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劉備一聲驚叫,從榻上翻身坐起,冷汗涔涔,麵色驚恐的看著昏暗的大帳。帳外的親衛聞聲衝了進來,手腳麻利的挑亮了***。


    “主公,又做噩夢了?”孫乾大步進了帳,見劉備的臉色很蒼白,連忙關心的問道。


    “嗯。”劉備無力的點點頭,揮揮手讓親衛出去,啞聲嗓子低聲說道:“公,雲長……雲長恐怕歿了。”


    孫乾吃了一驚:“主公,你這是擔心關將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關將軍手下將士比陸遜多,再加上匡浦關還有一千人,陸遜如何能是關將軍的對手。”他想了想又道:“上半夜做夢是正,下半夜做夢是反,現在已經是淩晨了,一定是反夢。”


    劉備苦笑了一聲,看了一眼孫乾,連連搖頭:“公,我也希望如此,可是這夢太真實了,我看到雲長渾身是血,一臉的焦急,想要說話,卻沒有聲音。我怕他是……”他沒能敢再說下去,隻是看著搖曳的***,眼神裏透出無助的驚惶。


    孫乾看了一眼似乎隨時會滅的燈,連忙走過去要將帳門掖好,他剛碰到帳門,忽然一陣風吹來,撲的一聲吹滅了燈,大帳裏瞬時一片黑暗,清冷的月光從帳門照進來,長長的帳門在地上留下的影子形成一道尖尖的亮斑,如同一柄尖刀,正對著坐在榻上的劉備。


    孫乾麵色大變,連忙叫道:“來人,點燈。”


    一個親衛應聲走了進來,取出懷中的木燧點著了燈,孫乾看見榻上的劉備呆呆的坐著,一動不動,有如木偶一般,背弓得很厲害,滿頭亂糟糟的白發,一臉的皺紋。渾濁的雙眼無神的看著剛剛點亮的燈。


    “主公……”孫乾上前小心的叫了一聲。


    “嗯?”劉備一驚,轉過頭看著孫乾:“公,你有什麽事?”


    “我……沒什麽事,就是來看看主公。”孫乾幹笑了一聲,聲音有些顫抖。


    “哦。我沒事。幾時了?”


    “寅時三刻了。”孫乾看了一眼旁邊地漏壺。悄聲應道。


    “扶我起來。”劉備愣了一會。伸出手對孫乾說道。


    孫乾雖然不解。卻還是應聲上前。幫劉備披好大氅。扶他走出帳門。帳外夜風清冷。劉備裹緊了身上地大氅。抬起頭看了一眼還掛在西天地月亮。忽然歎了口氣。他彎著腰。一步步地地走上了帳旁邊地高台。手扶著欄杆。看著南麵隱在月色中如同一頭臥虎地番禺城。沉默無語。


    “主公。上麵風涼。還是先下去吧。”孫乾有些擔心地說道。


    劉備沒有應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南麵。眼神專注而茫然。周圍靜得很。隻有隱在風聲中巡邏地士兵地腳步聲。和單調地口令聲。頭頂地大纛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旗杆吱吱呀呀地呻吟著。發出似乎要斷地聲音。


    劉備忽然轉過了頭,直起了腰杆看著北麵,孫乾跟著扭過頭看去。北麵一片寂靜,什麽也沒有。孫乾看了片刻,回過頭來詫異地看著劉備,卻發現劉備目光炯炯,眼神逼人,口中喃喃的說道:“來了……”


    “來了?什麽來了?”孫乾大惑不解,剛要說話。卻聽得北麵一個黑點飛快的由遠而近,不一會就到了大營前,原來是個騎士,騎士翻身下馬,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隨即又爬了起來,衝進了營盤。值夜地士卒連忙將他接了進來,跟著就看到幾個人影匆匆的向這邊走來。


    “主公……”那個騎士一看到劉備,就撲倒在地。哽咽著說道:“關將軍……全軍覆沒。”


    孫乾大吃一驚。腦子象是炸了一般,他驚恐的看著劉備。劉備卻很平靜,隻是眼神很嚇人,象是狼一樣閃閃發光,腮幫子鼓起,臉皮繃得緊緊的,似乎還有些潮紅。


    “細細說來。”


