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林,有名綠林。


    林畔一坡,有名黃坡。


    坡上一店,有名黑店。


    說是黑店就是黑店,白色牌子上麵明明白白寫著了。


    黑店。


    此黑店附近方圓百裏之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迷藥暗香打悶棍,殺人越貨賣包子。


    人肉包子。


    “包子出鍋兒,皮兒大餡兒薄,快快來買,香得要命香死個人啦——”一婦人高馬大麵有橫肉,正自坐在門口大聲吆喝。左右四下並無一人,惟聞麵香肉香陣陣。半晌,一矮瘦三角眼男人蹭將過去,皺著眉頭道:“當家的,不如將這招牌拆了,你看明明白白寫著黑店誰還敢進……”那婦人不待他說完,登時橫眉立目斷喝一聲:“你懂個屁!給老娘閉上鳥兒嘴!”


    這,便是此處綠林黃坡,夫妻黑店二位掌櫃兼夥計。


    男的名作老驢頭兒,人送外號兒金槍不倒。女的名作小親親,人送外號兒浪裏白條。當然這是昵稱,枕邊名號,此中樂趣不足為外人道也。眼看當家的翻了臉,老驢頭兒果然改了稱號:“小親親,莫生氣,門口兒風涼,不如回屋裏——”涎臉近前,猴急猴急,動手動腳,摸去摸西:“那個那個。”


    “哪個?”小親親明知故問,眉眼兒春意盎然,瞧上去竟也甚是受用。


    “那個!”老驢頭兒急不可耐,登時心癢難搔,大吼一聲便張手抱去!


    “叭!叭!”


    耳光。正反兩記。


    老驢頭兒當下滾倒在地,捂著臉撒潑打滾兒:“我不管!我不管!十天半月也沒樁生意,還不讓人,讓人,不如死了得了啊啊!”小親親歎一口氣,柔情可可道:“都五十好幾的人了,又是大白天的,怎這般老不知羞,呸!”見她忽然軟了口風兒,老驢頭一時又心生希望,忽然跳將起來激動指點:“來客了來客了!快瞧!那邊有人過來了!”便趁小親親驚喜回望之際,老驢頭兒閃電般躥將上去,一式“老樹盤根”俯身便抄!


    “叭叭!叭叭!”


    又耳光。正反各兩記。


    老驢頭兒再次滾倒門前,哭天搶地大放悲聲:“天呐,沒法兒活了啊,曰子沒法兒過了啊啊啊!”小親親瞟過一眼,啐道:“一招兒使了八百回,我呸!當我傻的麽?”說罷歎了口氣,又換了一張笑臉:“起來起來,老沒正經我說給你,咱家掛這招牌,為的就是引來那所些自命英雄好漢的貨色,哈哈!這便叫做反其道而行之!”有道理,有道理,當家的果然有學問,可是老驢頭不愛江山隻愛美人,話說小親親這都好幾天沒給他親了!老驢頭兒隻不起來,坐在地上哭天抹淚,隻求小親親一時心軟便可遂了他的心意。小親親翹起蘭花指,忽作嬌羞狀:“其實,其實人家也想,也想——”


    老驢頭兒瞬間止了號哭,猛然躍起一招兒“餓狗搶屎”撲將上去:“親,親,我的親!”眼見他如此深情愛慕如此鍥而不舍,小親親終於接納了他:“驢!驢!我的驢——”旋即二人摟抱一處,一個摸上兩把,急急寬衣便待就地辦理,一個掐了兩記,半推半就累得嬌喘細細,正是幹柴逢了烈火,又似大雨降在旱地,門口兒風冷卻是心頭火熱,便再回屋也是等個不及,等不及,是等不及,偏將春宮活活演,光天化曰又怎地,又怎地,又怎麽地,白浪翻翻又滾滾,金槍威風又神氣!


    無禪張著嘴巴,呆呆地望著眼前一幕。


    一時雲裏霧裏。


    忽然一隻土蛙一蹦一跳蹦跳過來,咕嚕咕嚕叫了兩聲兒,有如嘔吐。


    無禪回過神兒來,大呼小叫著衝了過去:“別打別打!有話好說!師父說過打架是——”


    一聲霹靂平地起,驚散兩隻野鴛鴦!


    老驢頭兒躍躍欲試正待挺槍長驅直入,不料受此驚嚇猛一囉嗦,竟就此泄了。小親親一把推開,飛快整了衣衫,挽鬢回眸一笑:“客倌,來——”卻見是個和尚,灰撲撲一襲僧衣,平頭正臉濃眉大眼,風風火火神情焦急:“二位施主不要動手,你看你看,你看這衣裳都扯破了,哎!這可真是!”


    小親親一怔,老驢頭兒一怔,隨即互視一眼,一時各自會意。


    一個說的是:一身好肉。


    一個說的是:皮也好皮!


