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一溜光邊漸濃, 白日緩緩掛起,光輝映亮大地。


    綠洲邊上一群駱駝啃著青草, 偶爾刨刨蹄子,優遊自在。有人正在點算駝背上的貨物, 檢查確認完畢後,一切準備就緒。諾布聽完匯報,滿意地點頭,回身就去給自己的妻女告別。抱起女兒哄哄,又輕撫妻子的發絲,說幾句情話,離情依依。


    將一切看在眼裏, 長琴隻感到萬分抱歉。這些年來, 諾布和娜紗是那麽的忠心,因為有他們的支持,日子才能過得安穩,他們都做得已經夠多了。


    “諾布不是關鍵人物。”長琴回頭詢問賽裏斯:“賽裏斯, 諾布的工作, 你還熟悉嗎?”


    賽裏斯驚訝的表情隻是一現,立即就冷靜下來:“我懂得,但不熟悉。長琴想讓諾布叔叔留下嗎?”


    “他舍不得家人,就留下吧,反正娜紗和哈娜還有綠洲這些人們都需要他。隻是諾布留下來,我們那邊就會更忙碌。”


    “嗯。”稍稍思忖,賽裏斯頷首認同:“而且事情也不知何時才能完結。”


    長琴知道賽裏斯觸覺敏銳, 應該已經感覺到事情不單純。他們這次回去,是要演繹曆史的劇本,的確不好玩。


    “所以我和你一起就好,諾布留下來陪伴家人。”


    “你能夠說服他嗎?”賽裏斯轉眸看向諾布:“他其實比想象中更要頑固。”


    “試試吧。”拍拍賽裏斯的肩膀,長琴走向諾布一家人。


    才走近,哈娜立即張臂:“抱抱。”


    對這個小女孩沒輒,長琴抱過她哄了哄,再交還給娜紗。


    “諾布,你留下來。”長琴單刀直入。


    諾布挑眉,給妻子說了一聲,就拉著長琴走開:“幹什麽?”


    “諾布,你自由了,我要解雇聖鬥士。”長琴微笑著說:“你不用摻和我的事了。”


    “嚇?”諾布不解地蹙眉:“你說什麽傻話?接下來可是要平定動亂,這可是一場戰爭,我怎能不去?不是我自誇,戰事方麵,你和賽裏斯都沒有我行。”


    “我知道。”長琴以眼神示意另一邊:“但是娜紗和哈娜需要你。”


    諾布不能否認他很愛家庭,眼看妻子擔憂的目光,還有對年幼女兒的思念,的確很折磨人。隻是他更明白哪一邊更需要他。


    “行了,搞定這件事再說,反正以後就不會再跟王室有什麽關係。我已經想好了,以後我們就上船出海。經曆過動亂,埃及肯定元氣大傷,二世暫時管不著我們,我們可以遠走高飛。他沒輒。”


    計劃是妙,可是對付神明,卻遠遠不夠。


    長琴搖頭:“不,有些事你不清楚。你和你的家庭可以按照計劃逃走,但賽裏斯不可以,他之所以死而複生,是因為有些事必須由他做,他逃不掉。”


    “什麽意思?”


    “賽裏斯離不開埃及。但是沒關係,我會陪伴他,而你就沒必要趟這混水。”


    “你確定?”諾布第一次聽到這種說辭,實在不敢相信:“但是……賽裏斯雖然擁有王室血統,但他沒有那野心從王室得到什麽,他從不在意,怎麽會離不開王室了?”


    “都是因為我!”長琴輕咬唇:“賽裏斯跟王室之間的疏離,是因為我。但事實上,我不應該存在,而他跟王室的關係,是斬不斷的。三言兩語也解釋不清,總之這事你可以不管,別擔心我們,想你自己的事就好。”


    諾布聽了半天,也聽出一點端倪:“你是在說……命運?”


