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洛陽的皇宮分為南、北兩宮。南宮的北門與北宮的南門兩闕相對。兩宮相距一裏,其間以三條有屋頂覆蓋的複道連接。


    大漢朝的中央機構和政治中樞,都在北宮。孝明皇帝永平三年(公元60年),詔令擴建北宮及諸官府,到永平八年(公元65年)完工。北宮事變之後,中官們為了防止孝仁皇太後操持國柄,把太後奉養在南宮嘉德殿內,號為永樂宮。


    天子今天的心情不錯,看到李弘之後,他頗為關心地問起李弘的起居情況,問他可有什麽要求。李弘哪裏敢說什麽要求,連連點頭說好。天子滿意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子民,要殺你的人很多,在洛陽城裏,比你膽子大的人更多,所以你不要四處走動,就在漳月台待著。”


    李弘心想京城還有這麽大膽的人,敢在天子腳下殺人?他本來還想抽空去看看劉虞,拜訪一下皇甫嵩,另外和袁紹聯絡一下,讓他帶著自己和一幫部下逛逛京城。但現在看來是不行了,陛下根本就不允許。


    “太後聽了你的傳奇故事,想見見你,還有朕的兩個孩子,已經吵嚷了許長時間,都說要看看傳說中的英雄,所以,今天我們不談公事,到太後的永樂宮去。”天子看看誠惶誠恐的李弘,笑道,“子民,你帶了禮物嗎?”


    李弘傻了。


    “臣……”李弘非常尷尬,他沒有想到天子在這個時候提到禮物的事,不過想想也正常,自己千裏迢迢地回到京城,專程去看太後,當然要帶點禮物了,隻不過早上小黃門蹇碩催得緊,而李瑋又沉浸在失去心上人的痛苦裏,失魂落魄的,哪裏還有心思關心這個事。


    李弘麵紅耳赤地躬身說道:“臣一時疏忽……”


    天子親昵地拍拍他的後背,說道:“朕就知道你沒有準備。來……來……”他拉著李弘走到案幾邊上,指著擺在案幾上的兩個錦盒說道,“子民,你打開看看……”


    盒內是兩個小巧玲瓏而又非常古樸的牛角號。


    “這是烏丸人當年朝貢的禮物。”天子順手拉起一個,放在嘴邊吹了一下,說道,“聽說你的風雲鐵騎軍就是用這種牛角號傳遞軍令,是嗎?”


    李弘點點頭,說道:“陛下,這號是用上等的端牛角做的,聲音可以傳得很遠。”


    “朕送給你,你再把它們送給朕的兩個孩子。朕如果送給他們,他們隨手就扔了,肯定不覺得珍貴,但要是你送給他們,那就不一樣了。小孩子,都喜歡大英雄,尤其我那個女兒,喜歡舞劍,誌向也大,她對朕說,她將來要馳騁疆場,保家衛國……”天子喜滋滋地歎道,“她要是個男孩,那該多好……”


    天子驀然想到什麽,心裏一動,臉顯痛苦之色。


    天子的細心和恩寵,讓李弘感動得無以複加,他俯身就要跪拜,被天子伸手拉住了。天子望著手上的牛角號,沉默了半晌,緩緩說道:“


    “朕的女兒很像她的母親。”


    李弘聽李瑋向他介紹過王美人,知道王美人是天子最寵愛的妃子。據說王美人姿色出眾,性情溫順,她不但聰慧伶俐,通情達理,而且精通琴賦,能書會計,可惜死得很慘。天子失去她之後,黯然神傷,作《追德賦》和《令儀頌》以做祭奠。


    李弘看到天子神情惆悵,想是睹物思人,挑起了他對王美人的思戀之情。李弘對天子更是好感大增。


    “子民,你知道孩子們為什麽格外喜歡你嗎?”


