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山西人,祖上是做茶貨生意的商人,這樣的商人在山西有很多,本來也沒什麽可拿出來說的,尤其和喬家比起來,更是不值一提。之所有還拿出來,是因為我家出了一件詭異的事,並禍及了幾代人。


    要說清楚這件事,還得從民國三十年說起。


    這年臘月的一天上午,天空陰暗,西北風肆虐。北平城西一個大宅院裏幾個夥計正在收拾東西。他們都是山西來北平做生意的商人,東家叫鄭明成,是我的曾祖父。年底了,他們這是在收拾行裝隨東家回老家去。


    突然大門外傳來一聲槍響,緊接著一個藍皮包袱從院牆外飛進來落在了房簷下的走廊上。由於槍聲的影響,宅院裏的人都沒注意到飛進來的包袱和包袱掉到地上的聲響。


    東家從裏屋走出來問愕在外間的一個夥計:“哪的槍聲?”


    “啊?哦,”夥計回過神,“聽聲音是外麵胡同裏。”


    東家往出走,夥計跟上。其他幾個夥計也聚過來跟在東家身後。他們一起走到大門口。東家把門開了一條縫,伸腦袋往出瞅,看見兩個端槍的日本鬼子急急地從東向西往胡同一頭跑去。看樣子他們像在追人。不過追的什麽人卻沒有看見。


    這時身後的夥計也擠著要把腦袋塞出門縫,看個究竟。


    東家在其中一個上拍了一下。夥計們一哄而散,各去接著幹停下來的活計。先前從外間隨東家出來的那個夥計進屋時看見走廊上的包袱,以為是誰搬東西時不小心掉的,撿起來拿進屋,順手放在一堆收拾好要帶回老家的行李上。


    幾天後,鄭明成回到老家,把帶回來的東西給各方各院分發完,發現多了個包袱,打開見裏麵是一塊明黃色綢緞精細地包著的兩塊石頭,模樣像盤子,中間有個小孔。他拿起來端詳了半天,也沒認出是什麽東西。


    “奇了怪了……”


    他尋思不出個所以然,想問問一同回來的夥計這個包袱哪裏來的,無奈因兵荒馬亂,他們已經被他遣散,各自回家去了。


    過了幾天家裏傭人們年前大掃除,兩塊石頭連同一些不用的物件被他們一起堆放在一間雜物房裏。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幾年後,新中國成立了,鄭明成搬出了祖宗幾代人努力建造起來的大宅院,住進了兩間茅草房。昔日的輝煌沒有了,昔日的家產也沒有了,帶出來的隻有幾件沒人要的雜物,其中就包括那兩塊不明來曆不知身份的石頭。


    從財主一下子變成窮光蛋的鄭明成一下子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從前。這本來是情理之中的事,誰家業沒了能不受到打擊,可是令人沒想到的是在這一年的一天夜裏,鄭明成得了一種怪病,差點沒把家裏人嚇死。


    頭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沒看出來任何征兆,第二天天剛亮鄭明成老伴(我曾祖母)醒了,她習慣性地看躺在身邊的老頭子。自從家產都沒有了後,日子是苦了點,但是這個早已色老珠黃的女人心裏卻是幸福的,因為他每天早晨起來睜開眼睛都能看見自己的男人。然而這天早晨她身邊卻隻有一床癟癟的被窩。


    “老爺――”她叫一聲,翻身爬起來,圓睜著兩隻昏花的眼睛在屋子裏搜尋,巴掌大的屋子一目了然,門窗關得好好的,“人呢?不會是……”


    她以為他想不開尋短見去了,嚇得什麽似的,拉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就從鄭明成被窩上往炕前沿爬。


    “哼哧!”癟癟的被窩裏發出了個聲音。


    老太太也感覺到被窩裏不是空的,她心髒“咚咚”跳個不停:老爺不見了,被窩裏是什麽東西?


    她手腳往回退了兩步,跪直身子,一隻手摸到掃炕笤帚舉在空中,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去掀老伴的被窩。“啊――”被窩裏的東西剛一露頭,她尖叫了一聲,便暈了過去。


    兩間茅草屋中間的牆壁不太隔音。老太太一聲尖叫把睡在隔壁的兒子兒媳和孫子全驚醒了。


    “娘――”兒子隔著牆叫了一聲,豎起耳朵聽了一會,不見動靜,“娘――”他又叫了一聲,依然沒有動靜。


    “不會出什麽事了吧!我過去看看。”兒子坐起來穿衣服。


    “我也去。”睡在最裏麵的孩子光著身子跳出了被窩。


    “凍著了呀小祖宗。”她娘一把把他按到被窩裏。


    兒子走到父母門前叫喚著推門推不開,聽聽還是沒有動靜,心裏急了,跑到窗前一把捅爛了窗戶紙。隔著窗戶他沒看見他爹,隻見他娘臉朝下撲倒在炕沿上。急忙拿起掛在窗台上的鐮刀,撥開門閂,走進屋子,扶起老太太,又掐又捏好一陣才救活。


    “娘,你這是怎麽了?咋不見我爹?”


