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九日。


    安豫王府集雪園裏,巧善提著鈴語精心準備的早膳,穿園越廊,終於在流水軒裏找著了安豫王妃。


    自公主出嫁後,王妃亦有了些變化。以往母女倆各在各的房,各看各的書,各彈各的琴,各畫各的畫……各自悠容得趣。而如今,王妃書不大看了,琴不彈了,畫也不再畫了,茶飯亦不香,似乎已對一切都疲怠厭倦了,可神色間又感覺十分的安寧,時常來這流水軒裏坐坐。與鈴語說起,兩人一致認為王妃是因不舍公主才如此,隻可惜駙馬一直未歸,否則公主早該回門了。


    “王妃,用膳了。”巧膳將午膳在軒中的石桌上擺好,又將簾子拉下擋了寒風。


    “沒味口,你們自己吃吧。”果然安豫王妃如此道。


    巧善早已料到她有此語,所以是有備而來的,怎麽也要激起王妃的“生氣”才是。


    “王妃,你多少也要吃一點,不然你若病了,有人欺負了公主,她可要靠誰去。”


    “泠兒心性聰慧堅強,我便是不在了,她亦可活得自在。”安豫王妃卻是十分放心。


    “唉,那可不一定。”巧善重重歎氣一聲,小半是故意,大半卻真是為公主憂心。


    “嗯?”安豫王妃果然轉頭看她。


    “王妃,你可知而今帝都裏……唉……”巧善又歎氣一聲,滿臉憂愁。


    “怎麽啦?”安豫王妃問。


    巧善忙將碗筷放她手中,“王妃你一邊吃我一邊說。”


    “哦?”安豫王妃瞅她一眼,沒說什麽,慢慢夾著菜食吃。


    “是一些流言。”巧善小心翼翼的道。


    “這些話不用跟我說。”安豫王妃道。


    “奴婢知道。”巧善跟隨她這麽多年豈有不知她心性的,以往多少關於王妃的流言蜚語,王妃從來當不知,反正關起集雪園的門便自成天地。隻不過此次卻有些不同,亦不可能若以往一般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次是關於公主的一些話,說得甚是難聽。”


    “嗯?”安豫王妃筷一停,抬眸看著巧善。


    “王妃,你先用膳。”巧善卻道。


    安豫王妃看看她,不語,唇邊銜起一絲了然的淺笑,重新拾筷用膳,半刻後,用完了一碗飯。她停筷,看向巧善,道:“你今日這般作為,看來不隻是想我用膳,想來亦是有事要與我說,那就說吧,我聽著。”


    “是。”巧善將桌上碗筷收起,再將壺中熱茶奉上,才道:“奴婢今日出園,看到府裏一些人圍在一處悄悄談論著什麽,奴婢本也沒在意,隻是偶有‘公主’兩字傳入耳中,奴婢才留心了,這才知道,他們是在說公主去白曇山時與侍衛私奔,還說公主與小叔子有私情!”說到最後,巧善語氣加重,顯然是心中有氣。


    安豫王妃聞言微微蹙眉,“此話是從何而來?”


    巧善搖頭,“奴婢也不知,隻是聽王府裏人的口氣,帝都裏似乎到處都有著這樣的流言。王妃,公主才出嫁不久,被這種流言所困,可是大不妙。”


    “公主去了白曇山嗎?”安豫王妃問。


    “嗯。”巧善點頭,“聽說是月初時威遠侯夫人帶著府裏的女眷去山上避寒,公主也同行。公主玉輦經過長街時還被百姓圍住了,後來虧得公主出輦相見,才總算是通行了。”


    “公主玉輦為什麽會被百姓圍住?”安豫王妃覺得奇怪。


    巧善不由笑道:“還不是因為百姓聽說了公主的美貌,所以一定要親眼看看。”


    “喔。”安豫王妃垂首,過了會兒,問:“那些流言,威遠侯府裏有什麽反應?”


    巧善搖頭,“這奴婢也不知。”


    安豫王妃沉吟著,半晌後她起身,道:“你去準備一下,我們去一趟威遠侯府。”


    “啊?”巧善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看著安豫王妃。自王妃嫁入王府以來,除公主出嫁那次外,從未曾步出過王府大門,亦從未到訪過任何府第,而此刻,王妃竟說要去威遠侯府……這……是真的?


    安豫王妃見巧善的反應,不由搖搖頭輕歎,道:“我雖不願理世事,但公主已嫁入侯府,那邊可不似集雪園,她需顧忌的事許多,而她那性子,隻怕是事到臨頭也漠不關心,我這做娘的卻不能不關心。你去通知葛祺,準備車馬,我要去威遠侯府。”


    “是……是。”巧善聞言大喜,生怕她反悔似的轉身就走,“奴婢這就馬上去。”


    葛祺聞得王妃要去威遠侯府,亦是一臉震驚,但隨即馬上去準備王妃出行的車駕、侍從,一邊亦想著呆會兒要不要派人去告知入宮與陛下商議朝事的王爺一聲?王妃主動出園,可是從沒有過的事,王爺聽著,可會歡喜?


