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要了,坐著警車去學校開家長會,像話嗎?謝謝所長對部下的關心。”


    王燕說:“哎哎,李曉東,咱倆能不能換一種口氣說話?,’


    他說:“你覺得我還不夠尊重你嗎?”


    王燕說:“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其實我跟陳鬆濤……”


    他說:“王所,我走了,快到時間了。”


    說著,他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突然轉身,給王燕敬了一個禮,以顯示對她的尊敬。一個單位的同事,除去很正規很嚴肅的場合,下級才會給上級敬禮。王燕記得,李曉東調進看守所,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給她敬了一次禮,之後再也沒有過。


    王燕氣得揮手說:“快走快走,成心氣我!”


    李曉東騎自行車朝學校走,到了學校門前的路口拐彎時,一輛大頭車朝他駛過來,將他剩餘的生命全部帶走了。


    陽光還是那麽好,大街上的行人還是那麽多,一切都沒有改變,隻有李曉東從這個城市消失了。沒有一點預兆。


    王燕趕到醫院的時候,李曉東已經停止了呼吸,她隻能抓住他的手,感受著停留在他手上的一絲溫度。一切仿佛在夢中。這時候,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感,把李曉東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哭了。


    她哭著說:“李曉東、李曉東呀,我就不該批你的假……”


    李曉東走後,劉慧敏大哭了一場,然後就少言寡語了。再後來,她的一審判決下來,刑期14年,她又提起上訴了。她想哪怕上訴能減少一天的刑期,也可以早一天去李曉東墳前,給他燒幾張紙錢。


    桃花敗落的季節,徐夢婷的二審判決和金力男的死刑核準裁定書同時到了,徐夢婷被改判了死緩。


    每一個死刑犯都是從看守所直接上路的,管教民警是給他們人生送行的最後一個。金力男戴著鏡鑄走出8號監室,王燕站在門口等他。他給王燕鞠躬說:“王所,我走了,謝謝你對我的關照。”


    王燕對金力男說:“老金,有件事情我想請你幫個忙。”


    金力男怔住了,說:“王所呀,我一個上路的人,能幫你什麽忙?”


    王燕說:“到了那邊,替我給李管教梢個話,就說我希望他在那邊不要當警察,希望他能再成個家,幸福地生活。”


    金力男明白了,很認真地說:“王所你放心,我一定把話給你帶到。”


    王燕背過身子,眼淚奪眶而出。金力男張了張嘴,沒再打攪她,悄悄地上了警車。看守所厚重的大鐵門緩緩打開,金力男從車窗玻璃朝看守所看了一眼,心裏突然一熱,哭了。他進看守所快兩年了,這裏其實就是他的家了。他忍不住舉起手,朝外麵揮動著。


    窗外無人,隻有緩緩關閉的鐵門。


    鐵門內的日子依然如舊,桃花敗落荷花開,桂花飄落梅花豔,一晃又是冬季。立冬前幾天,王燕接到上級命令,她被提拔為市局副局長,要求一周後報到。看守所的民警替她高興,說熬白了頭的王所,終於可以離開了。


    可是王燕手裏拿著調令,心裏卻亂糟糟的,於是一個人走出看守所,沿著江邊慢慢散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去年李曉東坐過的那個長椅上,自己忍不住也坐下了,開始回想去年自己如何開著警車,把李曉東從椅子上拽走的。坐了很久,王燕想起自己應該去看看李曉東的墓地了。


    李曉東的墓地周圍全是皚皚的白雪,她後悔自已沒帶一束鮮花來。站在李曉東的墓前,看著墓碑上李曉東微笑著的照片,她輕輕哭泣起來。


    王燕要離開看守所,夥房準備了一桌飯菜給她送行。跟王燕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戰友們紛紛向王燕敬酒祝賀,不喝酒的王燕,被這樣的氣氛所感染,破例多喝了幾杯千紅,有些微醉。


    薑紅開車送王燕回家,把她扶到了床上,埋怨說:“不能喝酒,還喝這麽多?”


    “我是舍不得離開大家,心裏鬱悶,多喝了點。你可別專話我。,’


    “別說話了,好好睡個覺吧’過兩天,你精神飽滿地走上副局長的工作崗位,我回去了,所裏忙。”


    薑紅走了之後,王燕的酒勁就上來了,鑽進了衛生間不出來。老母親聽著王燕的嘔吐聲,當時心裏就慌了,她第一次看到王燕喝這麽多酒,擔心會出什麽事情,就給陳鬆濤打電話說:“鬆濤啊,你快來看看吧,王燕喝多了,不會有事吧?”


    陳鬆濤開車來到王燕家,發現王燕從衛生間出來,就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老母親說:“我想把她扶到床上,可就是拽不動。”


    陳鬆濤用力抱起王燕,送到她的床上。老母親還是不放心,說用不用送醫院?陳鬆濤說沒事,就是喝多了酒,我在這兒看護著,等她醒來我再走。


    陳鬆濤和老母親在客廳聊天,過一會兒就進屋看一眼王燕。這些日子,陳鬆濤的公司特別忙,身體有些累,他就靠在沙發上聽老母親說話,不知不覺睡著了。


    王燕醒來的時候,陳鬆濤睡得正香。這時候,王蘭聽說王燕喝醉了,也從公司回來了,看到陳鬆濤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就心疼地對王燕說:“小陳多好的人,你真是沒良心!”


    王燕隨手把自己的一床被子抓起來,蓋在陳鬆濤身上說:“我說他不好了嗎?”


    王蘭一聽,吃驚地說:“這麽說,你同意了?”


    王燕又說:“我說同意了嗎?”


    王蘭說:“你愛咋地咋地,以後我才不會問你的事情!”


    王燕在家休息一周後,美美地睡足了覺,並沒有去局裏報到,而是又回到了看守所上班。民警們都很吃驚,後來才知道,她向上級領導請示,繼續留在看守所當所長。隻是這個所長,享受副局級待遇了。


    對於王燕來說,不管什麽級別,總歸是個所長,因此還跟過去那麽忙碌。不過她還是很滿足,跟女管教說:“我在家睡了幾天好覺,睡得好舒服。”


    冬天的第一場大雪後,王燕像往年一樣,帶著民警走出看守所大鐵門,打掃街道上的積雪。忙完了後,民警們發現王燕在馬路邊堆雪人,堆得很用心,就呼啦啦跑過去,想一起湊熱鬧,卻發現王燕堆的雪人,很像一個人,於是大家都站在那裏怔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不用問,王燕堆的雪人是李曉東。


    010年春節寫於犁月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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