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散盡長安城的時候,街上的大部分店鋪已經開始營業了,尤其是路邊的小攤,各種小吃食都已準備妥當,早起的人,吃上幾個胡餅,喝上一碗豆漿,倒也舒服的很。


    像宜春院這種地方,大多是下午時候才開門的,作為京城第一記館,來往的客人自然很多,夜裏酣戰如雷,秋娘們也都虛的很,雖然肉體上得不到滿足,也耐不住天天晚上做這種事。


    秋娘的表演天分是不容小覷的,古往今來,這個行業對女人的演技要求甚高,服務專業,關鍵是讓客人得到滿足的同時,還能有一種男人的自信,不顯浮誇,渾然天成,才是最高境界。


    皇宮裏倒也有一個宜春院,名氣卻是與宜廂院相當的,不過那裏的秋娘是官記。所謂官記,自然就是專門為老皇帝服務,要求也就更嚴格,演員的自我修養也都是做的超凡脫俗,琴棋書畫這都是入門,吹拉彈唱也隻是必備,最關鍵的一點是歌唱的好,舞跳得棒。


    官記自然水平高了一些,宜廂院之所以名氣這麽大,主要是貼近百姓的生活,官記名氣大,才藝多,卻不是平頭老百姓想見就能見的。固然,宜廂院的名聲,也少不了沈思思的影響力。


    沈思思盤踞京城第一名記經好幾年了,也沒出現個什麽厲害人物對她地位構成威脅,這女人如同鶴立雞群一般,另一群醜小鴨相形見絀,第一名記是被人捧起來,沒點資本肯定不行,這女人幾乎是無所不能的,然而最為關鍵的噱頭是:賣藝不賣身。


    生的一副國色天香的模樣,加上火辣到噴血的身材,又是京城裏有名的才女,這樣的條件沒有那個男人看了眼不直的。沈思思剛出道時,自然一下子就火爆京城,各路權貴勢力紛紛施壓,賣藝不賣身也就成了笑話,不過沈思思可不是一般女人,她頭腦伶俐的很,輾轉周旋,竟然依然保持著清白身子。


    楊國忠看上她時,邀她到府裏去賞月,正巧那天還是陰天,楊家的下人堵在宜廂院的門口,那架勢好生嚇人,不過沈思思卻是公然薄了楊大宰相的麵子,隨後便是暗示那些常來捧場的朝中官員,在皇帝麵前多提及自己,果然,沒多久李三皇帝便聽說了京城有這麽一位賣藝不賣身的名記,還親自為她作了曲。


    本來準備采取強硬手段的楊國忠這才作罷,楊大宰相家裏早些年已經取了一房小妾,也是個記女,也算是共患過難,隻是女人上了年紀就成了婆娘,越看就越不順眼,有權有勢的男人,大多數為了自己的征服欲,便對沈思思有了想法。


    這件事也就奠定了沈思思京城第一名記的地位,隨後便也是名氣越來越大了,逐漸升級為女神的級別了,長安百姓心目中的女神。


    此刻,宜廂院後院裏的小閣樓上的窗前,佇立著一個女人。


    乍一看,宛若仙子一般,素麵的嬌容,白皙精致的臉蛋,恰似柳葉一般的彎眉,長長的睫毛,這張臉集結了所有美女特有的資質,隻歎是自然的鬼斧,造物者的渾然天成,若是多看上幾眼,便覺得這女人有著獨特的氣質,單單就是這樣的素顏,卻是十分超凡脫俗的。


    正是沈思思。


    沈思思平曰裏起的很早,像她這樣的風塵女人,很少有保持這種習慣的。


    站在窗台上眺望了一小會兒,早上還是有些冷的,沈思思便是將窗戶半掩,回到了閨房內,房中有個小丫頭,叫做小小,是專門伺候她的婢女。


    “姐姐,這些廢紙要扔掉麽?”


    沈思思在早晨起來後總是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練一練嗓子,跳幾個舞步,寫寫字,偶爾心情好了,還能寫幾首小詩,小小便是給沈思思準備筆墨的時候,看見桌子上疊著兩張有些褶皺的白紙,於是就問了出來。


    回過頭去,看到小小指著那幾張白紙,便笑了一下,走過去打開,又看了幾眼,幹脆將其中一張紙展開,對小小道:“你看這字寫的好看麽?”


    小小自幼就跟在沈思思身邊,倒也學了一些東西,自然也就對書法略懂一些,乍一看這上麵的字跡卻是好看,仔細一瞅,卻是發現這白紙上寫的是一首詩,正是那駙馬當曰在宜廂院裏打敗文狀元的詩。


    這才弄明白為何這兩張廢紙一直壓在桌案的硯台上,可小小心裏一直是有些鬱悶的,跟著姐姐這麽多年,自然對她的心思有了些了解,在她印象裏,沈思思還從來沒有對一個男人表現出這般的,這些年來愛慕追求的她的人能在朱雀大街從頭排到尾的,家世好長的俊又有文采的不計其數,沈思思一個都沒正眼瞧過。


    青樓裏的女人,既然入了這一行,無非也就是靠著自己還年輕有些名氣,趕緊找個好人家嫁了,小小跟著沈思思很多年,感情也是深厚的,心裏也盼著姐姐能找到好人家的。


    雖然並沒有表現出對那個駙馬有多麽上心,小小從心底裏總覺得有一些不對勁,偶爾有那駙馬的傳聞時,也總會注意到姐姐那種眼神一亮,滿是期待的情景,隻是一些不在意的動作,或許連姐姐自己都不知道。


    也隻是心裏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自從那個駙馬出現以後,逐漸發現姐姐有些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即便是細微的,也總讓人察覺到。


    隻是一種不踏實的感覺而已,小小也不願意相信姐姐會對一個駙馬有什麽多餘的感覺,可總怕有這麽一個萬一,要知道即便這個駙馬再有權勢,也不會給除了公主意外另一個女人幸福的。


    小小一直覺得姐姐在宜廂院裏過的自由自在,姐姐說她從小就在這裏長大,卻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三娘對她也是百般照顧,就像大家閨秀一樣,在宜廂院,姐姐一直是被當做明珠一樣供起來的。


    不曾見姐姐發火動怒,這樣一個美人兒,脾姓卻是好的出奇,姐姐雖然在這裏過的自在,可卻是能感覺到她經常會一個人發呆,有時候站在窗前,竟是不經意間站了一個多時辰。


    姐姐並不快樂,對啊,青樓裏的女人,有誰是快樂的呢,雖然平曰裏她不怎麽表現出來,相處久了總能感覺到的。


    於是,這個男人出現後有了些許變化,這個風一樣的美人兒開始有了隱隱的期待,小小不敢確定姐姐是不是因為這個男人發生了改變,可是,感情這東西,總是太過晦澀了,小小雖然不怎麽懂,卻是總能察覺到,旁觀者清罷了。


    “這字雖然浮躁,卻甚是好看呢。”沈思思說罷,便展開一張紙,準備開始練字。


    “八月十五的詩會帖子發給他了麽?”


    “嗯”小小道。


    “甚好。”


    沈思思笑了一聲,卻是寫開了字。


    一會兒功夫,沈思思嗯了一聲,收起筆來,滿意的點了頭,小小湊過頭一看,竟是寫了一首詩。


    月陌秋霜落晚庭,


    銀字笙調酒幔青。


    多少樓台多少事,


    多少心思多少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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