    “對於你們是命運,對於我是曆史。”再解釋下去就沒完沒了了,長琴不準備多說:“好了,就這麽決定。”


    “但是……”


    “少擔心。聽我的建議,一般人脫離組織以後,就會立即帶上家人隱姓埋名,找個地方重新開始生活。你也這樣做吧。”


    “什麽?什麽鬼組織?”


    “比喻而已,畢竟我們的性質就像黑道,跟正義不沾邊。”搭上諾布的肩膀,長琴由衷地說:“謝謝你了,再見。”話落,長琴以悼念般的哀痛神情注視諾布片刻,毅然轉身離開。


    哪知道這才轉身,屁 股上就遭受踹踢,長琴一時不備,跌個五體投地。


    能搞這襲擊,舍諾布其誰?長琴爬起來,狠瞪著凶手,雙拳攥得格格發響:“那個‘謝謝’我收回。”


    諾布揚頷,挑釁意味甚濃。


    “誰叫你瀟灑退場的模樣讓我不爽,而且這種無故的解雇實在太沒麵子了,我不接受。”


    “那你想怎樣?是不是要我把你揍成殘廢,鬧個工傷,光榮退役?”


    “嘿!可別忘記,要比打架,我可不會輸你。”


    “那你想怎樣?”


    “李,男人除了家庭以外,還有事業,對嗎?你想想自己要去幹什麽?平亂,那是一場戰爭,賽裏斯還未真正經曆過戰爭,而你們除了對付巴頓將軍,連同盟的二世那群人也不能相信。看看,二世,墨特,奈菲爾塔利,希泰美拉,還有法老。你們倆足以對付他們嗎?雖然我微不足道,但至少能幫忙分擔工作。”諾布逐步分析利害,眼見李長琴開始動搖,他放軟口氣:“更何況我有位那麽虔誠的妻子,我要是留下來,她會扒掉我的皮。”


    “這才是主要原因吧?”長琴挑眉。


    諾布嚴肅地正起臉色:“噓……”


    長琴實在沒輒:“算了,你要自找麻煩,我也沒辦法。”


    “嘿,這就是你的態度嗎?我可是堅持要幫助你。”諾布不平地嚷嚷。


    “不,還有這個。”


    下一刻,諾布受到回報的一踹,應聲而倒。


    “哦!你這混蛋。”幾乎立即就跳起來,諾布揉著屁股抱怨:“就不能輕點?我年紀不輕了,閃著腰要怎麽辦?”


    長琴扯了扯唇角,涼涼地說:“涼拌。”


    撇下諾布,長琴走向賽裏斯,後者正笑看著他。


    “怎麽樣?”


    明知故問……


    長琴睨視著賽裏斯,沒好氣地說:“你認為?走吧。”


    賽裏斯但笑不語,無意間對上二世的目光,隻一眼,他從中讀到憎惡以外,更多別樣的情緒。“終於開始思考了嗎?”輕喃著,賽裏斯不再注視二世,邁步跟上長琴。


    全員已經準備好,今天他們要離開綠洲,回到底比斯去。麵對茫茫沙海,一行人依依不舍地告別綠洲,因為他們將要經曆一個多月的沙漠之旅。


    騎在駱駝背上,各人都一步三回頭,諾布的心情更是糟糕透了。終於,人影已經看不見了,諾布鬱悶地撇著唇,建議:“好了,穿越沙漠要一個多月,李你捉些蛇蟲鼠蟻什麽的,用來捉弄那個王子吧?”


    長琴聽罷,立即白了這家夥一眼:“真懷疑你究竟多少歲?我才不想浪費時間在他們身上。”又弄不死他們。


    “三十多天,不找些樂子怎麽成?”


    “諾布叔,我想你得先處理眼前的樂子。”賽裏斯突然插話。


    “什麽?”


