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軍拔營起程,縱馬追敵。


    這一次,追了一天才追上,但並未衝上前去廝殺一番,而是隔著兩三裏的距離緊緊跟著。前方山尤軍不明所以,卻又無法可為,隻能一直往前跑一直往前跑,但盼著能快點擺脫了追兵,又或是早一點回到國都。


    如此行了五日。


    六月二十四日,碧空萬裏,朗日高懸。


    當尤翼宣看著前方那列陣以待氣勢如山的紫甲大軍時,他驀然明白,大勢已去。


    那一刻,心死如灰,卻也在那一刻,清醒異常。


    前方,那紫甲大軍的陣前,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一個鬥大的“秋”字在半空飛展,旗下一人,白馬銀甲,猩紅的披風飛揚身後,萬頃日輝灑落,盔甲折射熠熠華光,那人炫美燦耀得仿似日神。


    那就是靖晏將軍秋意亭麽?!


    折在如此英偉之人的手中,亦不算丟臉。他很平靜的想著,回首,後方蹄聲如雷,紫甲若雲來,那是丹城大軍追至。卻不知那位將他逼至如此絕境的領將又是何人?


    “殿下。”尤昆上前拉著他的馬頭,神色焦慮,“您換上小兵的衣裳悄悄遁去,由小人穿上您的盔甲。”


    尤翼宣轉頭看他,這個時候還能聽到這樣的話,即是說他做為名將或許是不合格的,但作為人君卻並不差,至少他擁有這樣忠心的部下。他這刻心平氣和,又是山尤國都裏那個從容鎮定的五王子。“尤昆,國都已破,山尤已亡,本王惜命何用。”


    “殿下。”尤昆心頭悲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忍不一時之辱,以圖複國報仇。”


    “尤昆。”尤翼宣搖頭一笑,“我們一直圖謀著人家,卻不知我們其實盡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殿下……”


    尤翼宣擺擺手,目光望向前方那白馬銀甲的將領,“尤昆,秋意亭必是流芳百世之名將,那麽,日後史書提到秋意亭的功勳之時,必也會附帶提到我們一筆,那我們總不能在史書上留下‘惶惶若喪家之犬涕淚告饒’這樣的話吧。”


    尤昆看著他平靜的麵容,然後放開手中的韁繩,“是的,殿下。”


    尤翼宣拔出佩劍,移目望一眼麾下士兵,有的惶恐不安,有的瑟瑟發抖,有的則是一臉絕望,也有的坦然無畏。


    “愛惜性命的便降之,不怕死的便隨本王來吧。”


    他輕輕的呢喃一聲,然後縱馬奔去,身後尤昆緊緊跟隨,還有那些已無退路的山尤士兵。


    望著以破斧沉舟之勢絕然衝來的山尤軍,紫甲軍陣前的銀甲領將,將手中龍淵寶劍一揮,座下白馬飛馳,身後萬千鐵騎頓如奔流浩蕩追隨,那等雄偉英姿,那等豪邁氣勢,仿如是天兵神將降臨。


    那刻,剛剛勒馬的淳於深意一眼便看到了那白馬銀將,看著他如風奔行,看著他禦領千軍萬馬,看著他揮劍間灑落銀虹萬丈……那一刹那,她目瞪口呆,她心跳如雷,她心慌意亂,她神思渺茫……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可那刻,那千軍萬馬中,她隻看到他,她隻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這就是戰場上的秋意亭,白馬銀甲,英武無敵的靖晏將軍!


    無數的紫甲騎兵從她身邊飛馳而過,殺向了山尤的黑甲軍,前前後後,紫甲軍仿若汪洋大海,浩翰洶湧奔向那仿若浮雲飄搖無力的黑甲軍。


    鼓聲轟鳴,喊殺震天。


    金戈鐵馬,萬軍奔湧。


    黑色的浮雲被紫色的汪洋分裂、撕碎、淹沒……


    血噴在臉上,原來是熱的。


    刀砍在身上,原來是劇痛。


    死亡的感覺,原來是安靜。


    周圍一切聲音人影皆遁去,恍然間,尤翼宣似乎聽到了琴聲。


    多可惜啊,他從沒聽過她彈琴,可他知道她的琴藝一定冠絕當世,就如她的人一樣。


    其實,他真不是好色之徒,他是山尤精幹賢明有望繼承王位的五王子,他……隻是看到了她,心頭便歡喜,然後就這樣念著想著……念著想著……


    黑色的浮雲一點一點消逝,遠遠的,秋意遙看著千軍萬馬中縱橫瀟灑的那一騎,喃喃道:“辰雪,你看大哥多英武,他是天生的將才……他來到這個人世就是為了建立無人可及的功勳。”


    風辰雪與他並騎而立,聞言隻是靜靜的握住他的手。


    秋意遙抬頭,朗日耀目,他抬手欲遮驕陽,手卻軟軟落下,風辰雪迅速自後扶住他。他倚在風辰雪身上,呢語如風,“辰雪,已經結束了,我們……走……”


    “好。”風辰雪輕聲答應。


    她飛身落在秋意遙身後,與他共乘一騎,目光最後遙望一眼戰場,然後縱馬飛馳離去,眨眼間便已消失身影。而一直隨侍的燕敘亦跟隨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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