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遂從微眯的眼縫中靜靜的看著麵色嚴肅的蔣幹,沉思了好久,忽然歎息了一聲:“蔣大人,曾子有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有幾句真心話想對蔣大人說。不錯,我是放不下,我不想帶著叛逆的惡名去見我韓家的列祖列宗,我不想子義在我死後被那些人圍攻,我也不想韓家在我死後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蔣大人,你給我句實話,我現在如果向車騎將軍遞上降表,他能給我什麽樣的承諾?”


    蔣幹目不轉睛的盯著韓遂,看著這個滿麵皺紋的老人狡猾的眼神,他忽然笑了笑:“那要看將軍能做出什麽樣的努力了,以將軍目前的情況看,我家將軍能保少將軍一個將軍之職,掌管你手中剩餘的這五六千人馬是沒有問題的。”


    韓遂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淡淡的不屑笑容:“蔣大人,我手中的人馬當然還是要交給子義的,還根本不是什麽條件。我有一個消息,要換一個金城太守,不知大人以為可否?”


    “一個消息?”蔣幹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他覺得韓遂這個老東西實在太奸詐了,都要死的人了,還在打心理戰,怪不得他能縱橫西涼三十年。他想了想,沒有追問是什麽消息,反而誠懇的勸道:“將軍,有句話我要提醒你,你可能對將軍的新政不太清楚。在將軍治下太守是不掌兵地,將來涼州也會象荊州、益州那樣會有個重將來把守----我想將軍不會相信少將軍能擔此重任吧----金城郡最多隻有千把人守城。你如果不想交出兵權,要做太守恐怕不太合適,將軍大人不會為了你一個人而破例。”


    韓遂一愣。暗叫慚愧,這些天盡想著替韓銀怎麽爭取到一個合適的職位了,卻把這茬可忘了,他對曹衝地這個新政是了解的,荊益揚交四州都是派一員信得過的大將帶著一萬精銳鎮守,各郡太守裏隻有一千人馬。隻負責本城地治安,而且兵權也不在太守手中。是在郡尉手中。郡尉雖然和太守在一起,配合太守做事。卻不是太守的下屬,而是直接歸將軍府統轄。當時韓遂還覺得曹衝這個製度好。根絕了大漢末年太守、刺史掌兵帶來的割據局麵呢,等考慮到自己利益的時候卻給忘得精光。一時被蔣幹說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想了想,有些不死心的說道:“金城是邊城,依我朝製度,是可以不按內地州郡製度的,趙子龍在涿郡做太守,不也是掌管著軍權?”


    蔣幹笑著搖了搖頭:“將軍,我不是不願意答應你,你也知道地,涿郡向北諸郡,已經被鮮卑所侵,是名符其實的邊郡。而金城則不一樣,向南有大雪山,向西還有河西四郡,你總不能把那些放羊地羌人部落和鮮卑人相比吧。”他高深莫測地笑道:“羌人如果一起歸順的將軍大人,那也是我大漢地子民,雪山那邊也就是我大漢的疆界了,金城自然是名符其實地內郡。如果大人一定不願意放下兵權的話,我建議不如去北地或者五原,那裏做個太守掌握五千人馬一定沒有問題。”


    韓遂嗤之以鼻,離開金城去北地或五原,直接和強大地鮮卑人麵對麵,他那不是要死了,而是是要瘋了,才會把韓銀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放到那個險地去,換成閻行這個女婿去能立功,換成韓銀去隻有送命一條路。不過看蔣幹這個樣子,想做帶兵的金城太守貌似確實不太可能。他猶豫著說道:“大人,你不想先聽聽我這個消息值不值嗎?”


