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啊,我就說不該穿那麽少出門的!”


    那是在昭和五十年二月三日的下午,北海道登別,天寒地凍,但好歹沒有下雪。


    坐落在景區附近的家庭旅館,三層樓高的巨大木結構建築,外加前麵的庭院與背靠著的樹林,雖不豪華但也別致溫馨。旅館的底層是居酒屋,盡管天氣寒冷,但在這樣的時間段裏大多留宿的觀光客都在各個景區遊覽,因此隻有零散幾個人散在居酒屋各個角落,就著暖氣獨自默默喝酒取暖。旅館老板娘吉澤澄江正在櫃台後向新來的雇傭工交待注意事項,獨自經營處在旅遊旺季的家庭旅館遠沒有想象中簡單。


    正說到炭爐問題時便聽見最外邊的大門被人吱嘎打開,緊接著傳來一陣零碎的腳步聲,嗒嗒敲打在連接玄關和內室的木質長廊上。然後在吉澤與雇傭工的相視一笑中,名叫西園寺槙子的女孩子率先掀開厚厚的門簾撞進來,同時另幾個與她同級的女孩緊隨其後。


    “冷死了!”西園寺不住地搓著手,臉紅紅的,□在外的小腿和膝蓋也已經凍得微微發青。


    吉澤放下手裏擦著的杯子衝她們微笑。那是批來自東京某所知名女子學園的學生,今年高中二年級,正來北海道享受一生一次的高中修學旅行。


    她們於這天早晨抵達北海道,剛分配好房間,下午至晚上則被安排為自由活動,來為第二天的滑雪之旅積攢體力。而就在不多久前以西園寺為首的這群女孩以「一定要穿著學校製服在雪地裏留影否則會沒有修學旅行的感覺」為理由風風火火出了門,絲毫不顧旅店其餘職工的好意勸阻——那樣薄薄的單層淺灰色水手服與一律停留在膝蓋以上十公分的百褶裙,即使有長襪,厚重大衣和圍巾手套的裝備也不足以抵擋北國凜冽的寒風——之後果然在幾十分鍾後被毫無意外地凍了回來。


    見此情景吉澤連忙囑咐梅田,也就是新來的雇用工給她們每人倒了一杯熱茶。“喝完就回去把衣服換了吧,”她笑道,並不理會女孩子們期盼的目光,“即使凍成這樣,我也不會把酒賣給你們的。”


    “嘁……”雖然失望在所難免,但她們還是笑鬧著在居酒屋角落的榻榻米上坐了下來,繼續商量晚上的泡湯計劃。


    處在最好年紀的十六七歲少女,單純明朗且充滿活力,在寒冷得幾乎沒有生氣的北國尤其惹人羨慕。而其中又屬明目皓齒的西園寺槙子最為出挑,那樣的相貌和神采,無一不似著名女星吉永小百合少女時期的模樣,也正因如此在入住首日便有好奇的旅店員工打聽到了她的名字。


    “所以說,還是年輕最好了呢。”吉澤將目光收回來,新取出一瓶清酒交給坐在櫃台前離她最近處的青年男子,“你說是不是?”


    而對方隻是淡淡應了一聲,除此之外不多說什麽,隻是在禮貌地看看吉澤表示自己有在聽後便重新垂下眼瞼,再次將溫熱的清酒斟進酒杯裏,顯然對剛才吉澤的話,也包括之前女孩子們的闖入毫不在意,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對周遭一無所知。吉澤無奈地歎了口氣,對他的沉默已經習以為常,於是回頭去忙別的事。


