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於輔帶著一百多名血跡斑斑的戰士走出了風雪,走進了李弘的視野。


    田重高舉著黑豹戰旗,走在隊伍的最前麵。


    李弘的眼睛濕潤了。


    士兵們陣亡了,癭陶城丟了,他實在忍受不了心中的痛苦和憤怒,突然高舉長槍,縱聲狂呼起來:


    “呼嗬……呼……嗬……”


    士兵們看到黃巾軍撤離了戰場,知道自己打贏了這一戰,雖然很疲勞,但都非常興奮,這時聽到李弘的吼聲,大家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快樂,人人高舉武器,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


    “呼……嗬……呼……嗬……”


    鮮於輔和戰士們聽到吼聲,頓時熱血沸騰,他們疲憊而傷痕累累的身軀好象突然之間增添了無窮的力量,飛一般地加快了步伐;東邊鮮於銀帶著騎兵部隊也飛速趕來會合,他們都隨著戰場上雷鳴一般的吼聲瘋狂地叫了起來:


    “呼……嗬……,呼……嗬……”


    李弘揮舞著鋼槍,在陣前來回飛馳,他帶領戰士們一遍又一遍,盡情的放聲狂吼,好象要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和憤怒全部傾泄出來。李弘終於抑製不住心中的悲痛,淚流滿麵。


    “呼……嗬……”


    氣勢磅礴的巨大吼叫聲仿若陣陣驚雷,炸響在風雪交加的戰場上,直衝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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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的癭陶城仿佛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白色大氅,高大巍峨的身軀掩映在白雪茫茫的天地之間,顯得非常的靜謐和肅穆。凜冽的寒風一陣緊似一陣,嘯聲淒厲而慘烈,美麗的雪花就象一隻隻飛翔的銀蝶在空中飛舞,飄落。大雪覆蓋在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上,銀裝素裹,一片潔淨素白,再也看不到半絲瑕疵。血腥狼藉,滿目淒涼的戰場轉眼之間就被飛揚的大雪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白布,迅速遮去了一切的苦難和仇恨。


    雪原上,風雲鐵騎威風凜凜地肅立著,就象一隻蓄勢待發的豹子,隨時發起雷霆一擊。


    鄭信帶著一名頭戴銀盔,身穿青色鎧甲,高舉黑色漢字戰旗的少年軍官飛奔而來。少年軍官經鄭信指點,遠遠看到長發飄灑的李弘,急忙飛身下馬,舉旗跑來。


    李弘下馬迎了上去。


    “下官钜鹿郡府門下督曹沮鵠(讀gu),拜見大人。”少年軍官十六七歲,一臉稚氣,白淨的麵龐被寒風吹得通紅。


    李弘將他扶起來,焦急地問道:“癭陶城如何?”


    “安然無恙,大人,安然無恙。”沮鵠大聲回道,“蟻賊全部撤了,全部撤走了。”


    李弘吃了一驚,驚喜的大聲問道:“癭陶城還在我們手上。”


    沮鵠連連點頭,興奮地叫道:“大人,癭陶城安然無恙。”


    李弘一顆緊懸的心霎時落下。他激動地舉起雙手,轉身麵對大軍,用盡全身的力氣,縱聲狂呼:


    “贏了,我們打贏了,我們贏了……”


    大軍沸騰了,歡呼聲,吼叫聲霎時間響徹了天空,歡樂的氣氛立即籠罩在白雪皚皚的戰場上,就連呼嘯的寒風好象也受到了感染,號叫聲裏傳來陣陣笑聲。


    “紮營,立即紮營。”李弘大聲對著號角兵叫道。


    歡快的牛角號聲隨即衝進了滿天的歡聲笑語裏。


    “大人,郡府長史陳大人邀請大人率領大軍入城駐紮。”沮鵠興奮地說道,“城外冰天雪地,非常寒冷,還是城裏舒服多了。”


    李弘笑道:“不必了。”


    “大人,還是到城裏去吧。除了蠻子兵不給進,剩下的士兵趕快進城吧,熱酒熱菜熱營房,大家可以……”沮鵠看到李弘的一張臉突然變了色,變得殺氣騰騰,心裏一驚,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他恐懼地退了兩步,不敢說下去了。


    “這是馮大人說的?”李弘極力控製不住心中的憤怒,咬牙說道,“這是馮大人說的?”


    沮鵠驚駭地再退兩步,大聲說道:“馮大人陣亡了。”


    李弘怒不可遏,大聲吼道:“那是誰說的,是誰說的?蠻子兵救了你們,竟然不給進城,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這也是大漢律定下的規矩嗎?”