    蔣幹搖了搖頭:“將軍,這個條件顯然是將軍無法答應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欺瞞將


    韓遂長歎了一聲:“蔣大人至誠,反倒顯得我小氣了。這樣吧,我也不提什麽要求了,就讓將軍大人看著辦吧,你連我一個將死的人都不願意欺騙,想來也不會騙我西涼人。”


    他頓了頓,用餘光打量著蔣幹,蔣幹微笑著,用手中的折扇輕輕的扇著,點頭稱是。


    韓銀有些失望。他被蔣幹地不動聲色搞得有些惱火。卻又無法可想。他手裏地本錢確實太少了。“我馬上就招集城中地諸將。宣布歸順朝庭。請夏侯將軍進城納降。我也不賣關子了。實話告訴大人吧。馬孟起得到了你們內部地人地消息。他知道上城隻有一萬多人。車騎將軍是虛張聲勢。我地人馬已經起程奔向街亭。現在估計車騎將軍已經分兵去加強街亭地防守。馬孟起匆匆地趕回冀城。不是因為他擔心冀城。還是要找機會將計就計。突襲車騎將軍。”


    “內部地人?”蔣幹眉心一跳。隨即又笑了:“將軍恐怕是道聽途說吧?”


    韓遂不理他。休息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上現在隻有鄧士載、朱元明不到一萬人馬。將軍手下還能調動地隻有四千龍騎、四千親衛軍。總共人馬在一萬五六千人左右。如果再調一部分人去守街亭。我想上城最多隻有一萬三千人。上城小。要麵對馬超地三萬騎兵。壓力不小。馬超地手下可不是我地手下。那些羌人稱他為天將軍。惟命是從。如果車騎將軍貿然與他決戰。再加上內部那個叛徒。隻怕……”


    “將軍這個消息雖然不夠準確。卻也不可等閑視之。多謝將軍提醒。我這就派人送信給將軍大人。”蔣幹笑著說道:“將軍放心。如果此事是真地。我家將軍一定不會虧待少將軍地。”


    韓遂有些奇怪地看著蔣幹:“你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蔣幹笑道:“我想將軍也是猜測地。既然你猜得出來。我想我們也猜得出來地。”


    韓遂愕然。長歎了一聲:“不錯,我也是猜出來地。馬孟起說這個人可能和鎮東將軍有關,我們估計著大概是朱鑠吧。大人。你還是立刻把這個消息傳回上,馬孟起已經回去十來天了,也不知道趕得上與否。”


    “多謝大人,大人還是先派人去迎一下夏侯將軍吧,先把金城的事情解決了為好。至於上,些許跳梁鼠輩。翻不了天的,將軍但請寬心就是。”蔣幹不動聲色。一點吃驚地樣子也沒有。


    韓遂讚許的點了點頭。這個人有城府,果然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聽到這麽大的消息也一點不緊張,至少表麵上還是如此。他應道:“就依大人所言。我累了。休息一下,馬上就安排。”


    蔣幹起身應道:“那將軍就好好休息吧。幹告辭了。”說完,他恭恭敬敬的向後退去,步伐穩健而堅定,不急不徐。等出了門,他又向疲倦的韓遂行了個禮,這才轉身離開,一出了韓府的門上了車,他立刻對文欽說道:“上有奸細,立刻通知李元基派捷走士日夜兼程通知大人,以防有變。”他喘了口氣,又說了一句:“但願還來得及。”


    文欽赫然變色,他驚愕地看了轉過身去讓車夫慢點走的蔣幹,這才發現他地後背地衣服已經全濕了,貼在他的身上,露出了裏麵皮膚地顏色。


    就在韓銀在大夏城追上夏侯淵的時候,馬超返回了冀城,他剛進了府馬種就迎了上來,將他走地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他。馬超一聽馬鐵又跑回上去了,老大的不痛快,橫了馬種一眼:“你怎麽能聽他的,就讓他這麽跑了?”


    馬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他聽說馬鐵不回來了,就知道自己要挨馬超的了,早有心理準備。他連忙說道:“楊大人帶回了消息,說曹衝要和你在冀城下決戰,今天已經是答複的最後一天了,你看如何處理為好?”說著,將一封戰書遞到馬超的手上:“我本來想快馬送給你的,又怕影響了你的心境,幸好你回來了。”


    “決戰?”馬超接過信拆開看了看:“上城又增兵了?三萬人,居然還想打到冀城下麵來,他是吃了豹子膽了?不會又是虛張聲勢吧?”


