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被顏良從睡夢中推醒。


    他同時接到了兩個消息。風雲鐵騎的斥候傳回來的消息說黃巾軍張白騎率領二萬士兵突然離開黃巾軍大營,快速向巨馬水方向移動。鮮於輔從城中傳來消息,城外黃巾軍正在收拾東西,有撤軍跡象。但是冀州方麵沒有任何消息傳到幽州。


    “守言呢?”李弘坐在篝火邊攤開地圖,問顏良道,“是他送來的消息嗎?”


    “鄭軍候急匆匆就走了,說親自去看看。”


    “雷子有消息傳來嗎?”


    “沒有。”


    “立即派人去找雷子,一定要他打探清楚,褚飛燕的部隊是不是過河了。”


    顏良轉身飛跑而去。


    田重從火堆旁邊坐起來,指著顏良的背影說道:“子善腳步重,跑起來象牛一樣,吵死了。”


    李弘笑道:“老伯,黃巾軍要跑了。”


    “跑?往哪跑?”田重疑惑地問道,隨即反應過來,興奮地說道:“張牛角要撤軍?”


    “是的。冀州方麵肯定打起來了。褚飛燕隻帶來兩萬部隊,顯然是來接應張牛角撤過巨馬水。”


    “我們打不打?”田重立即問道。


    “打,一定要打,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把張牛角的部隊消滅在巨馬水以東。”李弘笑道,“張牛角還剩下五萬多人,如果他和定興渡口的孫親褚飛燕部會合,就會達到十萬人。這十萬人都是黃巾軍主力,我們根本沒有能力打,隻能任由他們離去。所以,我們一定要在他們會合之前,打掉張牛角。”


    “吃掉張牛角,黃巾軍兵力劇減,我們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收回範陽和北新城。否則,今年冬天我們不可能收回這兩座縣城。沒有幾萬部隊,根本打不下來。”


    田重望著李弘被火烤得紅撲撲的臉,擔心地問道:“但是張牛角還有五萬多人,很難打的。不會是張牛角玩什麽花樣吧?”


    李弘笑起來。他衝著田重豎起大拇指,“老伯高見。張牛角果然有花樣。他想吃掉我們。他這個花樣玩得好。”


    “哦。”田重奇怪地問道,“為什麽?”


    “他的部隊如果抱成一砣,時刻防備我們騎兵突襲,我們真還沒有辦法。這就象一群野狼圍住一群野牛,野牛圍在一起,都把角對著野狼,野狼也隻好悻悻然調屁股走路。”


    “但現在張牛角想報仇,想挖個陷阱吃掉我們,機會就來了。”


    “子民,你肯定?”田重雖然很佩服李弘的才能,但看到他好整以暇地坐在火堆邊,和自己隨意地閑聊著,好象開玩笑一樣,不禁有點懷疑。


    李弘大笑起來,非常開心的大笑起來。


    風雲鐵騎現在的位置就在巨馬水和涿城中間的九裏亭。


    九裏亭是一處地勢平緩的丘陵地帶,山不大,樹不多,既適合步兵展開阻擊,也適合騎兵展開衝鋒。


    李弘決定把戰場放在這裏。


    李弘認為,張牛角派張白騎帶二萬人先行,目的非常簡單,就是誘使風雲鐵騎來攻。雙方一旦糾纏,他的後續部隊快速趕上,包抄圍殲。二萬黃巾軍主力在準備非常充分的情況下,抵擋騎兵軍一個多時辰的衝殺還是綽綽有餘。


    斥候傳來的消息也證實了李弘的猜想。張白騎的部隊和張牛角的部隊相距四十裏,兩軍行軍速度很快。


    “胡子和燕無畏的部隊現在在什麽位置?”李弘回頭問道。


    鄭信立即策馬走到他旁邊,說道:“胡子的部隊在濟坪,燕無畏的部隊在墩屯。按照大人的要求,他們一個跟著張白騎,一個跟著張牛角,一路設置路障,遲滯兩軍的行進速度。”


    “涿城可有消息?”


    “沒有。不過,鮮於大人,閻大人和我們交情不薄,他們一定會答應大人的請求,率軍跟隨張牛角出城。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兩位大人應該看得出來。”鄭信很自信地說道。


    李弘微笑點頭道:“羽行兄和子玉兄一定會如期而至。雷子回來了嗎?”