    李弘搖搖頭。


    天子把手上的牛角號緩緩放回錦盒,負手踱步,走到那幅畫有李弘肖像的畫布前,這幅畫的背景就是當時翼城城下血肉模糊的戰場。


    “朕的女兒叫劉蕭,那是因為她母親喜歡吹蕭,喜歡蕭聲的滄桑和悲涼。”天子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朕的愛妃是冀州趙國人,她母親的外祖父趙苞曾經是遼西太守。趙苞英勇善戰,名震邊陲。”


    “熹平六年(公元178年),趙苞派人到家鄉接母親和妻子到遼西,途經柳城境內時被鮮卑兵劫持。鮮卑人聽說趙苞是孝子,就把趙苞的母親和妻子做了人質,攻打陽樂城。趙苞率步騎兩萬餘人出城迎戰。鮮卑人願意以他的母親和妻子做為換取郡城的條件。”


    “趙苞見母親被綁在陣前,心如刀紋,他悲憤地對母親說,‘娘!我沒出息,本來想當官掙點俸祿孝敬您,想不到給您老人家惹了禍。我現在是國家的官員,守土有責,不能隻顧母子私情而壞了忠義,丟棄了國土。為了保衛國家,我萬死不辭!’趙苞的母親聽了兒子的話,大聲激勵道:‘兒啊,人各有命,生死由天,何得相顧,以虧忠義!’趙苞聽後,立即揮軍進攻,奮力激戰。戰場上頓時刀劍翻飛,箭如雨下,橫屍遍野,鮮卑人大敗而逃,趙苞的母親和妻子都被鮮卑人殺死在戰場上。”


    趙苞殯斂母親和妻子後,悲慟萬分,他說,‘吃俸祿的官員如果因為私利而逃避職守不算忠,犧牲母親而保全忠義節操不算孝。在忠孝不能兩全的情況下,母親為我而死,我感到非常慚愧,我還有什麽麵目活在這個世上!’”


    “趙苞嘔血而死。”


    天子眼含淚花,仰首長歎:“子民啊,如果朕的愛妃還活著,她會報答你啊,你在北疆數戰鮮卑,斬首數萬級,也算是給趙家報了仇。兩個孩子為此而感激你,也是人之常情啊。”


    李弘在北疆當然聽說過趙苞的威名了。趙苞是冀州甘陵國人,他哥哥就是中常侍趙忠,天下人皆知。王美人之所以能夠得入掖廷估計和趙忠有極大的關係。那趙忠為什麽沒有保護王美人呢?王美人的祖父王苞曾經任職五官中郎將,其全家因為王美人的事而被中官們誣陷重罪全體格殺,趙忠為什麽不出麵說情呢?難道為了一己之私利可以拋棄親情和人倫嗎?李弘覺得很悲哀,這趙忠還是人嗎?難道他母親和弟弟不理睬他,把他當作有辱家門的孽子,他就可以肆意報複嗎?


    李弘暗暗歎了一口氣。忠誠。天子還是擔心自己的忠誠,天子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誓言而相信自己,天子說這番話的意思太明顯了,他是在告誡自己,而不是向自己解釋公主和小皇子喜歡自己的原因。


    李弘慌忙跪下,大聲說道:“陛下,臣當銘記陛下今日之言,以趙大人為楷模,奮勇殺敵,誓死效忠陛下。”


    天子落寞地一笑,說道:“好,好。你久居邊塞,不諳朝政,哪知這其中的艱險。你和將士們浴血疆場,悟徹生死,朕在這重重深宮裏,又何嚐不是……”


    他轉臉望著李弘,淡淡地說道:“想活下來,不容易啊。”


    李弘心神劇震,不知道天子所言何意,難道他在暗示自己受奸閹所脅?王美人被皇後暗中派人毒殺,但事後皇後竟然沒有受到任何懲處。難道天子有不得以的苦衷?


    董寵。李弘忽然想到了太後的兄弟董寵。董寵被中官們借口行賄抓到北寺獄不明不白的活活打死,也沒聽說哪一個中官因此而受到了天子的責罰。如此說來,天子皇權旁落,難道是真的?