    “正如兄長所言,曹衝在騙人,無非是想騙我把兄長從金城召回來,減輕夏侯淵的壓力。”


    “你怎麽知道?”馬超疑惑的看了馬種一眼:“上城又有人來了?”


    “正是。”馬種點頭說道:“他是今天早上剛到的,正在兄長的書房裏等著。”


    書房裏,一個文士安靜的坐著,慢慢的翻著書,神態安祥而平和。馬超認識他,上次就是這人來通知他上城隻有一萬人的,不過當時他穿的是一個斥候的衣服,而現在卻改成了文士打扮。


    “不知朱將軍又有什麽好消息要告訴我?”馬超剛剛坐下,不等那人說話就先發製人。


    那個文士一愣,隨即笑了:“馬將軍果然是天將軍,聰慧過人,這麽快就知道我家將軍了。”


    “既然要合作,總得知道對方是誰吧。”馬超不動聲色的說道:“不知閣下怎麽稱呼?”


    “在下馬師,草字文範,是朱將軍的一個門客。”馬師拱了拱手,客客氣氣的說道。


    “朱將軍有什麽話要帶給我?”馬超傲然的挺坐著,有些不屑的看著馬師。


    “將軍想必已經收到曹將軍的戰書了吧?”馬師自動忽視了馬超的目光,微笑著說道。


    馬超撇了撇嘴:“知道了,他要來就來吧,我又何必怕他。他三萬人,我也有三萬人,還有冀城這麽堅固的城牆,我能怕他嗎?正好打他一個落花流水。”


    馬師笑了,他的嘴角微微翹起,意味深長的看著馬超:“以將軍的智慧,不會看不出這是虛張聲勢之計吧,曹將軍這麽說,無非是讓將軍感到冀城不安,讓將軍立刻從金城退回來。好解除領軍將軍被你和韓將軍夾擊地危險。馬將軍既然已經從金城回來了,他當然也不會傻到到冀城下麵來和你決戰。”


    “不來就不來吧。”馬超也笑了。他捏著頜下的虯須,不屑地笑了笑:“我正好在冀城休息兩天,這幾天日夜兼程。身體困乏得緊。”


    “將軍,你在冀城還呆得長嗎?”馬師搖了搖頭,收了笑容說道。


    “有什麽呆不長的,他難道就憑三萬人就能拿下冀城不成?”


    馬師又是搖了搖頭,一副很惋惜的樣子,接著說道:“將軍。曹將軍之所以不打冀城,不是他沒有能力打冀城。當然了。他現在地兵力分散,要打冀城確實不容易。可是將軍要知道,他現在不打。不代表就是願意讓將軍占著冀城,他是在等各路援兵的到來。同時還要切斷將軍的後路,等到一切就緒,他大軍包圍了冀城的時候,隻怕將軍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馬超嗤的笑了一聲:“你嚇唬我?我三萬騎兵在手,他能攔得住我?”


    “將軍不可大意。”馬師分析道:“冀城雖然有三萬人,可是冀城的物資還能支持多久?將軍地人馬沒有了糧吃,還能安心的呆在冀城嗎?曹將軍雖然在上按兵不動,可是他沒有閑著,領軍將軍帶著兩萬多人去打金城,金城韓將軍垂垂老矣,餘日無多,一旦他駕鶴而去,金城就會亂成一團。將軍帳下地特選虎士最近一直沒有出現,如果估計不錯地話,現在肯定就在金城策反鞠、蔣等幾家,韓將軍內憂外患,支撐不了幾天。到時候領軍將軍拿下金城,實力大增,估計能達到三萬餘眾。益州精兵已經起程,一路進入羌人屬地打斷將軍的退路,一路進入武都準備攔截將軍,等他們布署完成,武都、隴西都非將軍所有,如此將軍四麵被圍,還能到哪裏去?”