    這個騎士是個斥候,他被關羽派出去通知匡浦關的郝普小心陸遜偷城,哪知道到了匡浦關之外的時候,卻在城外發現了呂蒙藏在鬆嶺的兩萬大軍。他大驚失色,不敢再從河穀中經過,繞道溱水以西趕回來給關羽報信,等他找到關羽的時候,看到的卻是被江東士卒抬回來地關羽屍體。他在鬆嶺穀口等了一夜,從江東士卒興奮的閑談中得知,關羽部已經全部戰歿了,這才連夜趕回來報信。


    “呂蒙的人馬?”劉備和孫乾異口同聲的驚呼道。


    “是,確實是呂蒙的人馬,是從桂陽過來的。”那個斥候說道,“他們從桂陽郡內取道,我們隻打探南海郡的,所以沒有收到消息。”


    孫乾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驚恐萬分的看著劉備,一陣寒意直衝後腦,死死的盯著劉備地臉。劉備的眼角跳了兩下,忽然笑了起來:“好,好,好。”說完,他甩手下了高台,大步進了帳,扔下孫乾一個人站在台上發呆。


    劉備一個人坐在大帳裏,直到日上三竿也沒有出帳,簡雍、殷觀、劉琰等人覺得奇怪,前來請令是否攻城,孫乾這才悄悄的將黎明前剛收到的消息告訴他們。殷觀等人一聽,也吃驚不已,在大帳門口猶豫起來,不知是進還是不進好。


    劉備誰也不見,一個人在大帳裏坐了一天,孫乾去看過他,發現他對著地圖翻來覆去的看,顏容枯稿,老態畢現。孫乾他們有些不知所措,圍在側帳緊急商議,看如何勸說他才好。幾個人想來想去,覺得無從說起。關羽這一戰歿,劉備就剩下手頭的一萬人馬,別說攻城了,就是對付即將從匡浦關撲來的呂蒙也對付不了,這南海郡拿不下還在其次,蒼梧能不能守住都是問題。各郡的人手,已經被抽得差不多了,隻有蒼梧的趙雲手中還有三四千人,除此以外,劉備已經無兵可調。


    “殷主簿。我們……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連劉琰這個不管事地人都知道問題嚴重了,匡浦關到這裏不過二百多裏,呂蒙很快就要來了,而劉備卻象是呆了似地,這實在不是什麽好兆頭。


    殷觀為難的看了看手足無措地劉琰,苦笑了一聲:“也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孫權派呂蒙來南海的用意,隻怕還是要奪回南海郡,我們地兵力不足,奪南海郡已經不可能了,退回蒼梧防守,倒還是有些可能。呂蒙所部是孫權的主要力量,不可能長期呆在南海不走。”


    “哦。”劉琰長出了一口氣,漂亮的麵容這才鬆馳了些。


    “隻是主公……”殷觀有些擔心的探頭看了看劉備的大帳,他擔心劉備牛脾氣又犯了。不肯回蒼梧。他興衝衝的來,卻灰溜溜地走,還折了關羽這員大將。麵子上確實過不去。更何況關羽和劉備的關係不僅僅是君臣關係那麽簡單,兩年前折了張飛,劉備就象被打斷了一條腿似的一蹶不振,如今又折了關羽,他能否忍下這口惡氣,殷觀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各位先生,主公有請。”一個親衛走進帳來,對麵麵相覷的眾人說道。


    殷觀和孫乾交換了一下目光,起身進了劉備的大帳。劉備麵前擺的地圖上。在番禺城上畫了一個大大的朱砂圈,血紅的朱砂,如血一般刺眼。殷觀的心,一下子被這紅圈給提了起來。


    “雲長戰歿地消息,想必你們都知道了。”劉備抬起頭,冷淡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掃而過,聲音沙啞的說道:“不知各位先生有何教我?”


    殷觀等人沉默不語。


    劉備等了一會,見他們都不說話,也沒有再問。他似乎也有什麽興趣要問他們地意見,將地圖扯在一邊,直起身子,對孫乾說道:“公,你去一趟桂陽,告訴曹鎮南,我想見他。”


    孫乾愣了一下,不知道劉備是什麽用意,劉備從身邊取過一封信交給孫乾:“你把這個交給他。他就會明白的。”


    “主公。曹鎮南未必就在桂陽。”孫乾說道。


    “他在桂陽。”劉備肯定的說道:“你去找他,立刻就去。”


    孫乾無奈。接過書信,轉身出了大帳。


    “憲和,你去一趟蒼梧,讓子龍把阿鬥帶過來。”