    “給太後的禮物朕已經替你準備好了。”


    李弘還在胡思亂想,天子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時候不早了,走吧。”


    李弘慌慌張張的從地上爬起來,懵懵懂懂地跟在天子後邊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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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容貌美麗,雍容華貴,神態溫和,很難看出她已經四十多歲了。太後對李弘很熱情,說說笑笑,也沒有什麽架子,和藹慈祥,她問了許多冀州的事。李弘在冀州待的時間不長,許多事情都不知道,幹瞪眼答不上來,他本來就很緊張,幾個問題沒有答出來,他更加緊張了,顯得非常的局促不安。太後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讓眼前的小夥子難堪了。


    “李大人在北疆被人稱作豹子,這個名字很彪悍,也很有氣勢,在我們的印象中李大人應該是一個殺氣騰騰,長著一臉虯須的大漢。”太後笑道,“沒想到李大人剛剛成人,臉上連根胡子都沒有,更不要說什麽殺氣騰騰了,你看上去很穩重,也很憨厚,倒看不出什麽地方象傳說中的豹子。”


    李弘不好意思地回道:“太後誇獎了。臣這個稱呼是鮮卑名字,當年臣跟在鮮卑人的大帥慕容風後麵,這名字就是他取的。”


    太後恍然,笑道:“李大人倒是很坦率。你失去了記憶之後,流落到鮮卑有幾年?”


    李弘緊張的心情漸漸地鬆弛下來。他想了一下,說道:“從我有記憶開始算起,大概在鮮卑待了大半年。後來我就一路殺回盧龍塞了。”


    “聽說李大人把過去的事情都忘記了,那你現在可想起來了一點?”


    “沒有。”李弘搖頭苦笑道,“我一直在努力想,但什麽都想不起來。”


    “這麽說,李大人既記不得自己的父母,也忘記了自己的家鄉。”太後同情地看著他,關切地問道,“那你想自己的父母親嗎?”


    李弘心裏一酸,連連點頭。


    太後輕聲問道:“李大人做夢時,可曾夢到過你的父母?大家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許……”


    李弘茫然地搖搖頭,傷感地說道:“臣很想他們,很想……”


    太後聞言,情不自禁地哀歎道:“可憐,可憐的孩子……”


    天子安慰道:“子民,你運氣很好,吉人天相,你一定會找到自己的父母,也能回到自己的故土,你不要著急,這事也急不來。”


    天子坐在一邊,懷裏抱著小董侯,長平公主劉蕭偎依在他的身邊。兩個小孩見到李弘後,神情都很興奮,兩雙崇拜的眼睛自始至終就沒有離開過他。


    “李大人武功好,又會打仗,學識也不凡,肯定出身士族大戶人家,否則,你憑什麽打了那麽多勝仗?打勝仗是要真本事的,不是任意一個庶族寒門的子弟就能做到的,那些庶族寒門出身的孩子,因為家裏窮,許多人連飯都吃不飽,更不要說去讀書習武了。你看看本朝,凡是立下赫赫戰功的將軍,哪一個不是門閥世族出身?”太後看到李弘麵色黯淡,也出言勸慰道,“聽你說話的口音,很象我們冀州人。李大人應該抽空到冀州去走走,查訪查訪,或許就能找到你的父母,你的親人。李大人為什麽不去試一試呢?”


    李弘想自己的父母,想自己的親人,想自己的故土,他從準備離開慕容風回到大漢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這種強烈的思戀,但長久以來,無休無止的戰爭讓他無暇顧及,他隻能把這種思戀和渴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這一刻,孝仁皇太後的寥寥數語卻象一隻溫柔而無形的手,緩緩地掀開了他塵封數年的心靈,思鄉戀母之情就象*一般不可遏製地衝擊著李弘。


    李弘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翻身跪倒在地,嘶啞著聲音說道:“請太後和陛下成全……”


    天子衝著李弘揮揮手,示意他坐回席上去。天子笑道:“你不要性急嘛。二月,朕要和太後回河間國老家祭祖,你就隨朕一道去一趟冀州,一路上可以順便查訪一下自己的身世。”


    “多謝陛下。”李弘驚喜地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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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嵩帶著禮物趕到了朱俊府上。