    “益州地精兵?”馬超吃了一驚,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益州廣漢郡、蜀郡地西部正是他帳下諸羌的老窩,特別是廣漢西部地岷山,是參狼羌和白馬羌部落的所在地,那裏是天然的好牧場,人口眾多,是他兵源的主要來源。曹衝這麽快就調動益州的人馬進入羌地了?


    “將軍不用懷疑我,我連益州的人馬都知道,一路由蜀郡太守李嚴帶領,一路由平羌將軍孟達和鄧芝帶領,他們現在已經進入了羌地,不過因為上空虛,曹將軍兵力不足,已經下令他們轉向武都,合圍冀城了。當然了,那裏地廣人稀,這命令一時半會恐怕傳不到他們手裏。”


    馬超提起的心總算鬆了些,不過他卻不能完全放心,不管這個馬師說的是不是事實,總之這些事都是遲早要發生的,不過是現在比他預計的來得更快一些罷了。韓遂的身體確實不行了,也就是這十天半月的事情,韓遂一死,金城肯定要亂,他本想趁著金城的亂奪過韓銀的兵權的,可是現在看機會不多。如果在冀城坐等幾路人馬合圍,他可就成了甕中之鱉,想跑也跑不掉了。


    可是現在就放棄冀城回到羌地去?馬超又舍不得。他緊張的思索著,忽然眼前一亮:“你剛才說上空虛?”


    馬師笑了:“正是。”


    “曹衝沒有三萬人?”馬超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這個消息。


    “他怎麽可能有三萬人。”馬師搖搖頭,不屑的說道:“幾路大軍都派出去了,張文遠在塢,他手下現在就是他的親衛步騎一共八千人,鄧士載三千多人,我家將軍手下四千人,總共一萬三千人馬。前些天街亭那邊傳過來消息說韓遂所部一萬人馬向街亭進發,有從此入關中的可能,他又派了手下的魏延帶著三千人馬過去支援街亭了,現在整個上城也就是一萬人左右。”


    “一萬人?”馬超眼睛一亮,身子直坐進來,隨即又放鬆了身體,搖頭說道:“上城這半年增加了不少守城設施,你們雖然隻有一萬人,可是要守上城還是有把握的,我的人馬野戰沒話說,要攻城,可就沒什麽把握了。”


    馬師笑道:“將軍別忘了。我家將軍手下還有四千人呢,如果將軍前去攻城。有我家將軍做內應,裏應外合,以三萬四千人對六千人。難道還沒有把握嗎?更何況變生脅下,這可是致命一擊啊,到時候曹軍必然大亂,以將軍地神勇和羌人的善戰,拿下上應該是手到擒來地事情。”


    馬超沒有說話,他看著馬師。思索了半天,又看了看馬種。馬種微微的搖了搖頭。然後對馬師說道:“你們朱將軍傳點消息還行,讓他起兵造反。恐怕不太現實,他是鎮東將軍的人。暗地裏使點招數這是可以地,如果光明正大的陷曹衝於死地。隻怕到時候連鎮東將軍也脫不了嫌疑,這個實在不靠譜。”


    馬師有些尷尬,他確實是這麽想的,讓朱鑠搞點陰招已經是冒著風險了,再讓他明著害曹衝,借他兩膽子他也不敢。真要這麽做了,恐怕曹衝未必會死,他朱鑠卻一定沒命。他這麽說,無非是想勸馬超抓住這個大好機會重創曹衝而已。要知道一旦那幾路人馬接到曹衝的命令立刻往這邊趕的話,快則半個月,遲則一個月,曹衝的身邊就又是重兵雲集了,就憑朱鑠那點人馬再想玩陰地都不可能。


    “正是,再說了,你們朱將軍雖說要和我合作,可是一點誠意也沒有,連他是誰都不透露,還是我們自己猜出來的,你讓我如何能相信他會打開城門?萬一他把我誑進去,伏兵盡起,打我一個措手不及呢。”馬超撇撇嘴笑了,端起金杯一飲而盡,搖頭表示不敢苟同:“你們要表示點誠意出來,讓我相信他確實是要和我合作地才行,不能用兩句摸不清真假地話來糊弄我。你說上城隻有一萬人,可是誰知道呢,萬一漢中的援兵已經到了呢,萬一關中那三萬屯田兵已經來了呢?”


