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


    夢裏無夢,但有一人。


    昏天暗地,但有一人,人是似曾相識,隻是無禪看不到他的臉。


    鬥轉。


    無禪努力去看,無禪看了很久很久,無禪試圖過去,無禪怎麽都過不去。


    星移。


    一線的距離海角天涯,一生的情義咫尺心係,一句話,兩個字,那是字字萬鈞試問天下誰人聞之不動容!


    兄弟!


    終有一線光明,霎時光明大作,終見那人水落石出分明就是:“方殷大哥!”


    方殷大哥笑了,笑著張開雙臂:“無禪,我來看你了。”


    真真切切入耳,正是方殷大哥:“方殷大哥!哈哈哈哈!方殷大哥!嗚嗚嗚嗚”


    無禪大笑,無禪大哭,無禪大步奔將上前,一下撲進他的懷裏:“方殷大哥,你可來了,你聽無禪給你說,無禪不是有心的,無禪真的不是……”


    “無禪,你又做夢了。”方殷大哥拍拍無禪肩膀,笑著說:“無禪,你在說什麽?”


    無禪一怔,茫然抬頭


    旋即失語,癱坐在地。


    是的,這是一個夢,無禪經常做,無禪都不知道無禪自己在說什麽。


    又一時。


    “無禪,你傻掉了麽?”方殷大哥皺起眉頭,很是不滿意地說:“無禪,方殷大哥來看你,你不高興麽?”


    “嗬嗬,嗬嗬。”無禪呆望著他,傻笑。若這一切是為真。那有多麽好!


    縱使為真。又何以堪!


    隻傻笑兩聲,無禪又自一躍而起,一頭直直撞向石壁!


    枉自為人,怎不去死!


    正如以往,方殷大哥一把抱住無禪,苦口婆心勸道:“無禪,那不是你的錯,無禪。你不要這樣做……”


    但這一次,是與以往不同:“無禪,不要胡鬧,鐵頭功不是這樣練的。”


    無禪不是胡鬧,無禪就是想死,無禪猛力一掙便即掙開:“啊”


    豈不知,掙不開,狂吼猛掙拚盡全力硬是掙脫不得:“無禪!”


    方殷大哥忽就一把推開無禪,怒容滿麵,厲聲喝道:“無禪!夠了!”


    無禪一跤坐倒。又自怔住


    無論如何,方殷大哥也是不會推開無禪的。莫不是,方殷大哥變了?


    “無禪,你再這樣,我就不把你當兄弟了!”方殷大哥甩著手,沉著臉說道:“虧得大老遠的我來看你,你又瘋狗一樣亂咬亂吠……”


    是了,方殷大哥早就變了,他能殺死呼巴,自也能夠殺掉無禪:“方殷大哥,方殷大哥,你也殺了無禪罷,無禪該死,也不配當你兄弟,你來,你來……”


    “你是不配,本就不配。”方殷大哥搖頭歎氣,轉身就走:“我在上清等了你三年,你不來,又等一年,你又不來,左右也是不來,害我苦等傻等,你沒良心,可不該死……”


    “啊?”無禪左右看看,怔怔道:“甚?甚?方殷大哥,你說的甚?”


    “這下我來看你,你又翻臉不認人,就知道胡言亂語說夢話!”方殷大哥猛一轉身,雙目如電怒指無禪:“四年!四年!無禪,四年沒見,我看你是忘了方殷大哥!”


    “沒有!”無禪大吼一聲,立時帶了哭腔:“無禪沒有!無禪沒有!無禪沒有忘,忘,四年,過去了?啊?”


    這回是,真傻了:“不對不對,等下等下,無禪明明,明明不是……”


    “無禪,你都十八歲了,總不能還和以前一樣傻裏傻氣沒頭沒腦”方殷大哥,還在說著什麽,可是無禪已經聽不到了,隻聽到:“十八歲了,十八歲了,十八歲了十八歲了……”


    那年無禪十四,十四加四,就是十八:“不對不對!等下等下!”


    無禪急得大叫,無禪的腦子已經亂掉,那裏猶自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十八十八十八十八……


    和尚念經一樣。


    情與義,血與淚,赤子之心崢嶸歲月,豈容生生抹煞!


    不會的,不能夠,任誰也無法彌補一顆千瘡百孔的心,佛祖也是不能!


