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地一聲巨響,無禪魂飛魄散!


    是炸了,無禪炸了!


    無禪死了。


    當然無禪並不知道自家已經死了,無禪隻覺身子輕飄飄地飛了起來,飛到了半空中,不上不下不起不落。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上似有物牽引,下似有物羈絆,無禪上下不得。無禪聽不到,無禪也說不出什麽,隻得看著,看著另外一個無禪,另外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和尚,直挺挺立在人群裏――


    那時無聲,無禪聽不到任何聲音,無禪已在另外一個世界。


    聽到的隻是,寂滅。


    “轟嗡!”忽然又是一聲巨響,此番更勝前番,直如山崩地裂一般,幾將無禪耳膜震破!是人聲,很多人的聲音,嘈雜紛亂入耳難辨,可不就是地動天驚!無禪傻掉了,無禪發現每一個人都在看著他,與無禪一樣瞪著倆眼一樣張著大嘴一樣地搞不清楚狀況,無禪驚見無數隻眼睛都在看著他看著他看著他看著他,無數張嘴皮子開開闔闔似乎是都在說著和尚和尚和尚和尚……


    此外無禪還看到自己丹田之中多出一物,其色金黃,拇指大小渾圓如珠,正於其內、正中,滴溜溜轉動,轉個不停。或說內觀,內照正觀,無禪以身為眼照見自知,直看得須毫分明有若親見。金丹已成,卻也僥天之幸,此前種種異狀正是金剛不壞神功由五重而至六重突破之相,無禪其時身於喧囂塵世之中又無人護持,實是凶險之至!


    內息回流,祟於丹田肆而無製,其間苦楚劇痛無禪自知。容不下,忍不得,那一刻無禪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氣球,由丹田鼓漲而至全身鼓漲,漲得無禪無法忍受漲得就要“嘭!”地一下,破了!無禪當時是不能動,一根小指也動不得,但無禪還是可以強催內息複使其行於經脈穴竅,以為緩和――


    如果是那樣,無禪就廢了!即刻丹田炸碎,不死也是廢人一個!


    就如同一針刺向氣球,隻能落得一個結果,破!


    無禪可以去做,無禪沒有去做,終於使得自家這個大氣球沒有炸破,無禪成功了。世界上沒有能夠真正密封的容器,丹田不是,身體不是,氣球也不是。氣球不破也隻會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慢慢沒氣了。無禪聽之任之,內息便於丹田壁障極細級微處緩緩穿過,而其間有物,或說是涓末微塵仍是穿之不過,留於其內沉澱、積聚、凝結――


    金丹成時,光華盡斂。


    有如萬分之一的粒米,隱於其間仍不得見。


    但它,成了。


    或說是他,無禪,無禪成了!


    也可以說是她,是她成了。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讀力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並非無中生有,她本就在那裏,化身千萬寂寂無名,一朝現身已為神聖!她是丹非丹,她是物非物,她是所有又非一切,可以名之,是道。道可道,正如無禪體內的金丹,無禪不見而見。非常道,正如金丹就在無禪身上,眾人見而不見。


    無禪成丹,隻因固守。


    無禪固守,隻因無禪不知何為固守。便如金丹成時,便如未成之時,無禪驚則驚矣駭則駭矣,但無禪見怪不怪,無禪並不以為奇異。亦如打坐練功之際,亦如心意不著之時,無禪一樣可以看見自己的脈絡筋骨五髒六腑,可以聽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裏汩汩流動的聲音,而無禪以為本就如此,因之一心坦然。


    無禪是一個老實和尚,老實而又本分,便在怒火催生體內異變直至此時金丹得成無禪心裏仍隻那一個念想,這是為什麽呢?是的,無禪還沒有想明白,正如此時神魂歸竅又呆愣愣地與眾人目光相對一樣,無禪和尚根本就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更不會自家丹田之中多出來的那個金色小球是個什麽東東――


    金丹成時微不可見,黯淡無光有如塵埃。然而聚合成形隻在千萬分之一個刹那,便於其陰陽相駁相斥相交相融之際,有如一磁瞬間吸附內息之中同質微物將其盡斂,轉瞬成一金丹,驟然大放光明!金丹已成,有如旭曰冉冉升騰,不容得雲霧一般的翻湧內息將其掩蔽擁裹,是以威斥,怒而驅之!金丹已成,又如萬流歸海百鳥朝鳳,無比精純近乎本源的力量引得四麵八方天地之氣蜂擁而至,隻欲投身歸附,卻不得入!仍在霎那之間,內外交攻之下,便使得無禪周身血**障皆破億萬毛孔盡開――


    轟!


    在那一刻,無禪魂飛魄散!


    在那一刻,無禪化身天地。


    還是在那一刻,無禪終於看到了一個完整的自己,看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另外一個無禪。那不是無禪,如若那是無禪,無禪又是誰個?那又是無禪,如若不是無禪,無禪怎會見得?那一刻無禪聽到的是寂滅的聲音,那一刻無禪體會到了虛無的感覺,那一刻似是千千萬萬年直似無窮無盡的漫長――


    轟嗡!