    朱俊字公偉,揚州會稽郡上虞人。幼年喪父,靠母販絲為生。年少時輕財好義,解人急難,並以孝聞名。初為縣書佐,後任會稽主簿。太守徐圭推薦為孝廉,升任蘭陵縣令。光和元年(公元178年)為交州刺吏,以平息叛亂有功,封為都亭侯,後又任諫議大夫。黃巾起義時,朝中公卿認為他有才略,推薦他領軍出戰。他被天子任命為右中郎將,持節,與左中郎將皇甫蒿鎮壓穎州、汝南、陳國等地的黃巾軍。大破黃巾軍後,他因功被進封為西鄉侯,升任為鎮賊中郎將。不久他率部繼續圍攻南陽,先後剿殺趙弘、韓忠、孫夏等黃巾軍,被天子遷升為為右車騎將軍。凱旋回師後,任光祿大夫,增邑五千,更封錢塘侯。今年年底,天子更換遷升了一批官僚,光祿大夫朱俊遷升將作大匠。將作大匠是負責營造建築事務的長官,諸卿之一。


    朱俊聞皇甫嵩大駕光臨,匆匆出迎。兩人寒暄一番之後,朱俊笑道:“義真,你來得真巧了。今天不上朝,大家不約而同都來了。我正準備派人到府上去請你。”


    “都有哪幾個?”皇甫嵩一邊大步而入,一邊問道。


    “太尉張溫張大人,大司農王瀚王大人,侍中楊彪楊大人,諫議大夫陶謙陶大人,大將軍府的長史趙歧趙大人,尚書盧植盧大人,還有……”朱俊又說了七八個同僚的名字。


    皇甫嵩笑道:“這麽多人聚在你家裏,都在談什麽?是不是替你抱不平,白白賠了一個女兒啊?”


    朱俊臉上的笑容頓時斂去。他歎了一口氣,沒有做聲。


    “公偉,司空大人一向和奸閹走得近。他能坐上三公的位置,全靠奸閹幫忙,如果不是奸閹幫他在陛下麵前說話,他再有錢,陛下也不會把司空一職賣給他。”皇甫嵩低聲說道,“一旦奸閹一黨被我們清除,許相必定受到牽連,極有可能被誅九族。公偉啊,你這是把女兒往火坑裏送啊。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答應這麽親事?”


    朱俊歎道:“義真,我可以不給許相的麵子,但我不能不給皇後麵子。這門親事,是皇後定的,大將軍親自來說媒的。”


    皇甫嵩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這倒是頭一次聽你說,還有這回事?是許相拜托皇後的,還是大將軍自己主動提出來的?”


    “大將軍說,是許相拜托皇後的。”


    “許相……”皇甫嵩一邊念叨著,一邊捋須沉吟道,“我看這是大將軍的主意,但大將軍為什麽要撮合許氏門閥和你家結親呢?他想利用這門親事拉攏許相,討好許氏門閥?”


    “我看不象。”朱俊說道,“許相是許氏門閥的家主,每次門閥議事他都參加,在某些事情上他和我們是一致的。雖然他和奸閹打得火熱,和我們貌合神離,但我們之間的關係一直處得不錯,至今還沒有發生矛盾和爭吵。我們之間尚且無事,大將軍好象更沒有必要去拉攏他了?”


    “許相是京中第一易學大師,你看他整天忙著教課授徒,做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其實奸猾得象泥鰍,你看他和誰紅過臉?他和誰關係都好,但其實和誰關係都不好,他就和權勢好。”皇甫嵩不屑地說道,“許家人都研習《易經》,自詡知天文識地裏,知曉生前生後事,好象是我大漢朝的中梁砥柱一樣,其實他們家除了許劭許靖,還有幾個真才實料?他們家門生故吏多,大將軍如果能爭取過去,未必不是對奸閹的一個巨大打擊。”


    朱俊苦笑道:“算了,不說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隨她去吧,何況她的命還是不錯的。”


    “怎麽說?”皇甫嵩笑道,“那位占卜高手給筱嵐占過卜了?”