    簡雍吃了一驚,怎麽劉備不光不回蒼梧,還要在南海長呆了?他驚恐的看了一眼劉備,劉備卻沒有看他,自顧自的又說道:“孔林,這兩天不要攻城了,讓將士們好好休整幾日。把斥侯派得遠些,小心防備呂蒙那個豎子,加固營盤,抓緊時間多準備一點石彈,做得精致些。”


    殷觀應了一聲,卻也是不明用意。劉備說完,揮了揮手將他們趕了出來,一個人坐在帳中,不吃不喝,不哭不笑。


    “孔林,怎麽辦?”簡雍有些慌了。


    “去吧,照主公說的辦。”殷觀長歎一聲,搖了搖頭走了。簡雍站了片刻,也隻得跺跺腳,帶了幾個隨從趕往蒼梧。


    正如劉備所說,孫乾在桂陽郡見到了曹衝,不僅曹衝在桂陽,小雙也在,鄧艾也在。孫乾顧不得質疑曹衝,立刻將南海郡的情況告訴他了曹衝,遞上劉備的信。


    曹衝也是剛剛到達桂陽的,周瑜接到關羽戰歿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把消息傳給了臨湘的曹衝,曹衝隨即帶著他的三千親衛步騎趕到了桂陽郡,同時調集了在泉陵駐守的鄧艾和荊山軍、白虎軍,再加上一直在桂陽的張任部,總共步騎一萬五千人,遇到孫乾的時候,他已經趕到了桂陽郡的桂陽縣城,還有百十裏就可以進入南海郡界。


    “主公要見將軍。”孫乾很幹脆的說道。


    “他還在番禺城下?”曹衝有些意外。


    “在。”孫乾應道:“我出發的時候,看到主公在地圖上地番禺城的位置畫了一個圈,看樣子,他要在番禺城下與呂蒙血戰一場了。”


    曹衝很吃驚,他覺得劉備這個舉動很反常,以他的性格,明知不敵的情況下怎麽會還留在番禺不走?他雖然兵力不及呂蒙,可是呂蒙無法在南海久呆,最多三四個月就要退回豫章去,劉備如果回到蒼梧。采取守勢,應該還是有可能保有數郡的,為什麽他還留在番禺城下麵對著呂蒙和步騭兩萬多人的攻擊。


    “他……還好嗎?”曹衝無語了半晌,才問道。


    “不好。”孫乾搖了搖頭。想起臨行前看到的劉備那個樣子,孫乾從心裏感到一陣恐慌,他一路上不分日夜的趕路。一天一夜趕了三百多裏,就是覺得心裏有一種說不出地緊張,迫使他瘋了一般地趕路,生怕遲一天也會造成莫大地遺憾,至於會造成什麽遺憾,他自己卻說不清楚。曹衝拆開劉備的信看了看,對臉色很疲憊地孫乾說道:“你身體還吃得消嗎,能不能跟上我們的速度?”


    “能。”孫乾一點猶豫也沒有,他雖然不知道劉備在信裏說了什麽。但是已經估計到了劉備會向曹衝求援,至於他會付出什麽樣地條件,就不是孫乾所能想象的了。


    “那你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孫乾出去了,曹衝將手裏的信攤在案上,推到大家麵前。周瑜沒有去拿,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仿佛沒有看到似的。龐統伸出兩根手指,轉過信紙,快速的掃了一眼。


    “左將軍這是以交州為條件和將軍做個交易,看樣子關羽之死,對他打擊甚大。”龐統沉默了一會。輕聲說道:“將軍要答應嗎?”


    曹衝咧著嘴笑了笑,卻沒有一絲笑意,他掃了一眼眾人:“我可以答應嗎?”


    周瑜等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諸位分頭行動吧。我帶著親衛營先出發,士載,你帶著荊山軍和白虎軍,周大人,劉磐部和張任部交給你。你們一起出發,先奪下匡浦關,再南下截住呂蒙後路,防止呂蒙退回豫章。”


    鄧艾猶豫了一下:“將軍,你……不能冒險。”


    曹衝笑了笑:“放心,呂蒙現在就想著去番禺呢,他不會相信左將軍會向我求援的,再說了,我不會跟他硬拚的。他如果回頭。我就把他們引到匡浦關來,我們也在鬆嶺打他一個埋伏。”


    鄧艾雖然有些擔心。但見曹衝心意已決,也知道三千親衛步騎的實力,隻要不硬拚不中伏,吃虧是不太可能地,倒也沒有再說,隨即下去準備。周瑜落後了一步,他緊盯著曹衝的眼睛:“將軍,七千多人這可是總兵力的一半了,你把他們交到我地手裏,真的放心嗎?”