    “還沒有。不過好消息是褚飛燕的軍隊一直還在巨馬水對岸。”


    “守言,你可派人反複查看了?”李弘追問道。定興渡口的四萬黃巾軍一直是李弘的一個心病。如果他們其中有一部分部隊悄悄離開渡口,東上接應張牛角,從背後突襲風雲鐵騎,那就是一件很不幸的事了。


    鄭信肯定地點了點頭。


    “褚飛燕和孫親兩軍分駐巨馬水兩岸,相比較兩軍行動的隱蔽性而言,褚飛燕的部隊更好一點。所以你務必派最好的斥候悄悄渡河,密切注意他們的動靜。”李弘心裏總是隱隱約約不安,於是再次囑咐道。


    “你放心,我會派人盯牢的。”


    “伯玉……平山(鐵鉞的字)……”李弘看到鮮於銀和鐵鉞縱馬飛馳而來,舉手叫道。


    “大人,這裏就是我們燕趙曲的戰場?”鐵鉞問道。鮮於銀駐馬而立,四下張望。


    “對。這地方不錯,我們的腳下就是九裏亭的入口處,一個小山崗。前麵三百步是九裏河,現在是枯水季,河裏沒有什麽水。這裏整體上形成了坡形地勢,適宜阻擊。”


    “我們一個步兵曲阻擊張牛角三萬人,是不是太少了一點?”鮮於銀問道。


    “鮮於大人和閻大人的部隊馬上就會趕到。你們占據地形優勢,把張牛角死死地纏在這裏。我們騎兵主力在十裏之外的九裏亭出口突襲張白騎,一旦將其徹底殲滅之後,我們就從九裏河兩側包抄過來,圍住張牛角,讓他插翅難飛。”


    鐵鉞高興地打了鮮於銀一拳,大聲叫道:“伯玉,這下子你可以過足殺人癮了。”


    鮮於銀沒好氣地笑道:“除了你們馬匪,誰會殺人為樂。”


    李弘還是把馬城的事告訴了鮮於銀。他覺得鮮於銀是兄弟,這些容易產生誤會的事還是說清楚的好。假如因為這些小事影響了軍候們的團結,耽誤了打仗,那就不好了。


    鮮於銀對鐵鉞的印象很深,過去鮮於銀帶部隊剿匪時兩個人還交過手。因為李弘的關係,加上他也立了不少戰功,鮮於銀也勉強接受了。對於匈奴人拳頭,鮮於銀就頗有微辭了。拳頭做馬賊的時間長,在代郡地麵上做了不少案子,罪大惡極。李弘很傷腦筋,解釋了半天。雖然拳頭是個罪人,但他彪悍勇猛,如果一直在軍隊裏殺敵建功,也算是贖罪了。現在這樣的士兵到哪找去。沒有士兵,怎麽打敗黃巾軍?鮮於銀就是不高興,認為李弘失去記憶後,腦子有點不正常,為了擴充部隊什麽事都敢幹,瘋了。


    張白騎的部隊快速越過九裏河,進入九裏亭地境。


    士兵們排成長長的隊列,整齊而快速的行進在大路上。因為要離開這個越來越冷的北方,大家的神情都很輕鬆愉快。走在中間的幾十部輜重大車,在士兵們的連拉帶拽下,艱難地翻上了山崗。


    “張帥,風雲鐵騎的騎兵就在八裏之外。”一位斥候飛馬趕來,停在張白騎身邊稟報道。


    “他們可曾設置路障?”張白騎問道。


    “沒有。”


    張白騎皺了皺眉,揮手示意斥候再探。


    昨天,豹子軍的前哨騎兵隨處刨坑,在路麵上丟棄巨型擂木石塊,嚴重滯礙了部隊的行軍速度。到了夜裏,黃巾軍為了防備風雲鐵騎突襲,二萬人分成兩軍,輪流值守上下半夜,輪流睡覺休息。


    今天,豹子軍的前哨騎兵卻突然改了性子,不但不設置障礙,還離他們遠遠的。


    張白騎心裏有點犯嘀咕,但他還是命令部隊悄悄加快了速度,和後麵的主力部隊拉大了距離。


    要做誘餌,就要做得象一些。


    對於張牛角設計要消滅風雲鐵騎,張白騎和左彥是堅決支持的。不僅僅是因為報仇,這還直接關係到黃巾軍的生存問題。


    如果能在撤離涿郡之前,消滅幽州實力最強勁的風雲鐵騎或者重創它,幽州就沒有可以威脅黃巾軍的軍隊了。


    這樣不但可以繼續守住範陽和北新城,也可以堵堵手下的嘴,回到常山中山以後也不至於遭到許多人的冷嘲熱諷,保留一點大帥的顏麵。其次,因為幽州沒有足夠的兵力發動或者奪取範陽和北新城,黃巾軍隻需要留下少數軍隊就可以守住範陽和北新城,中山國也就無需派駐重兵把守,部隊的主力就可以支援其他戰場,可以專心致誌,一心一意的和冀州的敵人周旋,進行決戰。