    “前幾年,大皇子史侯的養父史子助道長來我家和我談經論道,曾經看到筱嵐。史道長說,筱嵐命相富貴,將來的夫家不是三公九卿,就是將軍列侯,還恭喜了我一番。”


    皇甫嵩仰天打了一個哈哈,笑道:“許相那個麻臉兒子將來能做三公九卿?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許艮不學無術,為人奸猾,這種人也能做三公?我看他兩個兄弟還差不多,他就是敗家子。這個史子助,當真是越老越糊塗,滿嘴的胡說八道,占的卜也是狗屁不通。”


    朱俊給他說中心事,心情越發沉重,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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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平公主雖然年僅八歲,卻是一個罕見的美人胚子,其膚若凝脂,明眸皓齒,非常漂亮,舉止優雅端莊,文文靜靜的,很惹人痛愛。小董侯很象他父親,小臉小鼻子小嘴,但沒有他父親所特有的細長脖子,也沒有眯成一條縫的小眼睛。董侯的眼睛很漂亮,亮晶晶的富有靈氣。


    兩個小家夥很喜歡李弘送給他們的禮物,愛不釋手。


    太後笑著說道:“蕭兒啊,你不是說,如果李大人來了,你一定要問一件事嗎?現在李大人來了,你就問吧,我們也聽聽。”


    劉蕭偎坐在天子的腿上,望著笑容滿麵的李弘,小聲問道:“李大人,你真的搶了鮮卑大王的女人嗎?”


    李弘一愣。天子摟著自己的女兒大笑起來。太後開心地笑罵道:“小孩子,不懂事,胡亂說話。”


    “子民啊,你說說,這事朕也想知道真相。傳言都說你搶了鮮卑大王和連的女人,是真的嗎?”


    李弘腦海中閃過風雪的絕世容顏,白衣白馬,藍色的大眼睛,金色的長發,心中不禁一陣顫栗,他頓時感到呼吸困難,強烈的窒息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急促地吸了兩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痛苦,慘然笑道:“臣的確搶了和連的女人。”


    “為什麽要搶別人的女人?”小董侯好奇地問道,“搶人家的東西是不對的。”


    劉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責斥道:“你懂什麽?一個小毛孩子,大人說話,不許插嘴。”


    小董侯膽怯地看了一眼劉蕭,嘟著小嘴,不服氣地說道:“你是大人嗎?”


    天子和太後哈哈大笑。天子低下頭,狠狠地親了小董侯一下。李弘也被兩個天真的小孩逗笑了,心中的痛楚逐漸隨著自己爽朗的笑聲漸漸淡去。


    他解釋道:“那個女孩是臣的朋友。她不願意嫁給鮮卑大王。臣知道之後,當然要去把她搶回來了。臣不能讓一個朋友一輩子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她漂亮嗎?”劉蕭又問道。


    李弘笑著點點頭,說道:“她漂亮。她有一雙藍色的眼睛,一頭金色的長發,她喜歡穿白衣,騎著白色的寶馬。她非常漂亮。”


    天子,太後,劉蕭,小董侯一臉的不相信,懷疑的目光齊齊盯著李弘。


    “還有長著藍眼睛,金頭發的人嗎?”小董侯愈發好奇,他小聲問道,“真的嗎?”


    “真的。”李弘鄭重地說道,“真的。她是丁零人,她家在我們大漢以北的地方,很遠很遠的北方。”


    “這個丁零族我知道。”天子說道,“母後,子民沒有說錯,那個地方距離我們大漢大概還有幾千裏路,據說住在那裏的人一年中有半年時間都生活在冰天雪地裏。也許那裏的人都是長著藍眼睛,金頭發。”


    “她現在在哪?你把她藏起來了嗎?”劉蕭興奮地問道,“我想看看她。”


    李弘遲疑了一下,說道:“臣托了一個朋友,把她送到了扶餘國。她師父是扶餘國人。”


    “她會武功嗎?”


    “會。她學劍,和公主一樣。”


    “真希望能看到她。”劉蕭憧憬著說道,“她叫什麽名字?”


    “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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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尉大人說,京兆尹蓋大人來信了,說李弘很堅決地支持大皇子繼承皇統。”朱俊一邊陪著皇甫嵩緩緩而行,一邊說道,“但楊大人不以為然,他認為,昨天,今天,陛下連續兩次召見李弘,還帶他到永樂宮覲見太後,這說明陛下已經信任李弘了。為什麽陛下會信任李弘?無非是李弘答應了陛下,願意幫助他廢嫡立庶了。”


    皇甫嵩皺著眉頭,問道:“這麽說,他們還是想鏟除禍亂的根源?”