    曹衝也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展顏笑道:“周大人能讓我放心嗎?”


    周瑜一笑,躬身下拜,然後轉身大步的走了。曹衝看著他消失在門外,轉過頭對龐統、魯肅等人笑道:“你們也去收拾一下,軍情緊急,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


    龐統、魯肅點了點頭,也起身走了。曹衝又對張鬆說道:“你傳令給孝直,該動手了。”


    張鬆點點頭,一言不發,轉身走了出去。


    曹衝又坐了片刻,這才起身回了臥室。小雙正倚著門低頭不語。聽到曹衝的腳步聲,她連忙擦了擦眼淚,迎了上來。


    “小雙,你也收拾一下,明日一起隨我出發。”曹衝一邊脫外衣,一邊吩咐道。小雙嗯了一聲,卻又說道:“夫君帶著我,不擔心我會為父親求情嗎?”


    “求情又如何?”曹衝扭過頭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難受:“小雙,你知道嗎,你父親大概……沒什麽生趣了,關將軍的死,對他打擊甚大。他在信裏跟我說,要我答應替他照顧你弟弟,他就把交州給我,還幫我吞下呂蒙這兩萬人馬。”


    小雙吃驚的張圓了小嘴,一臉的不信,曹衝將信交到她的手裏:“你自己看吧,這應該是他親筆寫地。”


    小雙匆匆的看完,淚如雨下:“夫君,父親這是真的不想活了。”


    “所以你要去,也許,這是最後一麵了。”曹衝拍了拍小雙的肩,小雙失聲痛哭,一頭撲進曹衝的懷裏。緊緊的摟著曹衝地腰,生怕一鬆手,曹衝也會舍她而去。曹衝歎了口氣,輕輕的撫著小雙的背,張了張嘴,想要勸她幾句。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曹衝帶著三千親衛出發,一路上由孫乾帶路,馬不停蹄,避開了呂蒙地斥侯,從溱水西的中宿縣直奔四會,在四會城渡河,三天後趕到了番禺城西四十裏的鬆崗,在鬆崗紮下大營之後。他讓孫乾趕到番禺城下地劉備大營,請劉備來見。


    劉備很快就來了,帶著趙雲和劉禪。曹衝第一次清晰的看到了這位三國的梟雄。他在虎跳澗的時候。曾經遠遠的在望遠鏡裏看到過他一次,但是當時天黑,他隻能看到他的身影,卻沒能看清他地臉龐。現在有機會距離地看到劉備,不免有些吃驚。劉備頭發全白,滿臉的皺紋如刀刻地一般,麵色死灰,一點生氣也沒有。腰也佝僂了,走路的腳步有些蹣跚。沒有一點當初看到的那種靈動,隻有眼睛還有神,透著一股讓人很不舒服地陰狠,象是餓了幾天的狼一般。


    曹衝還沒有來得及上前見禮,身邊的小雙已經撲了上去,一把抱著劉備放聲大哭:“阿翁,這才幾年不見,你怎麽……怎麽成這樣了?”


    劉備看著滿麵是淚的小雙,忽然咧開嘴笑了:“小雙。這麽多年了,你可是第一次這麽關心我。”


    “阿翁……”小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抱著劉備的雙腿抽泣不已。


    劉備嗬嗬一笑,將小雙拉起來:“都是為人婦的人了,怎麽還哭哭啼啼的,這可不象你啊,要是大雙這樣,我還能相信一些,小雙。你怎麽也這樣了。大雙還好嗎?”


