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相府的門,方小侯爺直接就瘋了!


    “好玩,好玩,光棍,光棍……”口中碎碎念,嘴角流涎水,隻一味嗬嗬傻笑:“嗬嗬,嗬嗬,嗬……”準確地說,自打從那小屋裏出來人就瘋了,於府的家仆丫鬟們都可以證明這一點。一路走來許多人都在看著,看著他,平靜地看著,沉默地看著,用僵直的眼光呆板的臉。當時,相府之中不正常的人隻有一個,更加準確地說,於相爺寢室之中他已瘋了,他自瘋了也似大吼大叫所有人都可以聽到――


    他是給相爺逼的,逼瘋的。


    一個人,強行去做超過自己能力極限的事情,就會出現這種結果。


    神也一樣。


    “阿福,開門。”這是出門之前,渾似相爺附身:“放我出去,我不咬人。”


    “阿福,關門。”這是出門之後,兀自揮手作別:“阿福,你是一個好人,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一萬年。”


    福爺歎了口氣,目送。


    作孽啊,可憐的孫子,果然瘋病是會傳染的。


    其後的見證者是一幹府兵禁衛。


    巷口。


    “天大地大我最大,老子誰個都不怕!都不怕!”自方小侯爺自巷中昂首闊步,長歌而來之時,守在巷口的二百多軍爺共同陷入了沉默:“吾乃方殷,宣威大將軍之是也!殺!殺!殺!哇呀呀,來者來人!來將通名!”沒有一個人感覺到意外,每個人的眼中都是同情,這個人就是方小侯爺:“神仙!妖――怪啊!任你變得人模狗樣。看俺老孫一棒打殺!我打――”


    眾將木然,麻木不仁。


    慕容公子跟在後頭,麵無表情,也看他耍。


    耍一時。方小侯爺忽覺不美,一時抓耳撓腮,模樣大為煩惱!


    這時,一位軍爺,號稱大有眼力兵人甲快步上前:“大聖,你的棍子。”


    忽忽又耍一時。方小侯爺額上見汗,氣喘籲籲:“呼!呼!呼!”


    這時,又一位軍爺,號稱極有眼力兵人乙快步上前:“弟啊,妖怪太多,先歇會罷!”


    “呼――”方小侯爺丟掉棍子,眼波流轉:“哥啊,還是你疼我!”


    擦著汗,忽又怒了,橫眉立目駢指喝道:“你這歹人。何其是非,無緣無故給我一條棍子作甚,拿本將軍當猴子耍麽!”


    兵人甲理屈詞窮,低頭認罪:“是!”


    方小侯爺冷哼一聲,將手帕遞還給兵人乙:“哥啊,你是好人。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噓――”說著左右看看,詭秘一笑:“不給他們聽,我隻說給你,哥你附耳過來――”


    兵人乙附耳過去,眾兵爺洗耳恭聽――


    “這相府裏頭,有鬼,有鬼啊!”說的是,千真萬確:“等閑人是不能進去,否則出來必定發瘋。眼珠發紅口吐白沫,如同瘋狗一樣亂咬人!”


    眾兵爺齊退三步,兵人乙掉頭就跑!


    “哥!哥!別跑!你聽我說!”方小侯爺一把扯住,急眉火眼道:“不是說我,我又沒瘋。你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兒的,你看你看我像瘋掉的樣子麽?你看你看你看你看,像麽像麽像麽像麽?哥?”兵人乙掙脫不得,都快要哭了:“不用看了,你是我哥!”方小侯爺長長出一口氣,笑歎道:“兄弟,這就對了,我又不是等閑人,精通七十二般變化,一貫就會降妖除魔,剛自進到相府就是為了……“


    這又一個。


    眾兵齊脫盔,默哀三分鍾。


    相府鬧鬼之事由來以久,方小侯爺絕不是第一個,絕不是。多則一年,少則一月,就會有人從相府裏麵大哭著,或是狂笑著跑出來,男的女的都有,多半府裏下人。相府裏頭是有鬼,大夥兒都知道,相府就是一卒大墳墓,活在裏麵的人都是僵屍,等閑人是不會進到相府裏頭作客的。這些年以來,守在巷口的兵爺們見得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很明顯這小侯爺是一個神經脆弱的,兩個鍾頭一出一進直接就崩潰了:“變!”


    這就,開始變了,變異。


    “看!”眾目睽睽之下,方小侯爺擺出了一個姿式,天外飛仙式,戰天鬥地狀:“這個才是孫行者,齊天大聖孫悟空!”


    嘩嘩嘩嘩,眾兵齊鼓掌,紛紛表示變地很好,造型很帥。


    得此一變,兵人乙終於脫身,哭著跑了回去:“頭兒,大事不好,妖猴兒造反啦!”


    “放肆!”那頭兒,乃是禁軍小頭目,沉聲喝道:“退下!”


    這不像話,太不像話!


    “變變變!變變變!”此乃王府相府,官家重地,豈容他如此胡鬧,禁軍小頭目凶神惡煞般指點上前:“有種你再變一個,你再變一個我看看,看我不……”


    “變!”方小侯爺當仁不讓,又變一個:“這是甚?這是甚?”


    “這――”見他蹲在地上,雙手抱頭狀,大拇指翹起,小頭目沉吟道:“莫非是,牛?”


    “錯!”方小侯爺埋頭斥道:“你家牛角長腦後啊,這是螃蟹!”說著,蹲著,橫走二步:“看,螃蟹,這是螃蟹的眼,會動的!”


    可不是,勾著,會動的。


    “厲害!厲害!”小頭目心說你家螃蟹兩條腿啊,還蹲地上,自也不屑與之理論:“再來!再來一個!”