    朱俊搖搖頭,小聲說道:“義真,自從我們勸諫陛下早日冊立大皇子為太子後,這京中的形勢就不正常了。”


    “你說說。”皇甫嵩說道,“幾位大人剛才都是怎麽議論的?”


    “陛下在冀州尚有蟻賊餘孽活動,西涼叛亂尚未未平的情況下,突然提出要回河間國老家祭祖,不能不讓人深思啊。剛才幾位大人說,他們懷疑陛下此次急不可耐地要回冀州,是為廢嫡立庶鋪平道路,掃清障礙。”


    “鋪平道路……掃清障礙……”皇甫嵩喃喃自語道,“這麽說,陛下要對大將軍下手了?陛下主動放棄了在光祿勳和衛尉這兩個重要職位安插自己的心腹,難道是為了麻痹和引誘大將軍?”


    皇甫嵩忽然停下,小聲問道:“這麽說,陛下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李弘身上?”


    朱俊麵色嚴峻地點點頭,說道:“你沒有看到李弘和他的手下都被陛下緊緊地控製在漳月台,連門都不給出嗎?陛下是擔心李弘接觸了其他人之後,變了主意啊。”


    “李弘在西涼的軍隊可有進入三輔的跡象?”皇甫嵩緊張地問道。


    “目前沒有消息。”朱俊答道,“據趙大人說,大將軍府最近外鬆內緊,大將軍已經開始頻繁調動他這幾年悄悄蓄積的力量,大將軍準備反擊了。”


    皇甫嵩負手望天,歎道:“陛下在玩火啊。這把火不論怎麽燒,大漢都要被他玩完了。太尉大人和幾位大人商量之後,是決定和大將軍聯手鏟除奸閹,陪著陛下玩下去,還是準備撲滅陛下的這把火?”


    朱俊麵顯憂色,擔心地說道:“幾大門閥意見不一,官僚們意見也不一,還在吵呢?不過,願意和大將軍聯手除閹的意見占了大多數,包括袁氏門閥在內的許多士族,都不願意看到我們這個吝嗇的陛下了。”


    “楊家呢?楊彪楊大人是什麽意見?”


    “楊大人和盧尚書認為,由於這幾年大漢朝內憂外患嚴重,兵事不休,征戰連年,已經奄奄一息了,此時若為了皇統之爭,再起戰禍,就猶如在傷痕累累的殘軀上再插上一刀,極有可能把整個大漢徹底葬送掉。為了國家的興亡,社稷的安危,我們還是以化解矛盾,解決危機為上上之策。過幾年,國家安定了,國庫充盈了,百姓安居了,我們再和陛下談皇統之事,也不遲嘛。”


    “你說呢?義真。”朱俊問道。


    皇甫嵩頷首說道:“這才是上上之策啊。走,我們快點過去,這幾天一定要爭出個結論,否則過了年,事情就沒有挽回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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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議郎孫堅走進爭論得熱火朝天的書房,來到朱俊身邊,附耳悄悄說了幾句話。朱俊急忙站起來,對坐在身邊的太尉張溫和趙歧說了聲抱歉後,立即走出了書房。


    “文台,益謙在哪裏?”朱俊問道,“他哪來的消息?”


    孫堅恭敬地說道:“老師,益謙說他親眼看見了仲淵,還和仲淵說了話。”


    “這怎麽可能?不是說他在翼城大戰中陣亡了嗎?他怎麽還活著?”朱俊激動地說道,“文台,你立即去漳月台證實一下,在門外喊幾嗓子也行啊。”


    “老師,你不要激動。”孫堅說道,“益謙今天早上又去了一趟,但漳月台的護衛今天增加到了四百人,益謙說,門外三十步都不準站人,喊破了嗓子裏麵都聽不到。他沒有辦法了,這才過來找老師。”


    “仲淵……”朱俊輕輕喊道,“這孩子不錯,有膽識,竟然跑到豹子的大軍去了,不錯。”他抬頭望著孫堅說道,“這事先不要說出去,尤其不要讓筱嵐知道。你立即想辦法到漳月台去一趟,和仲淵見上一麵,問問具體情況。還有,你告訴他,老師很想他,很想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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