    自上一個落雪天算起,青年的到來至今已快有三天。


    彼時女校雖然預訂了房間但還未入住,因此旅館難得有了空蕩蕩的幾天時間。


    有著蒼白麵色和憂鬱神情的英俊青年就在那個傍晚踏雪而來,頭發上沾著未化的雪片,呼吸凝結成霧。而當他站在韻味十足的木結構旅館,包裹在桔色的燈光中時,那一刻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從電影裏走出的人物。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吉澤便覺得眼熟,但又無論如何想不起來,於是隻能安慰自己那或許是因為青年長得像某個曾在熒幕上見過的電影明星的緣故。發愣的時間間隙裏便聽那青年淡淡開了口,幹幹淨淨的東京口音,要求訂一間房間,時間是兩星期。這讓吉澤有些不解:因為行程與氣候適應的關係異鄉客在北海道停留的時間一般不會超過一星期,兩星期留宿於同一所旅館更是罕見。但那畢竟是客人的私事,她沒有權力追問。


    但她還是特意留心了青年的作息,並很快發現了規律:他通常起得很早,吃過早飯後便會出門散步,然後在下午左右回到居酒屋,占據離電視機最近的櫃台前的位置一個人默默喝酒,時常也會看報紙——旅館訂閱的報紙除了觀光客外,吉澤與其餘員工都很少翻閱。為打發無聊的午後時間吉澤通常都會看一些時代劇或歌謠類節目,她料定青年對此不會有太大興趣,可當她幾次好心試探著問他是否需要看新聞之類的節目並被禮貌拒絕後便不再提及,但偶爾也還是會同他閑聊。


    ——“是大學生麽?”


    ——“嗯,是的。”


    ——“哪所學校?東京的?”


    ——“是的,東大。”


    ——“哈,小夥子,真厲害呀!”


    ——“您過獎了。”


    永遠隻是寥寥數語,最後通常被青年用一個謙和的微笑不留痕跡地截斷,似乎並不願提及太多關於自己的事。


    然後在傍晚的時候他便會早早吃過晚飯,再次出門散步一段時間,大約在七點左右回到旅館,泡湯之後回房休息。


    三天來固定的作息時間,完全不像以往的觀光客。吉澤對他神秘的行事越發好奇但百思不得其解,旅館內的其餘青年女傭工亦是。她們總會在青年經過時互相推搡著打量他,臉色紅紅卻沒有人上前搭話。她們也常會在私下談論他英俊漂亮的外表與優雅得體的儀態談吐,最終得出結論:那青年必定是從東京某所德高望重的大戶人家離家出逃的小少爺,來到遙遠的北國最終與某位美麗的北國女子展開一段感人的愛情故事。吉澤通常對前半句一笑而過,而在聽見後半段的妄想後更是笑著打發那些想像力旺盛的姑娘們回屋收拾整理打掃,美其名曰:有時間編些亂七八糟的故事,還不如先做好自己的份內事。


    姑娘們吐著舌頭散開,臨走前還不忘互相擠眉弄眼。


    其實並不是沒有考慮過她們的猜想——當然了,指的是前半句。


    尤其是青年的表情,並不應該是這個年齡的人該有的。但他對自己的事避而不談,吉澤也無從得知。


    唯一知道的恐怕隻有他的名字,在入住旅館時曾登記過,記得是叫……


    ——“嘿,那不是藤川麽?”


    忽然有清脆的女聲從斜刺裏竄出來。


    ……對,藤川。藤川謙信。


    ※


    西園寺槙子從沒想過會在遙遠的北國遇見認識的人……盡管也談不上有多熟悉。


    但她還是在無意中看見對方的瞬間下意識地叫出了聲,並在藤川謙信循著聲音回過頭來後拋下自己的同伴起身跑上前去,迎著對方詫異的目光徑直在他身邊空出的位置坐下。坦然麵對吉澤和梅田意為「原來你們兩個認識啊」的微妙眼神。而在看清來人後藤川謙信的眼裏先是迅速閃過一絲驚訝,但那光芒很快便暗了下去。


    “西園寺?”這是他幾天來第一次與除吉澤外的人說話,或許是平輩的關係語調慵懶,“修學旅行?”


    “是的,你呢?為什麽會在這裏?”