    “變!”這一回是稍作改動,仍蹲地上,兩手背耳側,五指迎風長:“這是甚?這是甚?”


    說著,跳了一下:“這是甚?”


    顯而易見,小頭目肯定道:“這是兔子!”


    “錯!”方小侯爺埋頭斥道:“你家兔子兩瓣兒嘴啊,我這八戒,你看。呶――”


    可不八戒,嘴撅老高。


    “不對不對,你這耍賴!”這一回小頭目不樂意了,還嘴道:“你家八戒蹲地跳啊。有事兒沒事兒,呃,等下――”


    小頭目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八戒就是學兔兒爺,那也純屬個人愛好,這個可以有:“哎!”


    “沒話說了罷,哈哈!”方小侯爺得意洋洋。主動請纓:“我再給你變一個,看好了啊,變!”


    但見低著個頭,撅著個腚,一手頭前一手腚後,一步一探一步一顛:“咕咕咕!咕咕咕!”


    有冠有尾,有模有樣,一點一點又一點,分明就是雞吃米:“是雞!是雞!這是個雞!”


    不用小頭目說,眾兵一齊大叫:“是草雞!”


    “不錯!”事實如此。但此人太過狡詐,小頭目深思熟慮半晌:“你這,是雞?”


    “你才是雞!”豈不知又錯了,方小侯爺回頭斥道:“你家草雞會開屏啊,我這孔雀,看著沒?看著沒?”


    “快看!快看!”所有人都看著了。腚上那一隻手五指岔開,有如孔雀開屏,又如菊花綻放:“開了!開了!”


    “頭兒!頭兒!”小頭目掩麵而退,汗如雨下:“我是服了,你來辦他!”


    “阿彌陀佛――”既有小頭目,當有大頭目:“你這潑猴,又來胡鬧!”


    這個遊戲,必須得是高智商的人才可以玩的,老大對老大,才是正經話:“咦?你是?”


    小頭目有頭無腦。大頭目足智多謀,號稱軍中小諸亮:“悟空,你又忘了,五百年前――”


    “如來佛祖?”


    “錯!”


    “觀音菩薩?”


    “錯!”


    “師,師。師父!”


    “又錯!”


    “我靠,算你狠!少說廢話,報上名來!”


    “八卦爐中逃大聖,五行山下定心猿,吾乃,道德天尊是也。”


    “失敬失敬,原來太上老君啊,太上老君你又阿彌陀佛,害我這都弄混了,不帶這麽玩兒……”


    插一句,太上老君絕對是個牛逼人物,公認的道教創始人,有一個分身寫過道德經的。


    “不錯,老子就是,太上老君。”


    “好罷,你是太上老君,不過我警告你,說歸說,不許罵人啊!”


    “悟空,你可知,老子今日特來點化於你?”


    “少來,兒子點化老子,你是老君,我就鴻鈞,看我一氣化三清,變!”


    “悟空,任你千變萬化,卻有兩樣東西變不來。”


    “變不來?還兩樣?說說?”


    “一樣,猴子。”


    “……”


    “一樣,是人。”


    “我靠!你又罵人,我可警告你啊……”


    “悟空,你乃頑石所化,現下你非石非猴更是非人,變也是不倫不類不是東西,你明白麽?”


    “我明,我不,何解?”


    “隻有一條路,就是做自己,以不變應萬變。”


    “我明白了,不變非石非猴更是非人,變也不倫不類不是東西,大哥,請問一句,我還有救麽?”


    “別無他法,唯死一途。”


    “嗬,嗬,嗬嗬嗬,我說大哥,你好口才啊!”


    “過獎了,兄弟。”


    “我說大哥啊,你點化完了我,我也得點化你一下,你聽好哈,其實變人變猴會變啥玩意兒都不要緊,我隻要會變一樣兒東西就夠了――”


    “兄弟,不!悟空!啊!住手!”


    “變!”


    就此變身,哮天神犬,四肢著地,利齒暴突:“嗷嗷嗷嗷嗷嗷嗷!”


    “等下等下!不要不要!你這說變就變……”其後道德天尊,或說足智多謀大頭目給他撲倒在地,二人滾成一團,鬥得不亦樂乎:“嗷嗷嗷嗷嗷嗷嗷!”


    眾兵大笑,樂不可支:“要得要得,往死了咬!”


    所來種種,所有種種,自也沒人當真,全當過年犒軍了:“歐――歐――”


    平易近人,甘當猴兒耍,這人就是方小侯爺,現下大夥兒都認識他了,而且都很喜歡他:“猴兒拳!狗腿!王八翻天式!”


    但是。


    這不是演戲,也不是演習,不要忘了:


    放我出去,我不咬人。


    “啊――――”忽然大頭目長聲慘呼,聲音淒厲,不似作偽:“啊――――――――”這邊剛自歡呼起哄,轉眼全部呆若木雞:“啊――――――――――――――――――――――――”


    誰又知道,這方小侯爺,咬人由來已久:“嗷嗷嗷嗷嗷嗷嗷!”


    咬完,跑了,四腳奔跑,一路狂叫!


    “頭兒?頭兒?”眾兵呼啦一下圍了過去:“頭兒!”


    隻見大頭目,一手舉一手,兩手舉過頭,蹲著,跳:“我靠!真咬啊!真瘋了!”


    燈光下,手腕上,一圈兒牙印兒,滲著血珠兒。


    方小侯爺咬人之事由來已久,大頭目絕不是第一個,絕不是:“公子,公子,這――”


    當然還有,慕容公子,終歸慕容公子會還大夥兒一個公道:“他,他怎,他這是――”


    公子笑了。


    毫無征兆大笑,隨之揚長而去,亦留下七字真言:“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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