    馬師擰起了眉頭,他想了想說道:“既然將軍這麽說,我就先給將軍一個能夠驗證地機會。將軍對駐守曆城的撫夷將軍薑敘可知曉否?”


    馬超點了點頭,撫夷將軍薑敘他當然知道,曆城就在塚山西側,他從那裏經過不是一次兩次,對薑敘這個人很熟悉。


    “薑敘地侄兒,故漢陽郡功曹薑的兒子薑維,現在就在曹將軍手下做書佐,他是楊阜帶去地。這次楊阜去上見曹將軍,參加了他祭拜壯侯趙充國的大祭,走之前還和薑維密談了好一陣。”馬師遺憾的搖了搖頭說道:“可惜當時離他們太遠,他們說話聲音又太小,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麽。”


    “有這回事?”馬超驚得坐直了身子。


    “將軍不信的話,不妨向薑敘討要他的侄兒薑維。”馬師笑道:“到時候自然真相大白了。”


    馬超看了看馬種,馬種也很震驚,他對楊阜一直沒有什麽懷疑,要不然這次也不會派楊阜去上見曹衝了,聽馬師這麽一說,楊阜是一直在暗中準備對付他,那就太危險了,好在這次在城中留了一萬人馬,要是留點再少一點,天知道楊阜會不會和曹衝裏應外合,拿下冀城。


    “將軍放心,一時半會楊阜等人不會動手。”馬師見馬超兄弟這麽緊張,知道他們有些相信他的話了,“曹將軍要的是一戰定西涼,要把你們一網打盡,要不然他不會等到現在,冀城雖然城堅,將軍雖然有三萬精兵,可是他要真想打的話,還是有實力的。他不過是怕驚動了將軍,你們又四散而逃,西涼不得安寧罷了。”


    “那你知道曹衝準備怎麽對付我嗎?就象現在這樣等下去?”馬超有些急切的問道。


    “他現在隻能等,再等上一月半月,大軍合圍,到時候再與將軍對決。”馬師點點頭:“所以將軍隻有不到半月的時間了,如果這半個月之內不能擊殺他,你就趕緊離開冀城,趁他們還沒有合圍逃回羌地,還可以苟延殘喘一段時間。”


    馬超沒有吭聲,他要想跑早就跑了,還需要馬師來提醒他嗎,隻是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不按馬師所說去打上,那就真的隻有逃跑一條路了。等諸軍合圍,他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但是,回到羌地之後怎麽辦?韓遂死了。金城亂了,他一個人躲在羌地。哪天才是個頭?曹衝如果占了武都、漢陽、隴西、金城,還會讓他再象以前那樣進出自由嗎?顯然是不可能地,他隻有終老羌地一條路了。


    這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馬家想要地。


    那就剩下一條路,趁著這十來天的機會,痛擊曹衝,然後看結果再決定是戰是和。


    馬超一手摩挲著卷曲的胡須,一手握著金杯,眼睛盯著金杯中蕩漾地美酒。心思卻不在酒中,他看著那一圈圈的波紋反映的燈光。腦子裏掠過一個又一個的念頭。他急速的思考著如何抓住這不多的時間打一仗,以便達成自己地目的。十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如果能打得好,至少可以把曹衝打得狼狽不堪。讓他短期內平定西涼地希望成為泡影。到時候他再提出和談,給曹衝一個台階下,那麽曹衝就很有可能答應他現在看起來有些過分地要求。獨霸西涼是不可能,但是向他要兩三個最好的州郡,卻不為過,武都、漢陽、隴西,這三個郡靠近羌人地帶,又和漢中、廣漢、關中接壤,將來還可以控製住去西域地商道,可攻可守,是個合適的地盤,當年隗囂就是占領了天水,這才過了土皇帝地日子,讓光武皇帝也要忌憚三分。自己如果占了這個地盤,豈不又是個沒封王的異姓王了?