    “噢,和你一樣。”悶悶的聲音,明顯是敷衍。


    西園寺咬了咬嘴唇,卻什麽都沒有說。


    其實她也想變得直接,變得坦率,想要像小說或電影裏描繪的女主人公一樣,麵對藤川此刻明目張膽的謊言大聲嚷著「開什麽玩笑!」「騙鬼去吧你!」用力踢他的椅子,並毫不留情地抓過他的酒杯向櫃台後的老板娘爆料:“這家夥雖然是大學生,但根本就沒到二十歲啊”;或是溫柔耐心地引導他說出實話——其實從看見藤川的第一刻起她便覺得奇怪,幾天前那場轟動東京的示威與之後的連鎖新聞,盡管對這些還未正麵作出回複,但即使作為旁人的她也能大致猜到藤川家上下此刻為之忙得焦頭爛額的狀況。可就在這樣敏感的時間點上身為藤川家長子,也是未來家主的藤川謙信竟會拋下整個家庭跑來遙遠的北海道喝酒,這點自然引人生疑。


    但是她不能。無論是勇氣或立場,麵對藤川謙信,她都沒有。


    對方生長於統領建築地產業的藤川建設,自家則經營著規模與之完全沒有可比性的西園寺商社,若不是因為曾經相熟的學姐是藤川家長女,也就是藤川謙信的親姐姐的緣故,她或許就和周圍其他女孩一樣永遠隻能遠遠觀望這位在學區人氣頗高的學長,而沒有接近的可能;又比如現在,盡管藤川謙信已經能夠正確地叫出她的名字,但在他的眼裏她不過是個尚不諳世事的普通小鬼,有著與他毫無交集或相似性的將來的路:他肩負著整個藤川家的未來,而自己隻是區區西園寺商社的幺女,如果說大哥繼承家業二哥成立分家,那她最後隻有落得嫁人的下場,因此從一開始便不可能理解他的處境或煩惱,更沒有讓他與之交心的必要。


    這樣想著,西園寺槙子有些沮喪地垂下頭,手指磨挲著陶杯壁,裙下的雙腳有些煩躁地晃蕩。


    特別是,曾是她和藤川謙信之間唯一聯係的咲智學姐,現在已經……


    “西園寺。”


    “……”


    “西園寺?”


    “……是!”


    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主動與她說話,西園寺槙子心裏一緊,連忙坐直了身子。


    藤川謙信依舊在慢悠悠地喝酒,看見西園寺拘束的模樣不禁露出微笑,“別緊張,”他用溫和的語調安慰她,“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當然可以,請說!”


    “家族利益和道義良心,你覺得哪邊更重要?”


    沒有客套沒有迂回,而是在得到對方應允後直截了當地切入話題,並當場將西園寺問得啞口無言。


    “這……”有那麽一瞬間,西園寺槙子簡直不敢去直視對方的眼睛。


    她自然已經多少猜到藤川謙信的逃離與家庭內部的矛盾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盡管從他剛才的問題中暫時還聽不出具體緣由;她自然也明白藤川提出的這個問題所蘊含的深意,因此不得不絞盡腦汁權衡,想要以一種得體的方式作答——畢竟這樣的問題與「究竟是深藍還是湖綠好看」之流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是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那之後便是沉默的,難耐的半分鍾。


    西園寺槙子心想不好,自己醞釀許久卻被這樣一句煞風景的話毀了全部,真是糟糕透頂。而邊上的藤川也終於放下了酒杯,轉而用一種奇怪的,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她,這也讓西園寺槙子第一次心虛地感到自己是多不情願從這對鬆綠色的瞳孔裏尋得自己的倒影。胡思亂想的時候又見藤川謙信忽然站了起來,身體前傾靠在櫃台上向老板娘吉澤結算酒錢,突兀的舉動讓西園寺越發內疚與自責,後悔不該讓如此立場不明,抑或是說沒有誠意的回答讓藤川壞了心情。