    “誤會了,小師父,方才我倆做遊戲,做遊戲!”小親親親熱說道。


    “是做戲是做戲,逢場作戲,逢場作戲而已!”老驢頭兒頭頭是道。


    “放屁!你跟誰個逢場作戲?看老娘打不死你!”小親親登時翻臉,柳眉倒豎揚起粉拳。


    “是放屁,娘子休怪,我是口誤,一時糊塗一時糊塗!”老驢頭兒連連告饒,起身作揖。


    小親親啐一口,扭頭兒是甜笑:“小師父,快進屋,先喝口熱水兒解解乏!”老驢頭兒一般是笑,殷勤又和氣:“小師父,請請請,我店便宜又實惠,保你省錢又滿意!”無禪呆了呆,有待一般客套兩句,一時又不知該說甚,忽然一抽鼻子,深深吸了一口長氣,又陶醉道:“好香!好香!這是甚麽味道?”


    小親親看他一眼,笑得像一隻開心的老虎:“這是包子。”


    老驢頭兒看他一眼,笑得像一隻狡猾的狐狸:“肉包子!”


    無禪左右看看,長長歎一口氣:“無禪不吃肉,無禪也沒有錢,可是無禪肚子餓,無禪也不知道該當如何,無禪,無禪——”無禪肚子餓了,無禪饑腸轆轆,無禪好像是聞著味道找過來的,可是來了,無禪又能怎麽樣呢?有待開口討要,卻又不好意思,看著二位施主用親切的熱情的眼神看著無禪,無禪的臉又紅了:“嗬,嗬嗬。”


    二人對視一眼,自是心有靈犀。


    一個在說:過路客。


    一個在說:傻肥羊。


    開門做生意,閱人何其多!沒錯兒,沒錯兒,過路和尚,是個傻的!


    “小師父,這裏吃飯不用錢。”


    “白吃!”


    “小師父,這裏水也任你喝。”


    “白喝!”


    “小師父,我請你,就當自家別客氣。”


    “白玩兒!”


    “放你娘個,去!去和麵,咱給小師父蒸上一屜大白饅頭!”


    “加料的?”


    “快去!莫再囉嗦!”


    老驢頭兒乖乖去了,留下一個如花似玉的小親親。小親親回眸一笑,風情萬種:“小師父,奴家生得好看麽?”無禪看過一眼,點頭道:“好看。”語聲朗朗,誠懇無比,無禪眼中的人物沒有美醜之分,無禪的的確確不是在拍馬屁。小親親登時喜上眉梢咯咯笑道:“小師父真個好眼力,請請請,快進屋!”


    無禪進屋。


    屋裏三五桌,七八凳,一應碗筷什物俱全,牆角兩溜兒酒壇子。


    二人就座,小親親倒一碗白水,熱情道:“喝水喝水,小師父想是渴了!”


    無禪一飲而盡。


    小親親又倒一碗,無禪咕咚咕咚喝掉,一抹嘴巴:“多謝女施主,無禪這便走了。”說罷起身,便待出門。小親親一把拽住,皺了眉頭:“還沒吃飯,怎生就走?”無禪嗬嗬笑道:“無禪知道,你這是做生意,可是無禪身上沒有錢,無禪不能白吃你的飯,是這樣,走了。”小親親連連搖頭,小親親一意挽留,小親親是不會讓他走的,小親親還沒給他吃那加了料的大白饅頭……


    “好教小師父知道,我夫妻是附近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好心人,且是一心向佛,專有免費吃食供奉你這般出家之人,這是做善事,這是積大德阿彌陀佛——”小親親果然有學問,三兩句話便將這傻和尚唬地一愣一愣的,無禪聞言喜道:“是麽?是麽?”小親親點點頭,又拉他坐下:“是是是,沒有錯,小師父吃上一頓齋飯,正是積我天大功德!”


    “哈哈,是了,施主好人,阿彌陀佛——”


    二人,均是,眉開眼笑。


    過不多時。


    屋裏白霧升騰,恍若仙境!


    一屜大白饅頭,又香又熱!


    無禪大口大口,大口吃著,樂得嘴都歪了:“哈哈哈哈,好吃好吃!”直如風卷殘雲,直有吞天之勢!無禪吃著,吃著吃著,猶不忘二位施主大恩大德:“好人好人,多謝多謝,無禪是個大肚漢,一下吃了這許多,哈——哈哈——”


    二人雙雙退後,一時雙雙悚然。


    角落。


    “多少?”


    “十八個!”


    “怎,怎,怎還不倒!”


    “怪事怪事!我明明加了,很多很多!”


    “還在吃,莫不是?藥過期了?”


    “那,那,豈不賠了!”


    “多少了?”


    “快,要,沒了。”


    一屜吃完,整整二十六個!


    二人麵麵相覷,一時各自驚駭。


    無禪摸摸肚皮,長長打個飽隔:“嗬嗬,這饅頭味道有些怪,不過還是很好,好,好吃,吃!”驀然天旋地轉兩眼昏花,眼前五光十色輝煌燦爛,這感覺無禪竟是從未有過,旋即眼皮一落黑暗襲來,搖搖欲墜之時似是耳中聽得——


    “倒也!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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