    無禪心裏明白,無禪自有分說,其間是有許多的人許多的故事,然而十八十八十八十八……


    不知何時,早已化作,睡罷睡罷睡罷睡罷……


    如同那雙眼眸,不知何時黑白分明,早已化作璀璨星河,睡罷睡罷睡罷睡罷……


    醒時。


    公子出洞。


    兩手屎尿,一身血汙,是那惡臭的味道,黑虎當即望風而逃!


    靈石恭立,合什施禮。


    危難之時,始見真心,精誠所至,石也點頭。


    右手臂上,牙印宛然,無禪果然是會咬人的,如同他的方殷大哥。


    靈秀也在,笑說一句:“我再問你,幾成把握?”


    “十成。”公子將兩手在衣上胡亂抹了兩把,接過換洗衣衫,自去溪澗清洗:“隻他一心不死,足有十成把握。”


    過了一夜,又過一天。


    “無禪無禪”冥冥之中,誰在呼喚:“無禪無禪”


    “方殷大哥!”無禪遽爾驚醒,一張臉是近在眼前,那眉那眼真真切切,正是:“哈哈哈哈!方殷大哥!”


    不及思索,一把抱過,卻是手腳軟綿綿一絲氣力也無,頭部以下毫無知覺:“啊!”


    隻見房梁三五道,窗明幾亮靜悄悄,分外熟悉的感覺,分外熟悉的味道:“無禪,喝藥,無禪,張嘴,啊”


    方殷大哥端著一碗,吹著一勺,坐在一旁喂無禪喝藥:“啊”


    良藥入口,甘甜無比,無禪咂咂嘴:“啊”


    苦若黃連,怎得甘甜,一口喂過又是一口:“無禪,你告訴方殷大哥,誰個恁地狠心,將你打成這般!”


    方殷大哥怒了,怒目凶睛,一臉凶狠:“說!你說!可是靈石打得,可是!”


    “不是!不是!”無禪忙道不是,隻一轉念,又自雲中霧裏:“方殷大哥,你說甚麽?無禪這好好的,誰個又要打……”


    “你看!你看!”方殷大哥抬起無禪一條胳膊,又抬起無禪一條腿:“你自己看!”


    “啊呀!”眼前那是白花花,繃帶纏得緊匝匝:“啊呀呀!”


    “說!你說!這是誰人打得!”方殷大哥咬牙切齒,雙目咄咄:“無禪,你說給我,看我打不死他!”這讓無禪有些害怕,無禪怕到不敢看他:“不是,不是,無禪也不知道,呃,那個,對了!”無禪自家變作甚麽模樣,無禪一點都不放在心上,無禪終於想到了那一個至關緊要的問題:“方殷大哥,你怎來了?”


    舊夢重現。


    是了,方殷大哥在上清等了無禪三年,三年過後又是一年,無禪不去找方殷大哥,方殷大哥隻好跑到南山來找無禪了。是了,無禪已經十八歲了,不能總和以前一樣沒頭沒腦傻裏傻氣了,方殷大哥這是要帶無禪下山,出去見見世麵。是了,方殷大哥在說,無禪是在聽著,方殷大哥所說的話無禪從來都是深信不疑的,無論何時何地,無論醒時夢裏。


    可是,那些人,那些事,又當作何解釋?


    紅豔豔的胭脂馬,火辣辣的大姑娘,如山般魁偉的鐵打漢子,似海般壯闊的戟林刀槍,山呼海嘯般的呐喊嘶吼聲,浸染血肉的大棒與刺入心房的利刃,那些,那些,又當作何解釋?說是不聞不見,早已刻骨銘心,往事如煙左右揮之不去,隻盼是夢反複掙脫不得,無禪在聽,無禪在問,無禪聽過什麽無禪問過什麽無禪都不知道,無禪隻知道方殷大哥左右反複瞪著個大眼一個兒勁地……


    沒有啊沒有啊沒有啊沒有啊……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說胡話說胡話說胡話說胡話……


    做夢了做夢了做夢了做夢了……


    黑白分明,複化混沌。


    不如睡去,眠於星河。


    無禪睡了,無禪累了,無禪不傻無禪心裏明白著了,無禪不想再去與他分說。


    “無禪說的,都是真話。”但在閉上兩隻眼睛之前,還是強打精神給他笑了一個:“方殷大哥,你這是哄騙無禪,也是為了無禪好,無禪心裏都知道,都知道,嗬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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