    不知所措又無能為力。正感到失落,卻忽然感到有手掌壓在自己的頭上,隨即有溫度清楚地傳來。


    ——“我明白了,謝謝你,西園寺。”


    說完這句話他又和吉澤簡單打了招呼,徑直掀開門簾往外走。


    腳踏長廊木板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在木門發出的巨大□中戛然而止。


    藤川離開後西園寺一個人在原地愣了許久,捉摸不透藤川話裏的意思。


    她明白自己根本沒有就對方的問題作出實質回答,那麽剛才那句仿佛幻覺般的「謝謝」又從何而來?直到同伴們鬧哄哄地催她泡湯時她才反應過來,連忙抱歉地朝她們笑笑,然後隨她們沿著樓梯上了樓。臨走前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藤川離開的方向,想象著門外麵滿目的銀白,忽然間就感到有些懊悔——暫不論藤川還會在這裏停留多久,至少對於她,之後幾天裏的日程都已經被學校安排得滿滿當當,即使因為巧合留宿於同一所旅館,但不出意外基本已經難有再見到對方的可能。


    而她甚至沒來得及告訴藤川,無論他煩惱的究竟是什麽,無論他為什麽選擇逃離,無論他將會以怎樣的方式去解決,她都願意站在他的一邊。


    隻可惜這些心情已經無法傳遞。


    次日早晨藤川謙信退房離開,女校的學生們也在附近的雪山開始了滑雪之旅。


    居酒屋內又恢複了往日的安靜。櫃台後的吉澤漫不經心地翻著帳簿,其餘員工也在自己的崗位各自忙碌。當翻到記有藤川名字的那頁時她不免又想起了前一天西園寺與藤川兩人的談話。盡管自始至終她將一切收於眼底,但那兩人在談話時刻意壓低了聲音,因此從零星傳出的隻字片語裏也無法聽出事件的大概。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退房時的藤川看上去氣色已經比剛來時好了許多——至於是否是因為與西園寺的談話的緣故,這點吉澤不得而知。但話說回來,西園寺那孩子的心思就這樣直白地掛在臉上,這點讓旁人不去發現也很難。想到這裏吉澤不禁翹起了嘴角,再次在心裏感歎年輕真好。與此同時梅田則在電視機旁調著頻道。


    以往吉澤並不會關注,但這天卻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


    新聞頻道,熒幕上包圍在記者人群裏的中年男子氣宇軒昂。底下的標注是藤川堪九郎,藤川建設的現任社長。


    同樣的姓氏和相似的外貌,吉澤心裏猛得一沉,這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為什麽會覺得藤川謙信如此眼熟,並感歎於旅館員工們敏銳的閱人目光——如果她此刻的猜測沒有錯。想這些的同時她又細細打量起新聞中的內容,因為從中間看起的緣故不知道前因後果,隻知道這位藤川建設的當家人正從某個會場裏走出,緊接著很快被等候在外的記者包圍得水泄不通。但對於記者們不斷拋出的問題中年男子始終緊鎖眉頭不予回答,沉默的樣子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啊,這個不是……”


    邊上的梅田似乎也發現了其中的端倪,看看熒幕又看看吉澤手中的記帳簿,一臉難以置信。然後她對吉澤做了個「等一下」的手勢,快步走到報紙架邊抽出幾天前的日報,拆開夾子逐一翻閱,最終果然在醒目的版麵看見了曾在居酒屋觀光客的談論中出現過的那條新聞——那也正是發生在藤川謙信出現在北海道的兩天前。


    她們沉默地互相看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但內心卻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


    家族越大,所要背負的東西也就越重,直到包袱逐漸超出了自身的負荷。而在那蹣跚前行所經過的曆史中,總有那麽些東西會在多年的壓抑後得到爆發,最終公諸於眾。而在這個時候,作為家族的一分子,該以怎樣的心態去解決麵對,就將是一道沒有選項的問答題。前行或是退卻,抵抗或是歸順,不過是一念之間。


    “老板娘。”


    “……”


    “老板娘,請問……”


    “……啊,真是抱歉!”