    那是一個夢,就像往常一樣,無禪想通了。


    一下子就,想通了!


    和尚!和尚!頂天立地的小和尚!和尚!和尚!無禪的氣力又回到了身上!無禪身立厚土頭頂青天,無禪雙拳緊握力量蓬勃!是的,是的,無禪胸中的怒火還在燒著,轟轟烈烈燒得更旺了!無禪有血有肉更有七情六欲,怎不嗔意大作!是了,是了,無禪還有事情要做,佛佗怒時亦作獅吼,斬妖除魔滌盡醜惡!還有人麽?還有人麽?怎就沒人!還有無禪!


    無禪來了!


    無禪一步踏出,眾人紛紛讓路!


    無禪大步向前,前方一條大路!


    一時很安靜,人們都在看著無禪,訝然更是愕然――


    片刻走到台前,無禪一手搭上台麵,輕輕一撐,縱身一躍而上。


    台高七尺,不高不低,這一下瞧來毫無花巧,並不出奇。


    正如無禪一樣,並不出奇。


    然而當下又是轟然一陣歡呼,瞬間聲浪大起,眾人紛紛大叫:“比武!比武!”


    無禪直直走向那人,立定,雙目直視:“這不好!不好!”


    這是無禪說的第一句話,那人自是司徒文武:“小和尚,你說甚?”


    “你不對!不對!”無禪定定道。


    這是無禪說的第二句話,司徒文武微微一笑,和顏悅色:“小禿驢,你想死麽?”無禪挺身而立,雙目炯炯:“你用針射人不對,你那樣做不好,你要給人賠個不是才好,才對!”司徒文武輕嗤一聲,哈哈笑道:“喲,好威風啊!你倒說說,這不是怎生賠法兒?”無禪點了點頭,認真說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嗯!就是這樣!”


    眾人驚呆,又靜下來。


    司徒文武四下望望,兩手一攤:“人呢?”


    無禪四下看看,呆住了。


    可不是,人都走了,給他傷了的人都走了,去冶傷了。


    這是一個傻和尚,幾句話間便露端倪,非但司徒文武看出來了,每個人都看出來了。


    無禪呆呆立在台上,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這,這,無禪,無禪……”


    司徒文武不再理會,側身,注目,意味深長地笑了:“賢妹,你適才,說甚?”


    “我要他!我要嫁給他!這!個!和!尚!”牡丹姑娘斬釘截鐵,一字一句說道。看罷,看罷!這就是牡丹姑娘,敢愛敢恨的牡丹姑娘,一旦認定絕不反悔,要的就是這個和尚!語出驚人,眾人再一次驚呆,而這一次無禪終於聽到了,並且聽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當然也是徹底糊塗了:“啊?”


    這分明就是一個傻子,而且是傻到家的那一種,傻到頭發長出來都不知道剃的!牡丹姑娘當下又是心喪若死,隻覺有苦難言鬱悶已極!當然,這個長著頭發的傻和尚不是牡丹姑娘的真命天子,完全不是!牡丹姑娘原本就從頭到腳一丁點兒都沒看上他,而他,隻是危急關頭聰明的牡丹姑娘想出來的一個計策,一個權宜之計――


    既然和尚,那就不能娶媳婦,既然和尚不能娶牡丹姑娘,那麽牡丹姑娘嫁或不嫁都是一樣的。這是牡丹姑娘的邏輯,牡丹姑娘隻是說說而已,無禪和尚之於牡丹姑娘根本就是無奈之中的,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但見美人一意要嫁,那死和尚竟然無視,牡丹姑娘心裏也是有些奇怪,更有些生氣了:“喂!那和尚,你是傻的麽?”


    “啊?”


    “傻子!傻子!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


    “啊?”


    “豈有此理,甚麽東西!我說我要嫁給你,聽明白沒!”


    “啊?”


    牡丹姑娘不說話了。


    完全就是對牛彈琴,牡丹姑娘無話可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眼見一朵大好鮮花硬往牛糞上去插,而那牛糞竟然不解風情一臉茫然的樣子,眾人大笑!每一個人都在笑,無禪也是笑了,無禪劃拉著頭上粗硬紮手的頭發,咧著嘴笑得很傻。大夥兒都高興了,無禪也就高興了,無禪不知為何而笑,但無禪笑得一般開心開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徒文武!”


    司徒文武一直都在笑著,忽然就不笑了,更是臉色變了!陳平大喝一聲,怒目而視:“你在做甚!”司徒文武冷哼一聲,複又麵對來人,也終於正視這個衣衫破爛顏麵髒汙的和尚:“和尚,你是誰人?”牛老爺看一眼自家姑娘,又看一眼那個和尚,抬腳,邁步,緩緩走將回去,穩穩坐定――


    早已聽得那正氣凜然的一句:“阿彌陀佛,小僧無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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