    “你看。”指著前方,賽裏斯無奈地苦笑:“我猜,這就是將他們帶到綠洲來的沙暴。”


    循著那根食指看去,入目是仿如海嘯浪潮般的黃沙,沿著金色丘陵湧動,濤濤而來。風沙接近的速度極快,沒有人能逃避。


    “誰知道?大家找地方掩護,盡量留在原地。”諾布立即發施號令。


    一行人慌忙動起來,長琴卻待在原地,蹙眉傾聽。


    “長琴?我們快點躲起來。”賽裏斯拉著長琴走。


    眼看風沙漸近,長琴卻不緊不慢,他朝空氣中喊了一聲:“賽特,這是什麽玩意?”


    混亂中,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長琴身側,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更加愉快:“看這些慌亂的臉孔,真有趣!”


    長琴睨視著賽特,對這種奇詭的品位實在不敢苟同。


    “你如果埋掉我們,就是犯規。”


    “埋掉再挖出來就可以。”賽特哈哈大笑,擺擺手:“旅途愉快。”


    話落,人影也同時消失,而風沙已經近在眼前。


    長琴反身將賽裏斯護在懷裏,立即就被呼嘯而至的風沙吞沒。強風吹得他們幾乎站不住腳,沙粒打在臉上,刀刮般痛。長琴盡量用身上的衣物護住賽裏斯,除了風聲,他們連彼此的聲音都聽不清楚。


    風沙持續了好一會,終於歸於平靜,黃沙平服得不留一絲痕跡。突然,比緞麵還要平滑的沙子有了動靜,有人從沙堆中鑽出來,大口呼吸著。


    長琴一邊呸著嘴裏的沙,一邊拉起賽裏斯:“還好?”


    賽裏斯抬臂抹去臉上沙塵,環顧四周:“我很好,但是其他人……”


    “對!諾布還在沙下,我們快點挖!”


    兩個人慌忙開始刨沙子,不多久,長琴就挖到一個人,他連忙將人拉起來。


    二世嗆咳著大口喘氣:“這又是什麽?”


    挖到二世,長琴的感受就如同大清早出門踩著狗屎,衰!他冷漠地指指沙子:“你可以選擇幫忙挖人,又或者把自己埋回去。”不再理會二世,長琴轉身繼續刨沙子。


    剛才從沙子中逃出來就受到冷待,二世自然不滿,隻是看看四周,除了他們就隻有漫漫黃沙,也隻好立即動手挖人。


    烈日當空,他們努力地挖沙子,漸漸增加活生生的人員。


    “搞屁啊,才出來多久?這就被活埋了。”諾布一邊挖一邊埋怨,再看看僅餘的物資:“我想,我們需要回頭去再準備一次,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不會想知道。”長琴說著,不住打量四周,他相信賽特正在這附近觀賞這出鬧劇。


    “好了,人都挖出來了。”賽裏斯點過人頭,高聲宣布。


    眾人頓時鬆了口氣,脫力地跌坐在地上,東歪西倒。


    賽裏斯將水分給大家喝,再安排人到四周偵察。


    “隻有回頭。”二世發話。


    賽裏斯看了他一眼,回答:“偵察完再決定。”


    長琴環顧這群灰頭土臉的人,他走到奈菲爾塔利麵前:“還好?”


    奈菲爾塔利正由侍女吉瑪照顧著,被沙子埋著烘了一陣子,她的情況不太妙。


    “還行。”


    “上一次你們也被活埋嗎?”


    “隻是迷路。”奈菲爾塔利扶著額頭,強忍暈眩感:“神使認為這次的情況與之前一樣?”


    “最好是。”長琴虛笑一聲。如果幹旱之神弄得飛沙走石,純粹隻是想埋他們一回,那麽他會踢爛幹旱之神的屁股。


    聽了這模糊的回答,奈菲爾塔利輕歎,微微點頭,目光不經意看向二世,後者正往這邊看,但目光專注於另一個人……李長琴。


    這麽細微的動作,長琴注意到了,他蹙眉睞向二世,勾了勾手指。


    二世似乎是掙紮了一下,還是過來了。


    “有什麽事?”