    “好……好……”小雙哭得說不出話來,隻是連連點頭。她一直不喜歡劉備。但是當她看到劉備這副模樣時,她還是忍不住的哭了,這才五六年時間,劉備已經老得讓她不敢認了,這哪裏還是當年那個野心勃勃的左將軍,哪裏還是那個殺伐果斷地劉豫州,現在的他,就是一個一隻腳已經邁進了棺材的老人,難怪夫君說他已經了無生趣。


    “大雙要生了嗎?”劉備拉著小雙的手臂,上下打量著小雙,眼中難得的透出一絲溫情。


    “快了,還有三個月,現在已經走不動道了,這才沒有跟隨夫君前來。”小雙抹著淚,扶著劉備到帳中坐下,嘮嘮叨叨的說著大雙的情況。劉備一邊撫著胡須聽著,一邊連連點頭,滿臉的笑容,一點也不象一個征戰沙場的梟雄,渾然是一個慈祥地老父親,正在聽歸寧的女兒講述在夫家的趣事。


    曹衝在一旁靜靜的聽著,不時的打量一下遠處拉著憨憨笑著的劉禪手的趙雲,趙雲的手臂上還包著布,看樣子傷口還沒有全好,正眼神警惕的看著曹衝,隻有看向劉備時眼中才會閃出一絲悲戚來。


    曹衝又看看才到趙雲胸腹之間地劉禪。劉禪胖乎乎地,臉上掛著單純而快樂的笑容,仿佛很開心,眼睛盯著正在交談地劉備和小雙,不時的仰起頭看一下趙雲。他感覺到了曹衝在看他,眼光轉了過來,或許是被曹衝背後的典滿給嚇著了,不由自主的躲到了趙雲身後。曹衝笑了笑,從旁邊的一個包包裏掏出一個小木車,在案上吱吱咯咯的推了兩下,然後對著劉禪招了招手。


    劉禪眼睛一亮,卻還是有些猶豫,眼睛瞟了一眼曹衝的身後。曹衝扭過頭看了一眼,正看到典滿一臉嚴肅的看著趙雲,便揮了揮手:“子謙,你帶著人先出去一下。”


    “公子?”典滿有些不放


    “不妨事。”曹衝說道。


    典滿猶豫了一下,還是帶著虎士退了出去。曹衝這才轉過頭,又對劉禪招了招手。劉禪看了看趙雲,趙雲點點頭,鬆開他的手。劉禪這才小心翼翼的挪了過來,眼睛盯著曹衝,生怕他有什麽動作,等他走到曹衝麵前,迅速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搶走了小木車轉身就走,躲到趙雲背後才看了曹衝一眼。


    曹衝見他那副膽怯的樣子。不禁宛爾一笑,身後的秦朗和曹據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小雙,你帶著阿鬥出去玩一會兒,我有些事要跟倉舒說。”劉備聽完了小雙的述說,拍拍小雙的手和聲說道。


    “嗯!”小雙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看了一眼正逗劉禪地曹衝一眼。拿起曹衝身邊那個包包,過去拉起劉禪的手含淚笑道:“阿鬥,姊姊帶你玩去。”


    劉禪愣了一下,他顯然已經想不起來這個姊姊了,有些緊張的看著劉備。劉備笑了笑,走到他麵前蹲下,伸出手摸了一下劉禪的小臉頰:“傻孩子,忘啦?這是阿翁經常跟你說的小雙姊姊。”


    “阿翁沒說過我有姊姊。”劉禪幼稚的童聲一下子戳破了劉備地謊言。


    劉備老臉一紅,瞟了一眼小雙。又溫和的笑道:“她真是你姊姊,快去跟她玩,你看她的包包裏。有好多好東西,有好玩的,還有好吃的。”


    劉禪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那個包包,他看到剛才曹衝就是從這個包包裏拿出這個好玩的小車的,有些眼饞,這才跟著小雙走了出去。劉備看著劉禪跟著小雙走了,這才站起身來,轉過聲對曹衝笑道:“倉舒。帳中太悶,外麵月色正明,涼風習習,你我何不外麵一敘?”


    曹衝站起來一躬身:“敢不從命。”


    鬆崗之上,幾棵老鬆,一方巨石,四周林深葉茂,在月色下閃著一片片的亮光。山風拂過樹梢,沙沙作響。幾聲蟲鳴,點綴其間。


    劉備負手緩步而行,曹衝緩步跟隨。


    “丞相大人可好?”劉備隨意的問道。


    曹衝笑道:“好,吃得下,睡得著,天天在玄武池釣釣魚,看看鳥,舒服得很。”


    劉備回過頭看了曹衝一眼,笑了:“我和你父親鬥了幾十年。看來還是他有福氣。我不如他。”


    曹衝笑了笑,不如道如何回答。索性不答。


    劉備在巨石時站住了腳步,舉目四望,喟然歎道:“家國萬裏,歸期杳杳,讓人心酸啊。”


