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剪雨兮,剪不斷情絲。雙眸剪水兮,剪不斷愛意。


    和鸞悅鳴兮,登車排雲上。四目顧盼兮,天河鳳求凰。


    靈鳥相偕兮,佳人對無語。執子之手兮,脈脈訴衷腸。


    斯美芳華兮,慚於形穢,思之慕之兮,願德以配。螓首蛾眉兮,簾落珠玉,憐之惜之兮,還予款曲。襄王有心之,神女有意,寐而夢之兮,子亦知彼。仙樂綸音兮,喜極而涕!佳偶終成兮,合為天作,珍之愛之兮,永不分離!


    星辰璀璨兮,日月共輝光。貞貞鴻雁兮,同心羨鴛鴦。


    ……


    有人在唱歌,歌聲縹緲空靈,韻味百轉千回,極為悅耳,恍然天籟。


    在這夜,歌於萬千喧囂之上,穿行於雕梁畫棟流光溢彩,又為這繁華喧鬧的人間增添了幾分夢的顏色。這又是芳華姑娘在唱歌了,極為罕見,極為難得,誰人都知道那美妙動人的歌聲是從大後宮裏傳出來的。隻難掩寂寂清冷滋味,殊無歡欣之意,想必芳華姑娘又在講述她與慕容公子之間那直比歌聲更加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盡管芳華姑娘自己從來不說。


    此曲名為《洛水》,芳華姑娘所作,慕容公子填詞,出則曠古絕今,世人引為神作。一說芳華姑娘作曲,鳥人阿烏填詞。一說詞曲均為慕容公子所作。話是眾說紛紜,各有講究,無論甚麽年代都會有附庸風雅冒領抄襲的行為出現,終究真相會伴隨著爭議被時光淹沒。一曲罷了,餘韻猶長,卻是今晚難得知音啊知己難求,隻因誰也搶不走方道士的風頭――


    方道士,究竟死到哪裏去了?


    一個人完全消失,將肉身還歸天地,這就是所謂的灰飛煙滅。


    空冥者,天也。有而無之,渺渺亦是無窮。


    活佛的話應驗了。


    毗濕奴神,化身千萬,生得偉大死地光榮,雖說有些不明不白。


    不明不白四個字。正是方老大一生的寫照。


    兩個小時過去了。


    不得不說。無論人事,和方道士哪怕是拉扯上一丁點兒幹係也會變得不明不白,並且糾纏不清。剪不斷理還亂。搜救工作已然接近尾聲,眾人固然心不甘情不願,但沒有人再期待奇跡發生。罷了,心力已盡,累得不行,早晚他會浮出水麵來的,趴著躺著,或是側著。於是眾人三三兩兩,陸陸續續。呼朋喚友,有人提著野鴨有人拎著魚簍,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情回家了。


    是的,這是不同尋常的一夜。


    經此一役,金陵河野鴨數量驟減四分之一,錦鋰損失兩千八百五十六條。群蛙集體嚇尿,噤聲三日。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很多人丟了衣服,很多人凍感冒了。這是冬天,風大,河裏水很涼。人是越來越少了,越來越清靜了,隻有極少數的人還不死心,紮著猛子在河裏尋寶,不畏嚴寒,孜孜不倦。這也難怪,金陵河底總是會有一些譬如銅板、酒壺、匕首、散碎銀兩之類的寶貝,以及某些人有心無意之間丟棄的奇怪物什。


    是這樣,因為捕撈過甚,金陵河裏的魚並不多。


    沒有人看見,在河道上遊,水下的某一點,大大小小的魚兒如同恒河之沙,又如一簇簇流動的綻放的花團,歡快地圍繞著那一點遊弋起舞。多半錦鯉,五彩斑斕,碩大美豔,另有一些草魚鯽魚閑雜魚等穿插其間,動作飛快幾不可辨。魚兒也抱團,這也不奇怪,奇怪的是金陵河裏幾乎所有的魚都抱成一團,縱使水波之中無聲無息,一條條卻是上躥下跳瘋了也似――


    莫非,那水麵是一麵鏡子,早將適才種種照見?


    當然有理由,還是半生酒。


    即成氣體,揮發出去,半生酒的威力也不是小小魚兒能夠抵受得住,魚兒也同醉。難以抗拒,縱死不惜,同樣是致命的誘惑,將萬萬千千的魚吸引到了這裏。此時的方道士,如同一塊兒陳年的,氣味濃鬱的酒糟,又如一條浸過酒水的鮮美肉餌,這就是魚們循之而來的理由。而魚,如人,也有一個特點,喜歡跟風湊熱鬧,多半不知就裏也是盲目追隨――


    其實方道士很好找,隻是沒有人注意到,這一處的河麵不同尋常。


    夜幕之下,激流暗湧。


    河道正中間,水深五六米,方殷就躺在那裏,懷抱鈞天劍。


    無論躺著趴著,若無鈞天劍,人是一定會浮上去的,當然方殷沒有被淹死。就是所有的人都被淹死方殷也不會被淹死,水裏有空氣,用皮膚呼吸,這一個偽科學的命題已然被方道士身體力行親自證實,板上釘釘,可以蓋棺論定。是真的,千真萬確,這就是空冥功法以及冰髓玉淚的神奇之處,渺渺無窮,通天貫地,至此方道士神功小成,武功大進!


    是群魚,攪碎了一串一串千串萬串密集細小的氣泡,使得上下相襯映,動靜兩分明。方殷就平平地,靜靜地躺在河底,如同熟睡,一動不動。群魚啄食於其身體發膚,幽暗之中如同密密麻麻的水草浮動,又使其化為一塊海底沉睡了億萬年的礁石。很明顯方道士是變成了一條魚,也隻有魚才能在水裏睡覺,也可以說這是沒有尾巴沒有鰭,不用魚腮來呼吸,一條閉著眼睛睡覺的魚。但無論是人是石抑或是魚,具體感受誰也不知,總之就是很舒服,水裏睡覺很愜意。


    不要說這不科學,不科學的事情已然太多,習武本就逆天而行。


    逆天也很正常,生命就是一個圓,其上任何一點的進化同時也是退化,反之亦然。


    有無相生,循環才是王道。


    恍然如夢,自也有覺,未知過了幾許時分。


    一般味道寡淡了,終是群魚也散去,是該回去了,方殷也要回家的。


    月已中天,星辰璀璨。


    天地靜悄悄,無聲也有聲,潑刺刺一聲水波輕響,水麵上冒出一個頭:“呼――”


    岸上,樹下,一人相候:“哈!”


    是他。


    就不趴著,也不躺著,方道士提著劍,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那是一語不發,不想搭理他,所幸布衣圍裙還在,不必太過尷尬:“紀之――”


    慕容公子抱著一個包袱,不用看方殷也知道包袱裏麵一定會是衣服鞋襪,還有墨練一把。


    微笑著,遞過來。


    說的是:“我觀紀之雙目湛然,英華內斂,想必神功大成,委實可喜可賀!”


    想不到慕容公子也會開玩笑,但玩笑開在這裏明顯就是亂拍馬屁,討好方殷了:“哼!”


    方道士看也不看,隻冷哼一聲,表示餘怒未消!


    確也是餘怒未消,另外還有一點委屈的成分在內,心情複雜,還是尷尬:“紀之――”


    方道士又哭了。


    可憐方道士,可恨慕容公子,拖泥帶水剛上來三兩句話又給整哭了:“子時剛到,怕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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