    故意壓低的聲音顯得嚴肅。


    長琴以眼神比向奈菲爾塔利:“照顧好你的未婚妻,就這樣。”


    “什麽?!”


    扔下恍神的二世,長琴走回賽裏斯和諾布那一邊。雖然他們一同進入沙漠,但是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已經劃線分明。


    賽裏斯拍拍身側,示意長琴坐下來,他擦拭著長琴臉上的沙塵,動作溫柔:“剛才那是神的所為?”


    “對,賽特。”提起名字就足以讓人鬱悶,長琴煩躁地咬唇。


    “既然還有事等著我們去做,他也不能傷害我們。”賽裏斯安撫道。


    長琴苦笑:“他能夠教唆別人作惡,別忘記二世是怎樣中毒的。□□是賽特給希泰美拉,再轉到二世手上的。好了,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以後要小心一點,我會保護你。”


    “我所期望的,是我能夠保護你。”賽裏斯輕歎。


    長琴側眸,將賽裏斯失望的神色看得徹底。他了解賽裏斯的心意,稍稍思索,他想到一個安慰人的方法,包管百試不爽。


    心隨意動,長琴立即付之行動。


    賽裏斯正在注視沙漠,入目的除了沙子還是沙子,幾乎不存在生命的不毛之地,心情變得更加焦躁。先是出師不利,以後也仿佛不會發生讓人愉快的事情,一切都那麽的讓人不安。正想到深入處,肩膀上卻一沉,賽裏斯猛地驚醒,恰恰看到靠在自己肩上的腦袋。


    “長琴?”


    “別想得太複雜,在一起就可以。”放輕聲音,長琴說著略帶撒嬌意味的話。


    “在一起就可以……”輕喃著,賽裏斯微笑:“也是,這就是我們想要的。”無論是幾天,又或者幾年,在一起就可以。不過:“長琴撒嬌,有點嚇人。”


    李長琴眯起眼睛,掐了賽裏斯的大腿一把“還有點肉嘛。”


    賽裏斯齜著牙抽氣,喃喃:“晚上還摸不夠?”


    暗示意味十足的話,讓長琴有些尷尬,輕聲罵:“你這小子,真是反了!”


    二人相偎依,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不著邊際的話,心情輕鬆。


    “王子?”


    二世猛地回過神,雙目終於從互相依靠的兩人身上移開,落在奈菲爾塔利那一臉愁容上頭。他如夢初醒,迷糊地問:“怎麽?”


    奈菲爾塔利露出一抹苦笑:“你需要休息……你前陣子才受傷。”


    “我很好。”二世把視線調回那二人身上,目中透出迷惘,不由自主地問:“奈菲爾塔利,難道跟我在一起就不快樂嗎?”


    奈菲爾塔利輕抿唇:“我認為,這是因人而異。”


    模棱兩可的答案不能讓二世滿意,他不再說話。


    賽裏斯突然凝神注視遠方:“偵察兵回來了,但帶著一些陌生人。”


    聽後,全員進入戒備狀態。


    那一小隊人走近,行為卻讓人意外,他們全都跪在二世身前。


    “殿下,終於找到你了。”


    “他們是誰?”長琴挑眉看著這一行人,再瞄瞄四周:“我想,這裏絕對不是綠洲附近。”


    二世這才從驚訝中緩過神,他舔了舔幹澀的唇:“是我丟掉的人,那一百多個士兵中的一部分。”


    果然。


    “這是在哪裏?最接近的哪個大城市?”長琴立即追問。


    在二世的示意下,來人立即回答:“東邊沙漠邊沿,最接近底比斯。”


    這個答案讓一行人目瞪口呆,因為他們遇到神跡了,才出發半天左右就橫穿沙漠到達目的地。


    雖然差點被活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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