    “嶽父如果想回家,大可立刻起程,涿郡現在安好,正是安居樂業之時。”曹衝應聲答道。


    “無顏見江東父老啊。”劉備搖了搖頭:“當年跟我一起出來地子弟兵,現在隻有子龍等廖廖幾人了,翼德歿了,雲長也歿了,我也老了,回到涿郡,也沒幾個認識的人了。”


    曹衝默然。


    “倉舒,當年我在許縣見過你,十幾年間,你已經成了手握雄兵、天下知名的鎮南將軍了,我還是個空頭地左將軍,東奔西逃,真是汗顏。更讓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成了我的女婿,造化弄人啊,這大概就是小雙說的命吧。”劉備坐在大石上,拍了拍身邊,示意曹衝坐下。曹衝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挨著他並肩而坐。


    “命,真的有命嗎?”劉備雪白的眉毛忽然抖了抖,一臉的不解。


    “或許有吧。”曹衝淡淡的笑了。


    “也許是吧,可是不到最後,又怎麽知道命中注定是什麽樣子呢?”劉備沉思的片刻,也笑了:“你來了,想來是答應我地要求了?”


    “我可以答應你照顧阿鬥。”曹衝想了想說道:“不過,我隻能保證他衣食無憂,富貴平安,不敢保證別的。”


    劉備扭過頭看著曹衝,忽然咧嘴笑道:“你能保證自己的富貴平安嗎?”


    曹衝看著他,也咧嘴一笑:“你說呢?”


    劉備看著他,慢慢的從嘴角蕩起一絲笑意:“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沒有別的選擇。”


    “那就姑妄信之吧。”


    “不輕許人,正是君子坦蕩。”劉備扭過頭,眯著眼睛看著東山的明月:“不過,我還是不能全信你,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我要子龍跟著你,鎮守北疆,手握重兵,如此,我才能信你。”


    曹衝半天沒有說話,劉備的信中隻是說要他跟做個交易,讓他照顧劉禪,他可以交出交州,並配合他重創呂蒙,卻沒想過劉備會提這個要求。趙雲跟著他,自然是好事,可是如果讓趙雲手握重兵,這有點不太靠譜。


    劉備靜靜的等著他的回答,一動不動。


    “阿鬥在哪?”曹衝過了好半天,才問了一句。


    劉備笑了:“他當然跟著你,或者留在鄴城也行,我相信你不會虧待他地。”


    曹衝鬆了一口氣,這還差不多。他點點頭說道:“行,我可以舉薦趙將軍為涿郡太守。”


    “好。”劉備應道,隨即站起身來,對遠處和典滿站在一起的趙雲招了招手。趙雲見了,連忙走了過來,典滿一見,也大步跟了過來。


    “子龍,我要拜托你一件事。”劉備正色說道。


    趙雲一見劉備臉色嚴肅,又見曹衝也同樣臉色沉重,愣了一下,連忙拱手施禮:“謹遵主公吩咐。”


    “子龍。”劉備兩眼炯炯有神,緊緊的盯著趙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子龍,我要你去做涿郡太守,阿鬥平安一日,你便聽倉舒的話一日,阿鬥一旦有什麽不測,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一定要讓倉舒為他今日的誓言付出代價。”


    趙雲驚愕的睜大了眼睛,看看劉備,又看看曹衝,一種不祥的預感壓得他說不出話來。


    “答應我!”劉備忽然倒退一步,撩起衣擺雙膝跪倒在趙雲地麵前,拱手道:“請子龍務必答應我。”


    趙雲大驚,緊跟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劉備麵前,以頭蹌地:“主公,主公,你這樣做,讓雲如何自處,請主公起來說話,請主公起來說話,雲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劉備伏地不起:“子龍,現在我不是以君臣地身份和你說話,我們相交一場,肝膽相照二十年,我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拜托子龍照顧我地阿鬥。子龍,請你一定答應我。”


    趙雲哪裏敢說話,隻是以頭蹌地,連連哀求劉備起來說話。曹衝見了,上前輕聲說道:“趙將軍,嶽父心意已決,你就應了他吧。”


    “主公,我應了,我應了。”趙雲悲泣不已,伏地痛哭。


    “多謝子龍。”劉備伏下身,恭恭敬敬的給趙雲磕了三個頭:“我就將阿鬥托付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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