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安,屍檢結果出來了!”


    和一庭再一次回來的時候,是跟邵寧一起,他手裏捏著總共好幾份檢查報告,整個人眉開眼笑,就跟捏著尚方寶劍的欽差大臣似的,衝進客廳就將手中報告“啪”地一聲摔在桌上,可霸氣。


    狠狠灌了兩口水,和一庭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向著對麵沙發上的男人道,“思安,結果你自己看吧!跟老子半點幹係都沒有,邵寧可以作證,他親自監督的法醫解剖過程。”


    這時候莊淺剛剛清醒過來,她情緒已經很安靜了,盡管從客廳一片狼藉的狀況可以判定,她這種‘安靜’是頗費了一番周折的——她此刻身上的婚紗已經換下,穿著的是一件黑色修身立領毛衣,發絲隨意披散著,遮住了大半張臉,縮在沙發上像隻安靜的小動物,不吭聲,隻用兩根手指反複摳弄著沙發皮。


    聽到有人說話,她將眼睛轉過來。


    說心裏話,和一庭覺得這女人有病,因此自然而然有點慫她,見她瞧著自己看,他隻敢匆匆怒瞪她一眼後就趕緊別開了視線,倒是他身邊的邵寧顯得興致高昂,饒有趣味地盯著對麵沙發上的女人,還跟她打招呼,“嗨!手還痛嗎?”


    他指了指她被他包紮過的手腕。


    莊淺陰陰地收回眼神,也不吭聲。


    沈思安就坐在離她半米遠的地方,見她現在終於有了點反應,盡管不是對自己,也是鬆了一口氣,就連忙將手中換了幾次的海鮮粥遞給她,聲音都堪稱低聲下氣了,“小淺,先喝了粥,你都一整天沒吃飯——”


    他話還沒說完,跟前幾次一樣,砰地一聲,莊淺看都沒看他一眼,就將他手中的碗掀到了地上。


    客廳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連原本急得不得了的和一庭現在都安靜了下來,倒是邵寧依舊興趣濃厚,看猴戲一樣看著對麵男女的“互動”:


    “重新端一碗粥來,”沈思安叫月嫂。


    莊淺側過臉冷冷盯著他。


    沈思安鍥而不舍伸手去牽她的手,她使勁掙紮,他卻一下子不知怎得來了氣,硬是重重握住了她的手,莊淺怒極了一口咬在他手背上,咬得他手背立刻滲了血。


    沈思安全程一聲沒吭,等她咬得沒勁兒了的時候,他又第一百零一次嚴肅重複,“小淺,不管你怎樣生氣,怎樣恨我,我們已經結婚了,我是不會離婚的,你也別想。”


    對,是結婚了,在他們婚禮的前一天,兩人一起去民政局領的證,這還是莊淺堅持要求的,原本沈思安是打算在婚禮後兩人再去領證,現在他無比慶幸她當時的堅持。


    “你不離婚?”莊淺這時候出聲了,嗓子沙啞得厲害,嘲諷全開,“不離婚陪你玩三人行嗎?”


    “小淺,”沈思安無奈地叫了一聲,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還當著外人的麵,她這樣不給他留麵子,令他下不來台卻又不敢反駁,隻得頂著另外兩人看好戲的眼神,又一次耐心重複,“小淺,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我跟尤娜什麽都沒有,她是被人放到我床上的,在我發現的時候她就已經斷氣了,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屍體——”


    他稍微修改了事情細節,隱瞞了自己親手殺死尤娜的事實,和一庭聞言微微挑眉,看莊淺反應。


    “你的意思就是,有人蓄意陷害你了?”莊淺平鋪直敘,聲音中聽不出情緒,“是有人故意破壞我們的婚禮,故意將一個死人放到你床上,故意製造你吸毒過量的場景,這一切都不關你的事?你就清清白白一幹二淨無辜至極”


    自從醒來之後,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這麽多話,沈思安眼神明顯驚喜,連忙順著她的話說,“對對就是這樣,若不是事出有因,我絕對不會缺席咱們的婚禮,你放心,婚禮我一定會給你補辦——”


    “啪!”


    響亮的一巴掌落在他臉上,沈思安語氣驟斷,左邊臉頰火辣辣的。


    他一時有點懵,看著近在咫尺的清秀麵容,“小淺?”


    莊淺目光輕斂,滿臉都是不耐與煩惡,終於將忍了很久的兩個字吐出來:


    “廢物。”


    結個婚都能被人踩著耍得團團轉,還險些連命搭了進去,不是廢物是什麽?


    沈思安一隻手捂著臉,看到了對麵兩人嘲笑的眼神,無比想要開口叫兩人滾,偏偏現在又沒他開口的機會,隻聽到莊淺道,“喬焱絆住你,無非是捏著小琮的命,他心高氣傲又原則性強,真要靠這種下三濫手段,早八百年前就用了,你若是當場讓人將他綁起來狠狠揍一頓,他便什麽幺蛾子都不敢鬧。”


    她說得並沒有錯,事實上沈思安後來也是這樣想的,可這種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口口聲聲都是喬焱怎樣怎樣,令他覺得比挨了一巴掌還膈應得慌,心裏酸得不是滋味兒。


    可現在不是翻舊賬吵架的時候。


    沈思安好語想跟她說說話,“我原本也跟你想法一致,但還是通知了沈雨巍以防萬一,可後來我一時大意喝了杯廚房阿姨遞來的水,就是那個新來的吳阿姨——”


    “她在水裏下藥?現在人找不到了?”莊淺皺了眉。


    不等沈思安開口,和一庭終於找到了插話的地方,趕緊回道,“找到了!已經找到人了,還在審,真相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一副生怕被牽連的樣子,慌手慌腳看起來特滑稽。


    莊淺看傻-逼一樣看他一眼,“你緊張什麽,就你這慫樣,給你一萬個膽子,你也想不出這種鋌而走險的法子來。”說著,她突然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軍刀,嚇得在場三個男人突然臉色齊變,沈思安的第一反應就是奪刀。


    結果她隻是輕輕將軍刀丟在了麵前的茶幾上。


    下顎輕輕一揚,莊淺叫何一庭,“我現在就給你個機會,你撿起這把刀,捅他一刀有仇報仇,你敢嗎?”