    如果不打風雲鐵騎,就這樣灰頭灰臉地撤回去,大帥的顏麵是小事,幾萬軍隊滯留在範陽,北新城是大事。因為黃巾軍一旦撤過巨馬水,李弘的鐵騎,幽州其他郡國兵就會銜尾追來。他們不但要收回範陽,北新城,還要南下打中山國,給冀州官軍以支援。所以黃巾軍隻能以重兵守在範陽,北新城,中山國一線,忍受腹背受敵之苦。沒有重兵支援冀州戰場,恐怕趙國,常山的黃巾軍也要遭到重創,這樣一來,黃巾軍的處境就非常非常糟糕了。


    所以必須要和李弘的騎兵軍決戰一場,即使損失慘重也在所不惜。


    因為沒有阻礙,也沒有敵人騎兵騷擾,士兵們心裏想著早點趕到定興渡口和友軍會合,又怕豹子軍會隨時出現襲擊自己,所以越走越快,越走離後麵的主力越遠。


    中午士兵們也不休息,從口袋裏掏些幹糧,邊走邊吃。


    張白騎估計了一下部隊和後軍的距離,心裏不由得非常著急。


    現在盼著風雲鐵騎出現,它卻象幽靈一樣,看不到影子。


    “命令部隊,停止前進,列隊休息。”張白騎大聲喊道。


    你不出來,我還不走了呢?


    就在這時,從部隊的後方,幾個黃巾軍的斥候打馬飛奔而來,一路上不停地大呼小叫著。


    張白騎的心髒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窒息的感覺頓時充斥了全身,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他瞪大雙眼盯著越來越近的斥候。


    “大帥在九裏河被圍。”


    張牛角站在九裏河河堤上,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


    豹子李弘的風雲鐵騎到底出現了。


    對麵的山崗上,幾千官軍依照地勢,列隊組成了一個縱深很長的巨大的防禦陣勢。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各執武器,嚴陣以待,密密麻麻的,一直排到山崗的後麵。


    張牛角在迎風飄揚的五彩繽紛的戰旗中看到了幾麵熟悉的戰旗,有鮮於輔的,有閻柔的,他甚至看到了閻柔。閻柔騎在一匹火紅的戰馬上,穿著一身火紅的衣服,非常易於辨認。


    在九裏河兩側的河堤上,河床上,河穀裏,二裏以外的地方,在隱約可見的無數麵戰旗的掩映下,在此起彼伏連續不斷的號叫聲的指揮下,數不清的風雲鐵騎軍的戰士們列成了八個衝鋒方陣,做好了對黃巾軍攻擊的準備。


    黃巾軍的傳令兵騎著戰馬,在河堤,河床,河穀之間往來穿梭。


    “大帥,車陣已經布列完畢。”


    “大帥,密集防禦陣勢已經列隊完畢。”


    “大帥,突擊分隊列陣完畢。”


    ……


    張牛角轉目四顧。


    三萬麻衣黃巾的黃巾軍戰士依托輜重車陣,在九裏河兩岸的河穀上,九裏河的河床上,列成三百多個不同現狀的小方陣,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長方形防禦陣勢。在這塊長寬各不足千步的狹窄地帶,各個兵種的戰士們按照不同的方位列隊組合,顯得既擁擠而又錯落有致,穩絲不亂。


    士兵們雖然被圍,但除了略現緊張之外,一個個精神抖擻,士氣如虹。如果人有死誌,的確無所畏懼。


    左彥從河床上驅馬上岸,跑到張牛角身邊,笑著說道:


    “大帥,一切準備妥當。”


    張牛角指指四周,感慨地搖搖頭,望著左彥說道:


    “我們都說,如果這一戰在九裏河打,就非常完美。今天我們如願以償。”


    停頓了一下,張牛角又說道:


    “不知道李弘是個什麽樣的人物。我們想著打他,他也想著打我們,就連戰場都選在同一個地方。”


    “他很了不起。”


    左彥會心地笑了起來。


    “大帥是不是想見見他?”


    張牛角抬起頭來,望著對麵的山崗,望著山崗上火紅色的黑豹大旗,搖了搖頭。


    他高舉雙手,縱聲狂吼:


    “擂鼓……”


    幾十麵大小戰鼓霎時間同時敲響,低沉,猛烈,渾厚,激昂的鼓聲衝天而起,猶如驚濤駭浪一般驚天動地。


    一直望著對麵山崗的左彥,突然麵色大變,他睜大了一雙眼睛,發出了一聲狂呼:


    “大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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