    沮鵠被李弘的凶悍驚呆了,一時間呆若木雞,傻了。剛才還笑嗬嗬的,轉眼就變了。


    鮮於輔趕忙上前,一把抓住作勢要撲上去李弘,大聲叫道:“子民,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這是那個說的。”李弘憤怒地揮舞著雙臂,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聲嘶力竭地叫道:“你叫他滾出來,老子要劈了他。”


    “子民,子民。”鮮於輔一把抱住他,連聲叫道:“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隨即回頭衝著鄭信叫道:“還不帶他走。”


    鄭信冷著一張臉,拍了一下沮鵠,“走吧,再不走,你就要變成死屍了。”


    沮鵠非常恐懼,也非常不解地看了一眼狂怒之下的李弘,慌慌張張地給他行了個禮,轉身就往戰馬跑去。


    閻柔指著鄭信道:“守言,你和他一起去,告訴那個主事的,我們大人是校尉,不是軍候,隨便派個門下督曹來接,是不是瞧不起人啊。他這是不敬之罪。”


    “侮辱外族戰士,就是侮辱我風雲鐵騎。我們千裏迢迢跑到冀州,跑到癭陶,救了你們的命,還受這份鳥氣。叫你們主事的立即滾出來,不如我們血洗癭陶,宰了那個狗官。”胡子舉起大刀,高聲吼道。


    拳頭立即隨聲附和:“血洗癭陶……”


    沮鵠剛好在飛身上馬,聽得渾身一抖,身子不停使喚地掉了下來,臉都嚇白了。


    鮮於輔衝著胡子,拳頭叫道:“你兩個想死啊,亂喊什麽?”


    胡子和拳頭悻悻地怒哼一聲,沒有做聲。


    鄭信望望李弘。他正被趙雲和張郃拉到一邊,嘴裏還在怒氣衝天地罵著,估計正在盛怒之下,沒有恢複理智。他趕忙望向鮮於輔,想問問自己是不是要去一趟癭陶。


    鮮於輔對他揮揮手,大聲說道:“去一趟吧。什麽都不要說,就說我們需要補給。另外,路上對那個小孩解釋一下,叫他不要把這事說出去,否則,後果自負。”


    鄭信點點頭,飛身上馬,追上沮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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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稍晚些的時候,钜鹿郡府的功曹史沮授帶著糧草,酒肉以及一些犒勞品趕到了軍營。


    李弘正在傷兵營裏,聽到趙雲的稟報,笑著問道:“怎麽,又是一位名士?”


    趙雲點點頭,問道:“大人不生氣了吧?”


    李弘歎了一口氣,神情有點沮喪地說道:“我已經對恒祭,樓麓,射瓔彤他們解釋了,叫他們不要放在心上。他們也非常理解。漢人和胡人之間的仇恨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世世代代的仇恨啊。要讓中原人接受他們,的確非常困難。就在我們北疆,仇視胡人的百姓也占大多數。其實胡族的百姓很可憐,他們都是大王,部落首領和部落貴族的財產,比我們漢人的庶民賤民還可憐。”


    “戰爭不是普通百姓拉幫結夥就可以引發的。戰爭都是一些位高權重的人,因為自己國家、民族、部落的利益或者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而發動的。無論是鮮卑人,烏丸人,匈奴人還是我們大漢人,都是這樣。受害的最後都是百姓,都是這些可憐的人。百姓是無罪的,士兵也是無罪的,我們憑什麽去仇恨他們?如果這種淺顯的道理都不懂,還讀個什麽書?念個什麽經?還是什麽名士?”


    “朝廷的官員也好,大漢國的名士也好,如果都能象前任幽州刺史劉大人,中山國相張大人那樣治理國家,善待百姓,張角,張牛角登高一呼,怎麽可能就會有上百萬的百姓起來造反?”


    “可笑這些引起戰爭的人卻象白癡一樣,認為這一切都是百姓,都是賤民,都是蠻胡的罪過。這種天下還有什麽公正?還有什麽正義?”


    “我生氣?我生氣有什麽用?我能改變這一切嗎?我能為他們做什麽?”


    趙雲驚呆了。他目瞪口呆地聽著,模模糊糊地覺得李弘也沒有說錯,但為什麽就和自己老師說得不一樣呢?


    李弘苦笑著,一邊慢慢往帳外走去,一邊指著傷兵說道:“你看看,現在我們就靠這些胡族兄弟打仗了,可笑還有一些所謂的名士,對剛剛救下自己性命的救命恩人進行侮辱,難道儒家學說裏,經史文章裏,就是這麽教他們做人的?這樣治理國家的?笑話啊。如果一個國家給這些頑冥不化,狗屁不通的名士治理,不亡國那才真是怪事。”


    趙雲吃了一驚,他覺得今天李弘說出來的話,沒有一句不是驚世駭俗的。他張口結舌地小聲說道:“大人,能不能不說這些,不說。”


    “為什麽不能說?你認為我說的不對嗎?”李弘停下腳步,麵色陰沉地望著趙雲說道:“不管你將來幹什麽,你都要記住,要善待這天下的百姓,要保護他們,這才是一個為武者的根本。”


    趙雲諾諾點頭。


    兩人上馬之後,策馬向轅門方向小跑而去。


    “這位沮大人和冀州府的審大人比起來,哪一個更出名一些?”李弘問道。


    趙雲腦中想著李弘剛才說的那番話,沒有注意。隨即醒悟過來,趕忙回道:“自然是審大人的名氣大一些,因為他家世顯赫,是冀州名門之後。聽我老師說,沮大人才華橫溢,少時就已經名聞冀州,剛剛成年就被當時的钜鹿郡太守舉為茂才了。”


    “他是钜鹿郡人?”


    “是的,他是钜鹿郡廣平縣人。聽鄭軍候說,先前來拜見大人的沮鵠就是他的兒子。”


    李弘皺了一下眉頭,覺得自己先前對待沮鵠的態度有點過分了。他隻是傳令之人,怪不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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