    隻是,這個馬師口中地朱鑠能信嗎?他能打到這麽好的機會嗎?別到時候沒打成曹衝,自己反被人圍在這裏,想走也走不到。


    馬超沉吟良久,眼神閃爍不停。馬種看出了馬超的猶豫,他也在想著和馬超差不多的問題。他和馬休、馬鐵等人不同,他的母親是馬騰的妾,將來馬騰不管有什麽好處,都臨不到他來繼承,而現在卻有一個好機會讓他飛黃騰達,在馬家不再被人輕視。馬超已經眾叛親離,隻有他可以信任,而如果馬超敗了,他也就敗了,在羌人裏麵他可沒有馬超那樣的威信,回到羌人部落就沒有人會把他放在眼裏。而如果馬超勝了,能封侯拜將了,那麽馬超和他的種種不忠不孝之事,全部會一筆勾銷,馬超會成為馬家最尊貴的人,而他馬種也將取代馬休、馬鐵,成為馬家的二號人物。馬超再也不會相信他們,隻會相信曾經共患難的他馬種。


    現在的關鍵就是打贏這一仗,而打贏這一仗的關鍵,就在於這十來天之內能不能找個合適的機會,眼前的這個馬師能不能提供好的消息,就成了重中之重。


    這個馬師可信嗎?


    馬休也在不斷的思索著,他瞟了一眼馬超,馬超正好也向他看過來,兩人目光一碰,從對方的眼睛裏麵看出了同樣的摯熱,幾乎在瞬間明白了對方的心思,不由得會心的一笑。


    馬種捏起拳頭遮著嘴,清咳了一聲,然後笑著問道:“馬先生,我們很希望能和你家將軍合作,重創車騎將軍,不過,我想問一下馬先生,如果我們合作成功了,你們將如何報答我們?”


    馬師也露出了笑容,他相信馬超兄弟不會拒絕這麽好的機會,放棄冀城逃到羌地去,當然他也不會相信馬超什麽條件都沒有就相信他,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反倒不敢和馬超合作了。


    “二位將軍,你們所希望的不過是高官厚爵、獨霸西涼。不過,我要提醒二位的是,大漢朝的異姓王到現在為止沒有幾個有好下場的,丞相大人的勢力也不是二位所能相提並論的,所以我希望二位將軍在提要求的時候,首先要考慮一下是否可行,不要提出太離譜的條件來。”


    馬師淡淡的笑著,很鎮靜的看了一眼馬超,又看向馬種:“將軍,你們應該知道,我家將軍身後站著的是鎮東將軍,鎮東將軍是曹家的長子,將來是要繼承丞相大人的王爵的,丞相大人已經年過花甲,現在身體也不太好,曹家很快就是鎮東將軍說了算。當然了,鎮東將軍現在要想繼承丞相大人的遺業還有一定的難度,但正因為有難度,所以將軍現在的幫忙才顯然更為重要。將軍以前與鎮東將軍有些過節。這些我們雙方都很清楚,無需隱晦。不過。此功一立,鎮東將軍可因此而順理成章地成為曹家家主,將軍也可以得到你想到的高官厚爵。你們地過節自然就會煙消雲散,而成為互相支持的好朋友。”


    馬超笑了笑,點頭表示同意馬師將他和曹丕之間的過節一筆勾銷地說法,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久的利益,他能和有覆家之仇的韓遂親密如斯。和曹丕又有什麽仇解不開的,何況馬騰等人又沒有死呢。


    “馬先生。這點我清楚得很。不過,你還是說說鎮東將軍能答應我什麽條件吧。我總不能憑你這幾句空話,就相信了他吧。”馬超揮了揮手。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