    在意識到自己的神遊後吉澤連忙合上手裏那本老舊的記帳簿。二十來年前的老東西了,若不是在今早的大掃除中被細心的雇工高尾從櫃台夾縫裏偶然翻出,恐怕此生她都無緣再見。如此一來包括西園寺,包括藤川,包括那年那個冬日下午他們在櫃台前的神秘談話,以及與藤川建設有關的那些報紙與新聞,這些零零散散的回憶都將在時間裏慢慢褪色,最終淹沒在這些年來來去去於旅館的遊客中,再尋不得蹤跡;但換個角度想想,盡管現在的她重新想起了這些,但那段回憶的後續——比如藤川是否不再那樣充滿憂慮,西園寺是否能夠離自己憧憬的人更進一步,也包括藤川建設是否已經脫離了自身造成的困境,這些她都不會再知道。


    他們萍水相逢,而後相忘於江湖,這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


    這樣想著,吉澤吸了口氣,迅速換上了接待客人的禮貌笑容,迎向剛踏進旅館的那對年輕人。


    ※


    旅館內的暖氣充足,因此剛進門藤川涼和忍足便解開圍巾脫掉了手套,為暫時躲過寒風鬆了口氣。


    越往北走,氣候對交通的影響也越發嚴重。因為大雪的關係列車一路開開停停,期間還被迫延誤了很長一段時間,因此抵達劄幌已經臨近中午,而雪也在這個時候奇跡般地停了下來。他們與其他觀光客一同走出車站,出門的瞬間便被北國那足足比東京低了十幾度的可怕氣溫凍得說不出話,好在走出一段路後也就逐漸適應了起來。其實這並不是藤川涼第一次來到北海道:原先高中時期的修學旅行,二十歲成人禮的紀念之旅,外加工作後的幾次公事會議,如此加起來至少也有四五回。但這些她並沒有告訴忍足,畢竟此時自己除了觀光外也無事可做,索性也就陪著初來北海道的忍足到處走走,就像普通的觀光客一樣。


    預計的留宿點在更北的登別,因此現代氛圍濃鬱的劄幌注定隻是一個中轉站。但因為換乘方便外加天色尚早的緣故,吃過午飯後他們便開始在劄幌城打發時間。


    去了許多地方:被稱為紅磚館的舊道廳,作為當地商業中心的地下街和狸小路,還有大通公園及其入口處的劄幌電視塔,劄幌的觀光點基本已經踏遍。到達大通公園時北國的天色已經迅速暗了下來,周圍遍是裝點著彩燈的行道樹,映著厚厚的積雪,無不透著濃鬱的聖誕氛圍,絲毫不輸以迷人夜色著稱的東京——藤川涼這才想起現在距離先前那場仿佛已經隔了很久的平安夜酒會不過一天時間,而遠在東京的父母和兄長依舊被自己留宿於同學家的謊言蒙在鼓裏。與此同時她也沒來由地想起了每年將在這裏舉行的雪祭慶典——那些迷人的冰雕曾在二十歲成人禮那年的二月,也就是臨近自己生日的時候與當時已經交往了三四年的柳生一起來看過,而現在,曾經目睹的盛景仿佛就在眼前,可身邊的人,以及自己的處境和心情卻都已經不同。


    “差不多了,該去車站了。”忍足在一旁提醒她。


    雪又下了起來。列車載他們一路悲傷,來到白雪皚皚的登別。


    那些燈光貼著地平線延展向遠方,將北海道的冬夜烘托出一種奇妙的氣氛。


    推開山道旁的旅館大門時,手表上的指針恰巧指向八點。


    他們原以為第一天的行程會平和地落下帷幕,卻不料這背後還隱藏著其他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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