    老太太兩眼直勾勾的,顯然還沒有從剛才驚嚇中緩過來。兒子見她眼睛盯著爹的被窩,嘴巴似動非動,像是要說什麽,但是出不了聲,就掀開被窩,嚇得差點背過氣去。


    隻見被窩裏赫然躺著一具屍骨,不對!躺著一個人,也不對!應該說躺著一具幹屍。


    兒子愣了老半天才從幹屍的臉上認出鄭明成的模樣。怎麽回事?難道是爹在夜裏死了,然後又變成幹屍了?他徹底懵了,聽說過詐屍,也聽說過僵屍,可沒聽說過活人大變幹屍的呀!


    “爹……”兒子顫顫巍巍叫了一聲,不見反應,他彎腰在地上撿起一隻鞋,捅著幹屍又叫,“爹!”


    “嗯。”幹屍瞪出兩眼珠子。鄭明成醒了過來,看見老伴和兒子像看鬼一樣看著自己,以為出了什麽事,“呼”坐起來。


    “媽呀――”老太太又昏了過去。兒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鄭明成沒意識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卻被他娘倆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哢哢”咳嗽了兩聲:“這是咋了?”說著他伸出兩手,想去扶老伴,又想拉兒子。這時他看見自己伸出的兩隻手竟然是尖尖的十根枯骨。


    本來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可是沒想到二十多年後,鄭明成的孫子鄭三金,也就是我的父親,在他父親(我爺爺)身上看見了他父親在他爺爺身上看到的同樣的情形。雖然當時他隻有幾歲,但是他清楚地記得爺爺得了病之後的樣子,他還記得家裏沒有錢請大夫,爺爺到死也沒有走出那間屋子。


    現在爺爺的事在父親身上重現了,家裏日子雖然好過了點,但依然沒有富裕的錢。我父親鄭三金在屋子裏轉了三圈,對眼巴巴看著他的我娘說:“砸鍋賣鐵也得請大夫來瞧瞧爹到底得的啥病,再不能向爺那樣……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啥死的。”


    說是這樣說,其實真砸鍋賣鐵也請不起大夫。幾十年過去了,家裏還住著以前的茅草屋。房屋翻新,兒子上學早已塌下了一片饑荒……要非要從家裏找出值錢的,隻有給爹準備的一副棺材板和缸裏幾把糧食。棺材板是決計不能賣的,而糧食可是一家人的命啊!思來想去,我父親鄭三金還是決定把糧食賣了,請大夫給他爹看病。還好是新社會,要擱舊社會,估計他得決定賣兒賣女了。


    大夫請來了,是個老頭,背個藥箱,進門抖了抖下巴上的一小撮胡須。我父親鄭三金害怕驚著大夫,不敢讓他見他爹的樣子,把他藏在被窩裏,隻拿出一隻手臂讓他看。大夫半閉著眼睛,卷起袖子準備號脈來著,一見那手臂,兩隻眼睛瞪得迸圓,愣怔了片刻,回頭把手貼到鄭三金額頭上。


    “您這是幹什麽?我爹病了,又不是我病了。”


    “你爹病了!?我看是你病了,病得還不輕!吃飽了撐的,拿個死人來消遣我。”


    “您老這話說的!我爹還沒死,他是病的。”


    “沒死也差不多了,準備後事吧!”大夫背起藥箱拂袖而去。


    一家人吊起嘴,換來這樣一個結果,我父親鄭三金哭都哭不出來。這時他算知道了什麽叫哭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當年爺爺得這病時,我父親記得他柴米不進,在炕上躺了沒幾天死了。現在爹得了這病,除了飯量小了很多、樣子嚇人之外,其他的都和正常人一樣,能跑能走,每天還嚷嚷著要到地裏去幹活。


    “爹,不是我不讓您老出去,您說您這個樣子,出去了還不把人嚇死!”我父親無可奈何地勸他父親。


    老頭子飯不吃水也不喝了,整日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長籲短歎,偶爾也坐在椅子上發呆。下巴頦經常不知不覺耷拉下來,長長地吊在胸膛上邊。這樣過了差不多一個月,有一天我父親鄭三金到他屋子裏去看他,叫著不應,一摸鼻子才知道不知道什麽時候死了。


    當然,這些事情並不是什麽光宗耀祖的好事,我之所以知道得這麽清楚,是因為後來我父親鄭三金也被牽連進了這件事,並且還神秘地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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