況的確沒法修煉。你們總不能說我出師了你們就不管了吧?”


    “當然不是,可……呃,也許其他大仙有辦法。”濟公尷尬地說。


    “不過說起來,這事主要要看你自己。”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於是清清嗓子,試圖重整旗鼓,維護師道尊嚴。


    “看我自己?”


    “對。其實這也就,是個心態問題。實在不行……師傅就勉為其難,送你八個字。”


    “哦?那八個字?”


    看到吳戈眼中閃過一道驚喜,濟公一陣心虛。


    “呃,那就看你自己能不能做到了……也簡單,就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


    最先回味過來的是“沉默,”而一旦回過味來,它就一溜煙跑了。跟在它背後的還有“寂靜”、“安靜”、“死寂”等幾位近、遠親。


    我要能做到還用問你?


    吳戈牙咬得“咯咯”響,有種想要去找碗的衝動。


    “就這?”他問。


    “不行嗎?”


    濟公膽戰心驚地問。如果一個人開始從牙齒縫裏說話,你就最好離他遠點――有條件最好躲到一光年以外。這道理就是凡人都懂,神仙更沒理由不清楚。


    不過吳戈的表現證明濟公的擔心是多餘的。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撲通”一聲跪下,規規矩矩給濟公磕了三個頭。


    “徒兒記住了。謝師傅教誨。”


    吳戈全身內外都燃燒著熊熊怒火,但同時心裏又哇涼哇涼的。他做出這樣的舉動,用一句通俗的話講就是――他氣瘋了!


    重瓣的鮮花綻放在濟公臉上。


    “你真的明白了?那就好。不過……呃,戈兒,師傅怎麽聽到你身上有股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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