    那日,顧氏正在屋裏為秋意遙縫製新的冬衣,聽得管家來報,說安豫王妃車駕已至府前,驚訝之餘一針差點紮在手上。


    要知道,這位王妃在帝都那也是聞名遐爾,可同樣是幽居不出,數十年來從沒聽說過她去過哪家哪府,她今日竟然到侯府來,這……可是有什麽重要的事麽?顧不得細想,趕忙吩咐開中門恭迎,自己亦按品大裝,親至府前迎接。


    當安豫王妃自車輦中走出時,威遠侯府門前頓一片靜凝,侍從、侍衛無不是目呆神癡,便是顧氏亦怔愣在當場。


    車上走下的人,修長停勻,著一身深紫近墨的衣裳,外披一件火紅的狐裘,鴉翅似的烏發以一支紫玉簪挽一個簡單斜髻,除此外全身上下再無一件首飾,亦清眉素眸不染脂粉,可就是這樣簡潔得近乎樸素的一個人,卻周身帶有一種由內而外的逼人豔光,風華雍容更勝那堪為國色的牡丹,神韻冷然更添一份清貴,人人看著她都如同著魔般,無法移開目光,隻覺得那種美驚心動魄。


    這刻,顧氏才明了秋遠山那句“看了第一眼便不敢看第二眼”,這樣的人,隻一眼便可永世不忘。


    “這位想來就是威遠侯夫人?”安豫王妃目注兀自愣神的顧氏。


    顧氏回神,趕忙行禮,“正是妾身,不知王妃駕到,未能遠迎,還望恕罪。”


    安豫王妃伸手扶起顧氏,“夫人不必多禮。”


    “謝王妃。”顧氏起身,“王妃請。”側身禮讓安豫王妃入府。


    “夫人請。”安豫王妃亦一擺手,才領先步入府中。


    顧氏將安豫王妃迎入侯府正堂,親自奉茶後,才下首落座,看著上首端坐雍容華豔的安豫王妃,第一次,顧氏心生敬畏,竟是不敢隨易開口亦不敢輕易動作,生怕有絲毫唐突。


    安豫王妃飲過茶,看著下方正襟危坐的顧氏,不由輕輕一笑,道:“夫人不必拘謹。我是公主的生母,你是她的婆母,你我同為公主的母親,不妨姐妹相看,也親近些。”


    聽得安豫王妃如此說,顧氏稍稍放鬆,口中卻道:“不敢,王妃金尊玉貴,妾身萬不能放肆。”


    安豫王妃隻是一笑。


    “今日王妃親臨敝府,可是有何要事?”顧氏忐忑的問道。她此刻想起了那些流言,不知王妃至此是否興師問罪而來?唉,白曇山上未能護得公主周全,確是侯府之過。


    “並無要事。”安豫王妃卻道,“公主出王府已有數月,我這個做娘的久不見心裏掛念,又兼明日是她的生辰,她不方便回府,因此我便來看看她。”


    “唉呀,是妾身疏忽。”顧氏忙起身,“來人,快去請公主。”


    “慢。”安豫王妃卻阻止。


    “王妃是……”顧氏回身看她。


    安豫王妃亦起身,道:“既然已經來了,還是我親自去看公主吧。再則,我亦想看一看公主現今居住的地方,夫人以為可好?”


    “當然。”顧氏忙道,抬步親自引路,“王妃這邊請。”


    出了正堂,顧氏陪伴著安豫王妃往德馨園而去,一路亦行亦看,差不多兩刻鍾才走到德馨園。而這一路,侯府裏眾人無不是悄悄窺看,無不是驚豔當場,暗暗讚歎王妃竟是如此的美貌年輕,與宸華公主各有千秋。亦難怪,當年會引得三位皇子傾心。


    早有人先到了德馨園裏通報,聞說母親來訪,傾泠雖詫異,但依止不住驚喜,親自出園相迎。


    母女相見,自是一番欣喜。


    孔昭見到許久不見的王妃、巧姨、鈴姨亦是喜不自禁。


    德馨園裏,又是一番見禮。


    寒喧片刻後,顧氏想她們母女久不見,必有體己話要說,是以先行告退。一出了德馨園即去吩咐著侯府的廚子準備最好的佳肴款侍這位罕見的貴客。


    方珈、穆悰等見禮後亦領著侍從退下,便是孔昭都領著巧善、鈴語去自己房中說話去,於是殿中便隻餘母女兩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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