    馬師頜首:“這是自然,不過。我可給不了將軍什麽憑證,想來將軍也能理解,我是不可能把什麽對鎮東將軍或者我家將軍不利地證據放在將軍手中的,畢竟將軍現在能否打贏車騎將軍還是個未可知地事情。我能給你地,還是個口頭承諾。”


    “你說。”馬超點點頭,他倒沒有想過現在就拿到什麽書麵的東西,且不說曹丕不會那麽傻,就算曹丕給他,他也不會就信。


    “前將軍,兼領護羌校尉,槐裏侯,漢陽、武都兩郡。”馬師簡潔明了地說道。


    馬超撲哧一聲笑了,他搖了搖頭,很是不屑。馬種也笑道:“馬先生,你們這可是一點誠意也沒有。我馬家起兵之前,可就是前將軍、槐裏侯了,還主掌著關中呢,怎麽現在鎮東將軍隻給這麽一點,豈不是太小氣了一點?”


    馬師也笑了:“二位將軍,這隻是最低保證。如果二位將軍能夠擊殺車騎將軍,那麽他的車騎將軍之位可就是馬將軍地了,他的廣陵縣侯地爵位你們當然拿不到,可是有漢陽、武都二郡,你們可就比丞相大人的武平王還實惠。將軍,不要圖虛名而棄實利啊。將來如果鎮東將軍還能再進一步,不要說車騎將軍,就算是驃騎將軍也不算什麽啊。”他頓了頓,接著笑道:“我想,我就算能夠誇下海口,答應你們更高的官位,你們也不能相信吧。”


    馬超嘿嘿的笑了,他擺了擺手,打斷了馬師的話:“那些以後再談,我們現在先談一個最直接的問題,你,給我一個相信你們朱將軍有幫我的能力的機會。”


    馬師點點頭,借著喝酒的時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分析了一下馬超剛才的表現,感覺馬超對他的疑心一點點的消除,合作需要有一個實質性的突破了,他才抬起頭說道:“二位將軍,車騎將軍帳下的郝昭郝伯道已經帶著三千人進入了武都,他將和從漢中來的孟達一起攻擊武都郡治下辯,攻克下辯之後,他們很快就會越過塚山進入漢陽郡,而一進入漢陽郡,他們首先遇到的就是曆城。我剛才也說了,曆城守將撫夷將軍薑敘已經將侄兒薑維送到了車騎將軍府,他到時候一定會謊報軍情,引誘將軍分兵救援。他們三部人馬合起來將近一萬,如果將軍去的人馬少了,他們就會合力吞掉將軍。將軍如果不知薑敘已降,雙方兵力相近,又有變生脅下,將軍必為其所敗。而將軍如果人馬去得多了,那些冀城就危險了,楊阜等人必然會與車騎將軍裏應外合,先奪冀城,然後再與曆城人馬夾擊將軍。到時候將軍兵力不足,根基又失,自然進退失據,軍心不穩,豈有不敗之理。將軍以為,我分析得是否正確?”


    馬超想了想,點頭稱是。如果他不知道薑敘和楊阜的事,聽到曆城有危險的時候確實不外乎這兩個結果。但是他現在知道了,當然不會再讓他們得手了。也就是說,曆城的軍報一到,他就有機會驗證馬師所說的對不對了。


    “曆城到此二百裏,還要穿越朱圉山射虎穀,將軍一來一回至少四天時間,有四天時間,車騎將軍可以穩穩當當的拿下冀城,然後設伏射虎穀,打將軍一個措手不及,則將軍必敗。我為將軍計,如果曆城求援軍報一到,將軍可帶兩萬多人馬出城,自帶一萬人馬趕去救援,留一萬人馬在射虎穀。到了曆城,隻要向薑敘討要薑維,薑敘必然敗露,將軍可先拿下薑敘,再擊破郝昭、孟達,先解了將軍退路之憂,然後再擊車騎將軍於冀城之下。”馬師有條不紊的說道:“如此,曆城可保,車騎將軍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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