    “小淺——”沈思安一張臉全黑了,叫她。


    莊淺:“怎麽?你剛才不是說隨便我怎麽對你?說過的話都是放屁是不是?”


    “撿起來啊。”她叫對麵的男人。


    和一庭額頭滴汗,緊張地搓了搓手,瞥一眼對麵男人恐怖的臉色,他狠狠一閉眼又睜眼,急忙一把將軍刀推得遠遠的,再開口的時候,就慫得無怨無悔,“嫂子,我當思安親兄弟,您兒就是我親嫂子!您今天真是抬舉死我了,插什麽刀喲,我肯定比不得嫂子的,您請,您請。”


    一張俊臉都假笑得快抽筋了。


    一旁的邵寧見狀,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


    莊淺蹙眉,看神經病一樣。


    “小淺,”沈思安原本全付心神都在她身上,現在見她臉色總算活絡些許,便又開始坐不住,他蹭了沒幾下就蹭到她身邊,身體貼著她小聲問,“餓了沒有?廚房還有粥。”


    莊淺看一眼他湊過來被打紅的半邊臉,和他此刻小心翼翼的表情,原本手都捏緊了,卻終於不知因為什麽原因,沒有再甩出第二巴掌,隻咬咬唇厭惡地別開了臉,問,“你先前說尤娜懷孕了,她肚裏孩子是誰的?”


    她這句話一出,和一庭就覺得這兩人真是親夫妻了,瞧這邏輯思路給走的,七彎八拐也能拐到同一條線來,連忙熱情地回話,“檢查結果在這裏麵咧,你們瞧瞧,有驚喜喲!”


    沈思安拿起桌上的幾份檢查報告,看完以後表情怪異,“孟買血?”


    和一庭:“尤娜是a型血,她肚裏才三個月大的孩子卻是稀有到幾乎不可能出現的罕見孟買血,一定是遺傳的孩子父親。”


    他又忙不迭補充,“老子可是妥妥的a型血,你別冤枉我。”


    “還有,”和一庭又補充,“孩子的dna也尋不到匹配對象,我已經將‘圈’裏所有可能對你下手的人都配對過了,沒一人的dna配對成功。”


    “沈雨巍呢?”


    “也不行。”


    沈思安到此終於皺緊了眉頭,不肯相信自己竟然料錯了——他跟尤娜接觸不是一兩次,那女人心狠手辣是真,對異性基本沒需求也是真,但沒有一個女人會想要害死自己的孩子,在明知自己懷孕還鋌而走險販-毒,她一定是背後有人。而這個人,十有八-九是她孩子的父親。


    結果現在竟然不是?


    難道尤娜真的隻是跟一個無關緊要的男人發生了關係,然後懷孕?


    沈思安正自我懷疑之際,卻沒注意到,他身邊的莊淺早已經白了臉色,隻見她猛地從沙發上直身起來,緊張地抓過他手上檢查報告,反複確認之後,瞳孔陡然瞪大,聲音都在發顫,“不可能……這不可能的……怎麽會、孩子怎麽會——”


    “小淺,你怎麽了?”沈思安看向她。


    “這不可能的!”莊淺狠狠將報告拍在桌子上,厲聲道,“不會有這麽巧合的事!”


    其餘三分均疑惑地看向她。


    莊淺拚命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莊淺是孟買血,遺傳自秦賀雲——幾乎沒人知道這件事。


    她首先想到的是秦圍,可轉瞬又自我否定:秦圍不是秦賀雲親生,不一定是這種稀有血型,因此不可能讓尤娜懷上孟買血的孩子。


    所以,現在就隻餘下兩種可能:


    可能一,事有湊巧,尤娜遇到了一個陌生的孟買血型攜帶者,並恰好與之發生關係;


    可能二……


    想到餘下的第二種可能,莊淺突然控製不住眼圈泛紅,她緊捏在一起的手不斷顫抖,頭疼得快要炸開來,口中隻反複喃喃,“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的,我當年明明親眼見到的……”


    “小淺?”沈思安終於發現了她情緒不對勁,緊緊握住她顫抖的手,手指掰開她快被自己咬出血的唇瓣,抱住她小聲緊張地問,“怎麽了小淺?有什麽話你好好跟我說,別嚇我,有話好好跟我說,嗯?”


    “思安,思安,”莊淺死死掐住他的手,緊張地叫他名字,流著眼淚俯身到他耳邊,顫抖著聲音問了一句話。


    沈思安聞言臉色瞬變,倏地渾身僵硬,答不出話來。


    她問:當年,我父親在監獄自殺,送他火化的人,是誰?


    她問:沈思安,到底是你騙了我,還是你被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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